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凡哈哈一笑道:“大哥,你錯了,決不是家師!”
“何以見得?”
“家師此刻遠在百里之外,同時他老人家也不會以這種手法管這檔子事,林中死的‘金月盟’弟子,更非家師出的手,從指法上我可以認得出來。”
斐劍雙眉緊鎖,半響說不出話來,“贖罪人”即不是尹一凡的師父,那他是誰?就事實而論,對方可能是一番好意,可是彼此陌路,沒來由呀!”
尹一凡接着又道:“大哥,不管對方是何居心,將來不久再碰上,他既插手,就不會放手,現在暫且放在一邊,你換上衣衫,我們好上路了!”
斐劍無言地點一點頭,換上‘贖罪人’所贈的衣衫。
尹一凡拍手道:“妙啊,這身藍衫,配上面具,大哥成了不第的老秀才了。我敢說,只要大哥不開口,管保誰也認不出。”
“至少有一個可以認得出來!”
“大哥指的是‘贖罪人’?”
“嗯!”
“他既有心,瞞也瞞不過的,說不定他現在就在我們周圍,走吧!”
“賢弟,你不要太過樂觀,‘鐵梟草’之毒,中原武林恐怕無人能解,‘護劍人’說的,並不可靠!”
尹一凡一愕道:
“她沒來由騙你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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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
“依小弟看來,這決不會假……”
“她如果有辦法解毒,爲什麼我離開之前不拿出來,而我離開之後纔拿呢?”
“也許她忽然想到了某種藥物?”
“不可能,她不是岐黃聖手,我受傷失明之後,她手足無措,半籌莫展,而且一再表示,她……”
她什麼,他說不下去,偏偏尹一凡緊追着問道:
“她怎麼樣?”
斐劍十分難爲情的道:“她說,願陪我這殘廢的人終生!”
“哦!原來如此。大哥是豔福不淺,處處有情處處修……”
“所以、我判斷她的目的是要我國劍冢,所謂解藥者也,只是一句虛語。”
“那倒不一定。”
“我們走!”
兩人挽折向林外奔去,上了管道,速度才加快起來,由於斐劍雙目失明,雖具上乘身手,行動仍然受到限制,在尹一凡牽換之下,速度僅及一名最普通的武林人。
奔了一程,前道之上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站住!”
兩人不期然的停住身形,只見人名黑衣人橫攔道中,當先一人,赫然是一名絳衣少女,尹一凡悄悄在斐劍耳邊道:
“爲首的是一名絳衣少女!”
斐劍心中一動,那名絳衣少女秀目一掃兩人,道“兩位朋友報上來歷!”
尹一凡變了聲調,道:
“老夫‘陰魂不散’。”
聽聲口,斐劍知道尹一凡所扮的必然是一個老人。
絳衣少女神色一變,道:
“閣下叫‘陰魂不散’?”
“正是!”
“世間到底有多少‘陰魂不散’?”
“這問題老夫人就無法答覆了。”
“那位呢?”
尹一凡道:“老夫怎知。”
話聲甫落,絳衣少女與七位黑衣漢子業已返身撲來。
斐劍知道不出手無法脫身,如果他雙目不盲,再加上十位百位的人,也別想攔得了他,當下鬆手放開尹一凡,回手推出一掌。
“天樞神掌”,威力異同小可,排山勁氣卷處,悶哼倏傳,撲來的人形,被震得倒瀉而回。
尹一凡一攔斐劍的手,道:“大哥,我們只好抄小路走了!”
“好!”
兩人電奔了一程,然後向荒野,這一捨棄管道,速度自然更慢了”
奔了一個更次,“絕命巖”搖搖在望,雖是暗夜,但山影卻隱約可辨,尹一凡鬆了一大口氣道:“大哥,快到地頭了!”
“還有多遠?”
“三裡左右!”
驀地
“兩位好身手,但卻跑不快,真是命該如此!”
話聲中,一個高大獰猛的龐然身影,橫攔身前兩人收住步子,斐劍雙目不視,只好不詠聲,尹一凡嘿嘿一笑道:
“閣下何方高人?”
“你不配問,現在隨老夫走!”
“若下好大的口氣?”
“菲惹老夫性起,送你歸陰。”
尹一凡有意地向側方移了數步,目的是轉換對方攻擊的方位,他看出這老怪功力極深,伯波及斐初,同時,與斐劍成犄角之勢,必要時,斐劍也有機會出手。
“閣下攔截也該有個名目?”
“什麼名目不名目,要命跟老夫走!”
“閣下認爲辦得到嗎?”
“咕咕咕,老小子,你就試試看!”
一聲痛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斐劍心頭大震,以尹一凡的身手,竟然被對方在舉手投足之間擲了出去,這人的功力,未免太可怕了,只不知尹一凡是否受傷,他怕對方向尹一凡再下重手,當下冷喝一聲道:
“朋友好功力!”
