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東都沃野無人守

張濟不願繼續進攻,他倒不是怕了關東州郡的人馬,而是覺得閻行身爲盟友,應該付出得更多。

雖說河南與弘農毗鄰,河南之地的朱儁厲兵秣馬,弘農之地首當其衝,對張濟的威脅最大。可既然長安朝廷的詔書是讓弘農與河東兩地同時出兵,那閻行就不應該只派出一點人馬,然後指望着自己率軍爲他打頭陣。

河東,要麼就多派出數千兵馬,要麼就得承擔他大軍一半的糧草供應。

兩者之間,張濟更傾向於後者,聽說河東正在大興屯田,雖然他不知道農稼之事,可想必,供應自己兩萬兵馬征戰數月的糧草,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可惜,閻行的這一封書信,既不是增兵,也不是運糧。

他在信中一反常態,闡述了想要和張濟一起上書長安朝廷,表舉朱儁入朝爲官的打算。

這引得張濟連連冷笑,自己剛剛和朱儁交兵鏖戰,將他的兵馬趕出了雒陽周邊地區,這個時候再讓長安朝廷徵召他入朝,朱儁當真會愚蠢到自投羅網,放棄抵抗,應徵前往長安不成。

可是書信末尾說到的,若是計劃能夠成功,河東和弘農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之力,吞併朱儁的地盤和兵力,還是讓張濟怦然心動。

張濟沉靜下來後想了想,眼下不管增兵還是運糧,都需要時日,在這段時間空隙裡,和閻行合作,向長安方向施壓,也沒什麼不可以,若是事情真能夠成功,那無疑與河南比鄰的弘農一方,是最大的贏家。

考慮過後,張濟當即也就下了決心,在對峙的這段時間裡,與閻行共同上書長安朝廷,請求赦免朱儁的罪過,徵召他入朝爲官。

兩人的上書,隨着快馬,直達長安。

···

長安城,車騎將軍府。

正在調試弓弦的李傕聽了宮中傳來的張濟、閻行兩人的上書內容後,他的臉色驟然大變,手上的關節凸顯,“啪”地一聲將心愛的角弓摔在了地上。

親兵、侍女見狀無不面如土色,被嚇了一跳的侍女低着頭,戰戰兢兢將絲巾捧到李傕面前,卻被李傕一把推開,踉蹌倒退的侍女只聽見一聲暴喝。

“來人,去把李儒給我找來!”

隨後,李傕就氣呼呼地離開了靶場。

李儒擔任侍中,這是天子身邊的近臣,常在宮廷之中以備天子諮詢。如今李傕派人來找,李儒卻是不敢怠慢,連官服印綬都沒有更換,出宮之後就當即乘車往車騎將軍府而來。

車馬粼粼來到李傕的府邸,李儒在奴僕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他是車騎將軍府的熟客,無人阻攔,直接一路趨行來到了大堂。

看到堂外噤若寒蟬的親兵,李儒就知道李傕正在爲何事發怒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擡步就往堂內走去。

“砰!”

剛剛邁入堂中,李儒就聽到了重物撞擊的聲音,他擡眼一看,大堂上身着綾羅錦衣的李傕,哪裡還有平時半分貴人雍容,活生生就是一個氣急敗壞的粗魯軍漢。

“你來說說,當日是你要請詔下令河東、弘農兩地聯合出兵河南的,一來是要試探閻行、張濟兩人的志向,二來也好借朱儁之手,折損他們二人的兵馬,以削弱他們的實力,可如今呢?”

“這河東、弘農兩地,藉着這個契機聯合在一起,還一同上書朝廷,請求赦免朱儁、徵召其入朝爲官,這不就是反過來向我施壓麼!”

“朱儁入朝,他們兩家就可以侵吞河南一地還有朱儁麾下的人馬,這做得好算計。早知如此,我還不如聽從賈詡之言,一開始就將朱儁徵召回朝呢!”

李傕一看到李儒走進堂來,胸中的怒氣就又再次升騰起來,他一腳踢開了面前的案几,瞪大的眼睛盯着李儒的馬臉,一邊咬牙切齒地接連吼道。

李儒早知會如此,也開聲解釋說道:

“君侯不必如此惱怒,這河南尹早在遷都之時,百姓就被遷入關中,樹木、農稼也盡數焚燬,如今十室九空,赤地千里,朱儁麾下那些兵馬,都是從關東各地臨時糾集的烏合散卒,而君侯坐擁天府之地、崤函之固,勝兵戰將無數,這猶如文軒與鄙輿、錦繡與短褐,又有什麼值得發怒的呢?”

李傕聽完連連冷笑,他昂着頭說道:

“那照着侍中的意思,我就要允許朝廷赦免朱儁,將河南地以及兵馬拱手讓於閻行、張繡咯?”

“臺中之意,確是如此!”

