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我被一羣小孩兒包圍,在我的身邊嬉笑打鬧,完全不像是被人丟棄過的小鬼。
我笑着問他們:“小鬼,這藕湯就在你們身邊,你們爲什麼不自己喝了?”
其中一個小鬼義正言辭反駁道:“不行!阿孃說過,這碗藕湯要等人揭開了才能喝!”
“所以,爲了一碗藕湯,你們等了上千年……”
走在甬道之上,還在津津有味聽着大夥講着曾經的趣事,我心裡莫名心酸:他們是最底層的奴隸,沒有任何權利,便是生死也不在他們掌控之中,可他們活的簡單,他們不快樂,沒有一個人會在奴役中找到一絲快樂,但是他們可以從小事裡尋到幸福。而我呢?和他們相比,我這些所謂的困難重重,在他們眼裡,便是笑笑的事情吧。
“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快樂了。謝微塵當時想說的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多久,我們已經走過了好多的墓室了,形形色 色的殉葬品,就快到了,我已經聽到活人的聲音了,猜測那就是墨羽!
“墨!”
還來不及出聲,卻被身後幾個大漢撂倒,捂住了嘴巴。
前頭,有人悉索不前,老頭跪在我的腳下,要我先躲一躲。
“不用了,自己人。”我輕鬆回答道。
“公子,前方殺氣騰騰,來者不善,萬事小心爲上。”
我還沒回答呢,就被他們一腳踹進一個大青銅祭鼎裡,安全起見,我蜷縮在裡面不探出頭,倒是想聽聽外面怎麼說。
外面,老者目瞪口呆,垂涎驚恐:“徐霍!你還活着!”
“徐霍!”我大驚,瞪大了眼睛久久不敢相信,“徐霍也來了!”
“喲!胡翁,死了還不消停?在這裡閒庭漫步呢?”
老者啐了徐霍一臉,擺擺手示意衆人後退,“逆賊,還知道回來?”
徐霍笑笑,擦拭臉上口水,作揖而道: “三教圖一日不到我手裡,我怎麼可能不回來?”
他輕輕鬆鬆掐着老頭的脖子,毒辣一笑:“或許,胡翁知道呢!”
壯漢大怒,揮拳打上來,徐霍輕而易舉閃過,掌中一把火,將壯漢燒得在地上打滾,也不過一刻的時間,靈魂也只是一縷白煙。
“可惡!”我要起身抱不平,卻被後面的人壓制住不讓我出來。
“怎麼?還是沒人肯說嗎?”徐霍一副惡臭的嘴臉,撇着八字鬍,說話真像是毒蛇猛獸。
他嗅着空氣中瀰漫的燒焦味,“呃……藏騰的味道。”
“徐霍,你禍害人間千年,束手吧!”老翁被他掐着脖子,一陣又一陣的嘎嘎作響,奄奄一息道。
“禍害?怎麼能說是禍害呢老人家。我可是開疆拓土的功臣啊,我只是來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我心裡暗暗唾罵:娘個蛇皮!人家謝微塵的東西你哪來的厚臉皮說是自己的!把謝微塵害得還不夠嗎?老子要是出來把你捅成個豪豬!
徐霍連打三個噴嚏……等得有些不耐煩。
寂靜的冥室之中,傳來外面一個女人的聲音,他對着室內的徐霍催促道:“老師,外面快不行了,還請老師抓緊時間!”
“這個女人的聲音……好熟悉!”我囁嚅道。
“聽見了嗎?你們的墨羽大人快不行了,救兵都沒了,還在堅持什麼?”
衆人唏噓一陣,沒個人認識墨羽……最後得出結論:堅決不讓徐霍拿到三教圖。
“胡翁,你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徐霍耐心可不好,你們這是在逼我動手啊?”
