痛定思痛(20)
“罷了,不過就是唬了我一跳而已,起來吧。”見路教頭一臉嚴肅地如此小題大做,我不覺莞爾。站直了身子便要繞行過去。電光火石之間,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我猛地止步,轉過身來定定望着仍舊跪倒在地上的路教頭道,“你說的有辱本郡主使命,該不會是指曉雲沒有救上來吧?”
路教頭緩緩擡臉,帶着滿眼的自責大聲回道,“奴才該死,願領大郡主任何責罰!”“怎麼會沒有救上來呢?怎麼會?”
已經提至嗓子眼的擔心終於經由路教頭的口中得到證實,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大聲喝道,“曉雲呢?曉雲到底怎麼了?”
“奴才趕到山上之後,曉雲姑娘是已經摔落山樑的,當時奴才和王府的幾名侍衛一起綁了繩索吊下山去,尋了大半日的功夫卻只找到了一隻鞋子。奴才將那鞋子帶上山來,有人認出,說那正是曉雲姑娘之物。後來奴才找不到郡主,便一路急着回來稟報王妃,山樑那裡仍然留下了幾名侍衛還在尋找……”
在我幾近瘋狂的推搡之下,路教頭並不掙扎,他只是口氣沉重地述說着當日的情況。
“那曉雲呢?曉雲呢?不是都說她摔下山樑了嗎?這麼大的活人怎麼可能會找不到?”不待路教頭將話說完,我便急急打斷。
“曉雲姑娘她,多半是摔進了山下的渭河了。”路教頭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雙手呈至我的面前。
“什麼鞋子,什麼鞋子?我不要鞋子!我要曉雲,我要曉雲!”難忍心頭悲慟,我一把打開路教頭手上之物,嘶聲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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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雲失足摔落的地方,我也曾經親自吊了繩索下去尋找,曉雲可能摔落的渭河,我也曾經暈得昏七豎八也要堅持捕撈,可是卻依然無果。
如今已經過了兩日,雖然尋找仍在進行,可是曉雲還是下落不明。
在等待消息的這兩日裡,松濤園中幾乎要被踩平了門檻,爲明日大婚賀喜的,爲曉雲失足表示遺憾的……
懷着各樣目的人,一應俱全。
面對各式的嘴臉,我無心揣測,無心應對。
回府之前,我原本是對靜珣恨得咬牙切齒,可是這次倘若曉雲能夠平安回來,那麼我願意不計前嫌,永不再提。
對命運早已屈從,對漫天神佛也早已不信,可是如今,我的心中每時每刻都在默默祈禱,也許會有那麼一位好心的神仙聽到我的祈禱,也許他會允許奇蹟發生。
並不是沒有想過,當日連身爲王府大郡主,太子未來側妃的我都在靜珣的算計之中遭了陷害,那麼曉雲這次的意外也許和我一樣,並非意外。可是我卻寧願扼制自己的思緒,強迫自己去相信這是一個意外。
因爲,倘若不是意外,那麼曉雲如今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定住心神,勉力令脣角浮起一個淺淡的笑容,我用力握緊拳頭,意外,一定只是意外!
東宮新妃(01)
五月初七,是皇上欽定大婚的日子,王府中滿園石榴盛開,滿眼嬌豔似火的花瓣沒有絲毫喜氣,反而令人徒生燥熱。
在一衆丫頭的巧手侍弄之下,一身大紅喜服,滿頭珠翠的我,逐一叩別陳彥廣和陳王妃。
“靜華所嫁之人非同尋常,日後但凡遇事自己定要好生掂量,莫要衝動,叫爲娘不安。”不待我叩將下去,陳王妃便已經上前了一步挽扶我起身。
“孃親放心……”輕輕擡眉,我望着眼前一臉關切的陳王妃。
似是看穿我眉宇之間的焦慮所在,陳王妃一邊輕擁我入懷,一邊於我耳邊細細低語,雖然音量不高,卻堅定的如同保證一般,“靜華放心,曉雲那個丫頭我定爲你找到。”
“孃親……”心中一陣酸澀襲來,我緊咬嘴脣,止聲不語。
“莫哭,花了我兒這張海棠粉面。”輕輕撫弄着我的髮髻,陳王妃注視着我,同樣深深地呼吸。
再不言語,我只是重重點頭,深深地望着眼前疼我、愛我,如同親生的女子。
話別之後,便有丫頭取了一頂珍珠鳳冠置於於我的髮髻之上,鳳冠上點綴着的層層金色流蘇模糊了我的視線,陳王妃撥來陪嫁的丫頭秀蓉便馬上機靈地挽起了我的胳臂,攙扶着步出松濤園正門,送我踏上已經等候在府門內的迎親軟轎之中。
一路顛簸在鑼鼓喧天的鬧聲之中,我輕掀轎簾,遙遙望着身後淡淡暮色中那個仍舊立在王府門口已然模糊的瘦削身影,突地發現,原來陳王妃的肩背竟已在不覺之中微微佝僂……
雖是當朝帝后欽定這門婚事,可是側妃的名分卻不容更改。大紅爲底,鏤金鐫刻的硃砂牌匾下,我自旁門被迎進了太子府中。
走過紅毯鋪就的悠長甬道,我靜靜立在正堂前等候例行的三通吉祥鞭炮。一陣喧鬧過後,龍嘉寰以一根大紅綢帶連接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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