未聽答話,卻聽尹一凡再次呼了一聲。
斐劍肝膽皆炸,苦於看不到現場情形,也無法盲目出擊,氣得怪吼道:“老匹夫,有種來接我一掌?
“抓下!”
斐劍心如刀扎,他從聲音已判出對方位置,但又怕出手制不住對方,反而誤傷尹一凡,耳邊聽到紊亂的腳步聲與動手聲,看來對方並非出手的老者一人。
尹一凡慄聲道:“大哥,我無能爲力了,不過別擔心我,只是你……”
聲音中斷,想是被制住了。
斐劍五內如焚,殺機雲涌,卻絲毫無能爲力,急得渾身直抖。切齒暴喝道:
“老狗,納拿來!”
身前微風拂動,只聽驚“咦”道:“原來你是個瞎子?”
斐劍半聲不吭,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照定聲音方位劈了出去。
轟天震地巨響聲中,他自己已後退了一個大步,身形連晃。
只聽對方慄聲道:
“看不出你有這高的功力!”
這一掌,顯然沒有使對方受傷,斐劍不放過任何機會,對方話聲未落,他又第二次全力出手。
這一次沒有反應,對方沒有接掌。
“天樞神掌”的奧妙在於借力反掌,如果對方不還手,威力便無從發揮。
對方不開口,他便失去了出擊的目標的,當下怒喝道:“老匹夫,你不敢接架?”
口中發話,心神卻在全力貫注,以防對方較然施襲。
無聲無息,驀覺“黑虎穴”上一震,對方緩緩出手,自然不帶風聲,幸虧他所習功力於衆不同,氣血反行,一般制穴手法對他無效。
幾乎是在被點同一時間,雙掌閃電般反擊出去。
“砰!”挾以一聲悶哼,還帶着數聲驚呼。
他這一擊,已奏了功,只不知對方傷勢如何。
“好哇!老夫不把你碎屍萬段,就枉了‘象魔”的名號了!”
斐劍心頭猛震,對方竟然是‘金月盟’太上護法“天竺八魔”之一的“象魔”,怪不得有這高的功力,自己雙目不殘,倒無所懼,看來今天后果很難想象,如果自己是本來面目,對方決不會下殺手,顯然對方是助東方霏雯搜索自己和斷橋的人。現在自己已易了容。對方很可能下毒手。
事實不許他多加思索,風聲嘯然中,“象魔”已出了手,既然出手,方纔那一掌必定沒有使地受多大的傷。
於是,一幕泣鬼驚神的惡鬥在暗夜荒野之中疊了起來。
黑夜,對一個盲目的人毫無意義,只是在功力懸殊不太大的情況下,呼虧的當然是斐劍,他必須注意防守每一部位,對出擊便大打折扣。
十招之後,他已險象環生,先後中了七八掌之多。
對方光出手,不說話,使斐劍完全處於被動。
情況十分明顯,他最多再能支持十招。
“砰!”
斐劍前胸捱了一記重的,身形踉蹌了四五步,一口逆血奪口噴出。
象魔陰狠狠的道:“老夫要把你亂刀分屍!”
又是連環三單,從不同部位襲到,斐劍封了兩掌,卻躲不開第三掌,身軀猛震之下鮮血再次噴出。
“完了!”他想,“今夜難逃劫數了,也好,讓這殘生結束了吧。”
“象魔”大喝一聲:
“你們上,把他剁成肉醬!”
轟應聲中,數道迫人的劍氣,罩向身來,從金刀破風引起的破襲銳嘯看來,出手的都是高手。
出自本能的自衛意識,使他毫不猶豫地封了出去,雖然他已受了嚴重的傷,但以他的功力修爲,這搏命似的一擊,其威力仍然相當駭人。
掌力於劍氣相觸,發出懼人暴響,怪哼,隨之俱發,出手的五名劍手,三名踱蹌倒退,一兩名首當其衝,被震得飛瀉三丈之外仆地不起,而他自己,他因牽動內傷再告咳血,身形連幌,搖搖欲倒
“象魔”估不到斐劍在重傷之中,仍能出手斃了兩名手下,氣得“哇!哇!”直吼,暴喝道:“給本座上。”
刺骨襲膚的劍氣,再告罩涌面而至,夾着慄耳的吆喝聲。
斐劍欲振乏力,只好瞑目待斃……
他只消抖露真面目,必可免死,但他不屑爲。
驀在此刻
一聲刺耳如割的喝聲,破空傳至:
“住手!”
數名劍士不期的收劍後退,“象魔”目光朝喝聲所傳方向一掃,獰聲道:“什麼人?”
“贖罪人!”
劍斐心頭一震,想不到“贖罪人”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象魔”嘿嘿一陣冷笑道:“與老夫滾出去!”
“贖罪人”哈哈一陣狂笑,扶起劍斐送至劍冢女子之處。
“是珍妹麼。”
“劍哥哥,你雖然是易容化裝,可是我聽得出你的聲音。那護送人的人是誰?”