眼下,一片沉默,沒人理會。
“好吧,燭伊公子,那就休怪我踏平你這秦陵!”徐霍手中火勢兇猛,將四周燒遍,又安排了槍手,踏在屍體之上隨意掃蕩。
我看着這一片血流滿地,哀嚎遍野,二次死亡的他們,豈不是更加痛苦?曾經信誓旦旦答應他們輪迴的我,可恨只是躲在缸裡束手無策,無用之人!
他們抓住那個小女孩,朝着天花板一陣狂掃:“看着爽嗎?那個拿着三教圖的傢伙,出來吧!”
女孩淚珠盈睫,滿手的鮮血,淋漓擦拭着眼淚。
“我可從沒見過這麼懦弱的六門後代!”徐霍手裡抽出一把大刀,架在女孩脖子上,“兩個小孩兒都保護不了!你還能保護誰!”
“等等!”我從青銅鼎中站出來,瀏覽一遍四周的屍體,他們,連魂魄都沒了……只剩下遍地哀嚎哭泣。
“喲!這不是我們的靈根生嘛?還是應該叫您……小二爺?小二爺,這是要落葉歸根了啊?”
“放了她。”我雖然直面着強大的對手,其實腳上還是在不停哆嗦的,說話也打顫,乾脆說話利落一些。
徐霍的奸笑充斥迴盪在整個冥宮之中,“這不小事嘛!動動嘴皮子的事,給你。”
女孩被一掌推到我的面前,她死死抱緊我,我一時不知所措起來,仔細詢問可有事,勸慰這女孩,抹去他的血淚。
“公子可是答應要放奴出去的。”
“是,我答應你,帶你去投胎,以後你再也不會被困在這裡受苦了。”我朝着她春風般微笑,安慰她,也是安慰我。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那公子可是要記住奴的名字,我叫……”
不知道是什麼飛來,姑娘的臉瞬間凝固,微笑就定格在一瞬間。
我再次伸手時,也是滿手鮮血,女孩的心臟,被一把大刀,直挺挺刺穿了。
“孃的!不要!”我歇斯底里咆哮。
“公子可是答應奴了,奴好高興,可以去見阿爹阿孃了。”
“等等!孩子!孩子!不要睡!”
她還是個不知世事的孩子,爲什麼上天要對他如此不公!
我哭泣抱着孩子,倒是被冰冷的手擦去了淚水,眼角留下兩條血印子,“公子,奴是要去投胎了嘛?”
我無法告訴她灰飛煙滅的事實,點頭笑到:“是,下輩子,可要轉生個好人家。”
“公子可會來尋奴?那……”小女孩呼吸微微,身體也漸漸變得透明,“那公子可要記着,奴叫……阿嬌。”
徐霍像個無事人,輕蔑撇着小鬍子,裝模作樣到:“哎呀,失手了!”
阿嬌就消失在我的懷裡,我竟然膽小到連最後的真相都不敢告訴她。
“阿嬌,我不是公子燭伊,我!就是我!徐門掌教——徐泰。”
我全身怒火化成身後的蟠龍,擎蒼亦被我呼喚出來。
“你們沒走完的路,我來走。你們沒有守護完的東西。”
嘴角上揚,噙着一絲詭異的微笑,赤霄一道霹靂便向徐霍,銷煙瀰漫的道路,我隱隱走出,身後蟠龍現身,朝着洞口大吼,振聾發聵:“我來守護!”
霎時間,烏雲密佈,狂風呼嘯着向我的四面八方襲捲而來,而我的內心也隨之越發燥亂起來,殺意濺起,愈發濃厚。
“血!我渴望……血!”
而我,這個被靈根生徹底控制而走火入魔的人,此刻卻變成了那個自稱爲邪冥王的神,正氣凜然拔劍相向,對着倒地不起的徐霍冷笑道:“徐霍……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徐泰!?”