李儒也不隱瞞,就將朝中大臣的意見說了出來,確實是大多數朝臣認爲朱儁乃是對社稷有功之臣,不應該繼續執行李傕、李儒力主的征討政策,而是應該將他徵召入朝。

“那我若是不允呢!”

李傕露出了利齒,握着腰間的佩劍冷笑說道。

李儒見狀搖了搖頭。西涼軍以武力攻佔長安,一無民心,二無官吏擁戴,故而李傕以車騎將軍之尊,執掌朝廷之後,也只能夠跟董卓一樣,與天子、士大夫妥協,擁戴當今天子的正統,拔擢關西名族士人爲官,才堪堪穩住了長安朝廷的局勢。

本朝以來,朝堂之上雖置三公,事歸臺閣。尚書檯分曹治政,是朝堂推行政務的中樞,侍中、侍郎則是天子的親近臣子,常在宮廷之**職,以備天子諮詢,乃是朝政的決策核心。

尚書檯有賈詡,天子近側有李儒,這就是李傕能夠遙控朝政的根基,也是西涼軍面對關東州郡割據勢力的優勢所在。

因此,維護天子的權威,招撫關東的州郡,削弱西涼軍內部的分枝,使得天下達成長安朝廷乃是帝王正統的意識,使得李傕能夠真正掌控西涼軍,這纔是最關鍵的。

李傕時下的地位微妙,在李儒看來,就猶如剛剛攻滅秦國的項羽,戰功顯赫,分封完一同攻入關中但各懷心思的十八路諸侯王,爾後就要藉着鞏固義帝權威的名義,來擴大自己的聲勢,削弱諸侯王的威脅,即挾天子以令諸侯。

目前,維持西涼軍與天子、朝中大臣、關中名族的合作關係,是賈詡在操手,李儒則負責監視內部心懷不軌之人和削弱西涼軍其他將校的事務。

這一內一外,乃是駕馭天下之道,可李傕偏偏一遇上朝政有半點不稱心的,就要動用軍中的手段,威迫天子,凌辱朝臣,宛如那項羽誅殺義帝一般,這隻顧着眼前利的行爲看似獲得名爵上的殊榮,實際上卻是在自掘墳墓。

李儒只好看着李傕,再次勸說道:

“河南之地不足爲重,朱儁之兵難稱爲精,於君侯而言,宛如鄙輿、短褐,至於赦免朱儁,將軍連袁術都能夠赦免加封,又何必執泥於眼下呢?”

袁術之前也與西涼軍敵對,董卓也殺了袁氏一家老少,雙方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李傕不也照樣上表加封戰敗的袁術爲左將軍,封陽翟侯,假節。

只要是有利於自己一方利益的,赦免徵召、加官進爵,又有何妨呢?

可是李傕卻冷哼一聲,甩動衣袖譏諷道:

“侍中巧舌如簧,我自說不過你,可你先前許諾的,下令河東、弘農出兵,能夠借朱儁之手削弱張濟、閻行二人,又有何見效?說得諸多好處,還不如當初我聽從賈文和之言呢!”

被李傕這麼一說,李儒的臉色終於有些變色,馬臉微微漲紅,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羞愧。

這是李傕第二次在自己的面前,提及自己的謀劃不如賈詡之策了。

這恰恰是李儒最在意的!

無奈李傕不會在意這些,李儒只好嘆了一口氣,穩定情緒後繼續說道:

“我之前爲君侯獻上的,乃是‘驅虎吞狼’之策,利用河東、弘農之兵消滅河南地的朱儁,現下雖然成效未顯,張濟、閻行等人實力猶存,可河南地只有一處,朱儁一走,張濟與閻行之間必生齟齬,這個時候我等只需要因勢利導,就能夠坐觀‘兩虎相鬥’之事發生。”

“兩虎相鬥?”

李傕冷笑幾聲後,纔開始重複李儒的話,咀嚼了其中滋味後,他臉上的法令紋微微顫動,臉色陰戾,目光中也閃動着厲色。

···

半個月後,河東安邑。

“朝廷已派遣謁者手持詔書,趕赴中牟,徵召朱儁入朝爲太僕,另敕封翟郝爲奮武中郎將,令其駐守河南之地。”

閻行揚着剛剛接到的快馬急報,看着趕來的戲志才說道:

“說是因河南之地毗鄰豫、兗,前任河南尹楊懿軟弱不勝任,需得有悍將駐守,校尉翟郝作戰勇猛,勇冠三軍,所以特意敕封爲奮武中郎將,駐守雒陽地區。”

“河南之地離張濟的弘農最近,可卻偏偏要讓翟郝駐守,這分明就是要以此來挑起兩家的爭鬥。”

戲志才聽完之後,從閻行手中接過了快馬急報,一目十行看完,這才凝神說道:

“或許還要想要分化我河東將校的心思。”

“翟郝雖然粗魯少禮,可他並不愚笨,這河南地看似膏腴之地,實際上夾在弘農、河東之間,宛如龍潭虎穴,若無任何一方的支持,根本就無法立足。”

“他原本想要推辭任命,但是季起勸住了他。”

戲志才聽了閻行的話,眼睛光芒一閃,出言問道:

“明公有意河南之地?”