“一個神秘的怪人,他自稱‘贖罪人’。我不知道他的來路。”
崔婉珍“哦!”了一聲,柔情蜜意的道:“劍哥哥,我們進去吧!”
進入斐劍原先居停的那間石室之中。坐定之後,斐劍感慨的道:
“珍妹,想不到半日之隔,我們又在一起了!”
“劍哥哥,我們能長相廝守嗎?”
“會的!”
“劍哥哥,你是加何來的!”
“多虧我那盟弟尹一凡,他算準我乘的馬車必經長橋,他事先把橋樑之中弄斷,他在橋下水中伏伺,馬車落水他帶我回頭……”
“那位…”
“她在落水的剎那,破車而幽,沒有受到損傷!”
“你那盟弟呢?”
斐劍把途中所經,簡略地敘述一遍,崔婉珍緊握他的手,連連遙撼道:“劍哥哥,好險,若非那‘贖罪人’援手……我真不敢想那後果。”
“一切都過去了,只是我欠人的太多,不知將來能否償報……”
“可能的!”
“可能,我雙目盲殘……”
“劍哥哥,你知道我要你回來的目的的嗎?”
“難道你真的有解藥?”
“你以爲我騙你?”
“不……不……只是,太出我想象之外。”
“我希望這解藥真的靈效,使你重見光明!”
斐劍聽對方的口氣非常認真,看來所說非虛,登時激動起來,困惑的道:“珍妹,你哪來的解藥?”
崔婉珍以興奮的音調道:“你走後,我清理現場,無意中發現‘獅魔’的斷杖旁有一個小瓶,拾起來一看,上面有梵文浮簽,寫的竟然是解‘鐵梟草’之毒的方法,我斷定那是解藥,但我苦於無法離開‘劍冢’去追趕你,正在着急之時,可巧你那盟弟現身陣外,自報身份,於是,我請他無論如何把你追回!”
“啊!這是確是意想不到的奇蹟……”
“劍哥哥,我恨不能馬上見到你雙目復明,我們現在就照法施爲,怎樣?”
“珍妹,你識得天竺文字?”
“我,幼時先父曾教過我,略識而巳!”
“這真是諸般巧合,看來是天意,如你不識梵文,即使得到了解藥,還不是等於沒有得到一樣……”
“劍哥哥,把面具除掉,你躺下!”
“好的!”
斐劍除去了面具,依言平臥牀上,內心卻激動得無以復加,他冥想着不久之後,雙目復明,以自己所學,快意恩仇,爲武林仍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
一陣杯盞碰觸之聲,想是崔婉珍在調和藥物。
“劍哥哥,張開眼皮,我給你點藥!”
欲滴冰涼的水滴,滴落眼中。
“現在閉上!”
藥水人目,冰激心脾,舒泰極了。
“還有兩粒丹丸,必須內服!”
崔婉珍象一位賢淑妻子,先把斐劍扶起來,塞入藥丸。餵了兩口水,使藥丸下喉,然後輕輕放回牀上,柔聲道:“劍哥哥,你還有內傷,能運功嗎?”
“珍珠,可以的,我……不知該如何感激你……”
“劍哥哥,這話未免太生分了,我的目的是想得你感激嗎?”
“啊!珍妹,我……”
一陣劇痛,陡地從丹田涌起,登時面色劇變,以下的話便嚥住了。
崔婉珍見狀大驚,惶然道:“劍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斐劍喘着氣說道;“好……痛……啊呀!”
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崔婉珍登時手足無措,芳容慘變,慄聲道:“難道這種解藥是假的?”用手一探脈,脈搏跳得比平常快了一倍。只見斐劍胸膛急劇的起伏,張口扇鼻,周身汗出如槳,汗水呈猩紅之色。口脣逐漸發紫,全身熱得燙手。
“劍哥哥,劍哥哥!啊!……”
她不停地嘶喚着,聲淚俱下,嬌軀戰抖的十分厲害。
“執……熱……痛……”
聲音如蚊,模糊難辨。但崔婉珍倒是聽清楚了,籌思無計之下,只好撕開斐劍的胸衣,用一塊溼布替他擦那不斷滲出的汗水。
足足盞茶功夫。熱度消退,看似已平靜下來。
崔婉珍此時才覺察自己汗透羅衫了。
她抹了抹汗跡,看斐劍仍沒有醒轉的跡象,用手再探脈息,一摸之下,登時芳魂出了竅,淚如泉涌,失聲哭叫道:“劍哥哥,是我害了你,你如果不幸,我決不獨活……”
斐劍的脈息,若斷還續,氣如遊絲。
崔婉珍守候在他的身邊象一個失了魂的人,不言不動。身心都因過度的悲傷而麻木。時間,似乎出停止了,她不知飢渴,也不知睏倦,只是癡癡地凝視着象是已經死的心上人,時而,口裡發出一兩聲夢囈般的悽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