這碩大的打鬥場景終還是引來了墨羽,這裡瀰漫着死亡的硝煙,分不清腳下的屍體屬於誰,可是他看得清楚,那硝煙背後的影子,正是我,可,又不是我……
我回過頭,早已不是當年徐泰的樣子,渾身的裝束都變成了辰希的模樣,擡起下頜,衝着墨尚卿邪魅一笑:“尚卿君……許久不見……連我都不認識了?”
“不是……你是……靈根生!”
那個人正控制着我的身體,在見到墨尚卿的那一刻,微微揉了揉眼角,心癢難耐間竄近墨尚卿的身子,認認真真看着他,問:“靈根……生?尚卿君?您可真見外啊?”
“邪……邪冥!王!”徐霍一時間瞪大了眼珠子,望着眼前的辰希,不覺心口一顫,匍匐躲在墨羽的身後,“辰希!你是辰希!”
辰希懶得理會眼前的徐霍,只是一味凝視着墨尚卿,嗤道:“尚卿君,許久不見……”
墨尚卿見狀,微微皺眉,咬牙糾結道:“君彧,你不該出現在這兒。”
“辰希!你不是!你不是轉世投胎了嗎!”徐霍四下環顧,嚇得大聲吼叫:“徐泰!徐泰呢!”
“徐泰?”辰希慘白的臉上頓然露出了絲絲的殺意,拍了拍被震在地上起不來的徐霍,欣慰一笑,說道:“這下好了,靈根生徹底被激發出來了,本王還是要謝謝你呢。”
“……不,不用謝。”徐霍軟癱在地上,任憑辰希的蹂躪,卻也無動於衷。
“君彧……是誰放你出來的!”
辰希撓了撓頭,對着墨尚卿嘻嘻一笑,搖晃着自己的背影悄悄走近徐霍,轉而又認真了許多,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那個叫徐泰的孩子……求本王出來……報仇來了……”
只聽得“哇”得一聲,徐霍的心臟被一劍刺了出來,看着那顆血淋淋的,還在澎湃跳動的心臟,辰希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這讓墨尚卿看得一臉莫名其妙。
“代價……就是他的永世沉眠!”
“可是!你只是辰希的一縷怨魂!”墨尚卿絲絲扣着眼前的辰希,眼中,卻滿是哀怨,“你不過是個不完整的存在!”
“把徐泰……換回來!”墨羽的手微微顫抖着,嘴脣發白,緊咬着牙,溢出滴滴血漬,“你,不屬於這裡!”
聽罷,辰希一掌推開墨尚卿,冷笑:“墨尚卿!你好糊塗!是徐泰自己不願意出來!你就算把我硬塞回去!又有什麼用!?”
“徐泰!徐泰!你出來!”
久久的昏迷之中,我彷彿聽到墨羽在喊我,可是,身心俱疲的我,卻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墨……尚卿……”
漸漸的,我睜開眼,眼眸之中露出清明之色,在強行壓下殺意之後的我,身周卻是一片黑暗。
揉了揉額頭,回顧着:“我好像……又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了……然後?”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雖說連靈根生到底是什麼東西我都不知道,但是陸陸續續爆發了這麼幾次,我對它倒是有些可以控制了,只記得,剛纔從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然後,他吞噬了我的怒吼,將我整個人撕裂,卻又重新塑造了一個徐泰。
“徐泰!你在哪!徐泰!”
“是墨羽!”我的眼神變得清澈了起來,在看見光明處墨羽身影的那一瞬間,悵然若失的臉上頓然嶄露了一抹光,我想站起來,可是,卻無能爲力。
“尚卿!我在這兒!”