“若是張濟不能守,我倒不介意接手過來。”

“可河東與河南之間,還隔着弘農、河內,對於安邑而言,這河南地就如同飛地,恐怕以河東之兵,不好駐守吧。”

戲志纔不無擔憂地說道,他擔心閻行得勝之後志得意滿,小看了這李傕、李儒等人拋出來的香餌背後隱藏的魚鉤。

“的確,若守飛地,對於河東而言,殊爲不利,但閒置此地也非良策,我只是稍有意向,還未下決心,成與不成,得失利病,且看與張濟相商之後的結果吧。”

“河南之地十室九匱,若張濟不守,以翟郝坐鎮,恐怕也治理不了,反倒是要轉運糧草,供應駐軍啊。”

戲志纔不忘查漏補缺,繼續說道。

“嗯,若守河南地,自是需要派出能吏方能治理。”

閻行聞言點點頭,他低下頭,又從案几上拿出另外一封密信,對戲志才說道:

“另外,長安的裴公來信,還是文衡親自送來的,信中言道李傕把持朝綱,日益驕橫,威逼天子、欺凌百官,西方恐有兵變,還請我屯兵河西,俟觀事變,可以爲國羽翼,有所作爲。”

戲志才這次沒有貿然伸手去拿閻行的書信,而是微微皺眉說道:

“信中隱晦不明,又有暗示,莫非是馬騰等人想要起兵入京?”

戲志才知道如今的長安城中,還有一班漢室老臣籌劃着要藉助外兵之手,剷除李傕、郭汜等把持朝政的西涼將校,輔佐天子重振朝綱。

馬騰、閻行都是他們的看中的借力。

但是長安近況變化如何,戲志才並不熟知,只能夠根據信中內容猜測廟堂中的謀劃。

“具體如何,暫未可知,不過若按信中所言,屯兵河西倒是會將李傕、郭汜等人的主意引到河東來,故而我不打算增兵河西,準備派人快馬前往臨晉,告訴叔升讓他相機而動,是應援李傕等人,還是與馬騰等人入京勤王,還要先觀摩時勢。”

閻行也不清楚長安內情,不過長安最近定然是會有大動靜的,不然裴茂也不會將裴輯派回河東。

“明公高見,此乃穩妥之計。”

戲志才知道內情不明,也沒有貪功出謀劃策,閻行淡淡一笑,眼光深邃。

“李傕執節號令西涼軍,意圖統御諸將,而視我爲潛在的敵人,幾番藉助朝廷之命來掣肘河東,我倒是想馬騰能夠出奇兵,給長安城中的李傕一個震懾。”

···

雒陽城外,張濟帳中。

“叔父,你要將河南之地,拱手讓於翟郝?”

張繡聽到張濟要引兵返回弘農的打算,他不禁瞪大雙目,難以置信地問道。

張濟臉上帶着深意地笑容,淡然說道:

“翟郝乃是閻豔麾下的將校,所以說,也是將河南地給了河東。”

“叔父爲何要如此行事,這河南地乃是我弘農兵馬打下來的,朱儁也是我等擊敗的,河東不過是趁機獻上計謀,爲何要將河南地給了河東。”

“那依你看來,這塊地方不能相讓,那河南的朱儁爲何要走,長安爲何會讓翟郝留駐,得到了這塊地方,對我等又有多少好處?”

張濟瞭解張繡的鬱悶,這也是他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他笑了笑,耐心考校自己的侄兒問道。

張繡聽了張濟的話,愣了一愣,他冷靜下來之後,當即深思張濟提出的問題。

顯然,長安朝廷還是打着讓河東和弘農互相掣肘的算計,才讓翟郝留駐在河南地的,而朱儁爲何要走,張繡不清楚其他內情,但可以猜測,朱儁定然也看到了河南之地難以爲據、處境艱難的現狀,纔會在權衡利弊後,選擇應徵入朝的。

河南尹這塊地方,先是董卓遷都,然後是孫堅領兵,李傕、郭汜、張濟、朱儁等人這幾年在這裡來回驅馳爭鋒,可以說是渺無人煙、赤地千里的存在。

將河南尹劃撥給了弘農之後,張繡估計自己一方也只能駐守成皋以西的雒陽周邊地區,然後放棄成皋以東的城邑、土地。

想清楚這些,張繡一開始的鬱悶情緒頓時消散了不少,他看着張濟訝然問道:

“所以叔父是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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