“嘶!”外頭,辰希的心口一緊,緊皺着眉頭,傻笑道:“這傢伙兒……在掙扎……”
“是徐泰!”墨羽的眼圈微微一紅。
“尚卿君……你……還是變了……”這是辰希第一次間墨尚卿爲一個人如此擔憂,假裝滿不在乎的模樣,半帶輕笑道:“一個替身,居然能讓你這麼緊張……”
墨尚卿看着辰希揪心痛苦的模樣,扶着他坐在一把,臉上滿是無法言說的表情,像是期待,又像是不捨。
辰希倒是輕快的笑了起來,放肆質問道:“不過,墨尚卿,你遲早是要做出選擇的。”
“我……”
等不及他的回答,我的身子猛然一陣抽搐,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現實。
“尚卿……”
擡眸的瞬間,便是墨尚卿那張耐人尋味的臉,他還沒有從那個選擇中走出來。
“回來……就好……”
外頭硝煙散去,只剩下槍戰後的屍體,兩方傷亡慘重,他的僱傭兵連夜跑了,常五一羣人待在外頭休息調整中。
“小二爺!”
“小二!”
衆人看見我一瘸一拐着回來了,歡呼喝彩,歸一更是撫遍了我的全身,看看我有沒有缺胳膊少腿的。
“嗯……我把三教圖帶回來了!”
說這,也沒有過多的警覺四周,就把懷中血洗過一般的三教圖掏了出來,順帶着一起抖落的,還有懷中的彼岸花……
俯身,撿起。
“這是什麼?”歸一問道。
“彼岸花。”墨尚卿凝視着我手中的彼岸花,壓低眉心,苦笑道:“是沉檀給你的?”
我垂眸不語,一時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大夥兒解釋這前因後果,只是微微一笑,“是謝微塵用彼岸花救了我。”
“看不出來啊?這個麼吝嗇鬼,居然會拿彼岸花救你?”歸一雙手叉腰,滿臉皆是不可思議。
說話之間,誰都沒有關注到徐霍,他倒依舊是不依不饒,靠着雙手支撐像一條蠕蟲一般悄悄逼近我的腳下,暗自嘀咕道:“徐泰……呵……我一個千年道行的術士……居然抵不過你區區一個靈根生?”
“徐泰!小心!”
他就像是餓狼撲食,看準時機就想偷襲我的胸口,趁機拿到三教圖。
“徐霍!你居然沒死!”
“本大爺體內可是有千年的靈力支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死不了!”他顫顫巍巍拾起被丟棄在一旁心臟,朝着我們這堆人咒罵道:“呵……就憑你們這羣小弟弟,還想和你老祖宗比?先看看歷史吧你們!”
“你!別高興太早!”我捲起袖子正要上去搶奪,卻被墨羽一把攔了下來。
“隨他去。”
“什麼叫隨他去!?”我拔出赤霄正要追趕,“進了個死人墓,你怎麼這麼佛繫了你?”
墨羽不急不緩捏着我的臉蛋,卻又瞬間冷怒招呼道:“哦?那我們的小二爺怎麼變得這麼暴躁了?”
也不知道墨尚卿又在耍什麼小脾氣,這冷厲的眼神使我怎麼也招架不住,我的眼睛四處亂瞟,雙頰緋紅,小聲嘀咕反駁道:“什……什麼啊!”
四下,狂風襲來,捲起墨尚卿眼眸中的星河鷺起,神色之中滿是深以爲憂,緩緩威脅道:“什麼?居然連自己的命都可以隨隨便便給別人?嗯?”
原來他是因爲這個生氣,聽罷,我垂眸,嚥住了話,嘟着嘴巴:“哪……哪有!”
見我這般抵賴,脣角威揚,言語中微帶着些許的嚴厲,笑說:“沒有嘛?下次若是嫌命長,就給我罷。”
“嘁!”我微微一愣,緩過神來後慌忙推開他的懷抱,交叉雙手瞥過頭去,半帶着幾分譏笑:“小爺我惜命!我自己的命!誰也不給!”
看着我轉過身去,他亦不動聲色回過了身,微微含笑,柔聲道:“那就……好好活着。”
墨尚卿剛纔說了什麼?他……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不過是他們眼中的一個替身而已……
聽着他漸行漸遠的腳步,我略有遲疑,忽而轉身,“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