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直到酒盡方散。當夜,荀貞與樂進抵足而眠,雖沒暢談通宵,卻也直說到快到雞叫之時。一覺睡到中午,兩人方起。起來後,黃忠早就做好了飯,吃罷,樂進提出告辭。他是奔赴師喪的,荀貞不好久留之,便取出一袋錢送給他,並將坐騎贈與。
樂進哪裡肯收?堅決推辭。奈何拗不過荀貞,只得收下,他感動地說道:“在下此去,多則一月,少則半月必回。待我回來時,必將君之駿馬原樣奉還。”
荀貞與文聘、陳褒、程偃、杜買直將樂進送到本亭邊界,依依惜別。
眼望着樂進去遠,文聘終於將悶在心裡了一夜的話說出:“此子千里獨行,雖有膽勇,但出身寒門,又無名師,昨夜席間交談也不聞他有何驚人之語,不過是個尋常的劍客之流,與江禽、高甲、高丙諸輩並無多大的差別。……,荀君,你又爲何對他高看一眼,百般親近?”
自見樂進以後,荀貞百般拉攏,文聘又不是瞎子,早將他的這些舉動看在眼裡,迷惑不解了。
程偃亦道:“是啊!這個樂進身材短小,其貌不揚,怎麼看也不像豪桀、壯士。昨天碰見他時,他說在來的路上殺過幾個蟊賊,說不定只是吹牛!……,荀君,昨晚招待他吃肉喝酒倒也罷了,你卻怎麼又送錢給他?甚至把坐騎也送給他了?他嘴上說長則一月,短則半月必回,可真要不回來,又去哪裡找他?”
荀貞笑而不語。
他的表情落在陳褒眼中,陳褒若有所思,試探地問道:“可是荀君之前聞聽過他的名字?”荀貞雖然慷慨,但絕不是濫好人,往日他在亭部中的一舉一動都是有深意的。因此,陳褒有此一問。
荀貞打個哈哈,也不回答是不是“之前聞聽過他的名字”,只說道:“文謙固然身材短小,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別的不說,只衝他數百里冒雪獨行,趕赴師喪,便是一個重恩尊師的人。如此人物,豈能以尋常視之?”見文聘、陳褒等還要再問,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文謙說長則一月、短則半月必回,那麼他就肯定會在這期間歸來!你們若是不信,等着看就是了。”
諸人見他這麼拿得準,面面相覷,都不知他的自信是從何而來。立在雪下說了會兒話,文聘因不知荀衢他們回來了沒有,不敢再多住留,便也告辭離去。
荀貞駐馬在亭部的邊界,看着文聘的身影漸漸消失雪中,官道上沒有行人來往,只有樂進和文聘先後留下的兩列馬蹄印。樂進先走,蹄印被飄雪覆蓋,比較淺;文聘後走,蹄印還沒被飄雪覆蓋,比較深。他出神地看了會兒,直等到雪花漸將兩列蹄印盡數覆蓋,方纔驚醒過來似的,揚起馬鞭,在半空打個響音,說道:“文謙、仲業已去,咱們也回舍中去吧!”
陳褒、程偃完全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爲何剛纔突然出神,但也不好問,一個在前牽馬,一個在側侍從,簇擁着他回亭捨去。
……
樂進走後的第二天,連下了多日的雪停了,但天氣卻更加地寒冷。這一天剛好也是接連兩天的休息後又一個操練的時間。荀貞沒有穿文聘送來的狐裘,因爲這不符合他一向來勤儉親民的形象,依舊往日的普通打扮,冒着嚴寒,早早地來到了操練場地上。
手搏、刀劍、射箭的訓練已分別都有好幾次。荀貞打算在月底的時候,組織第一回的手搏、刀劍比試。
不過這都是過幾天后的事情了,從今天起,他給里民們增加了一個訓練的項目:跑步。理由有兩個:首先,天寒地凍,而里民們大多衣衫單薄,長久地待在場地上怕會凍出毛病;其次,寇賊漸多,大傢伙各攜帶兵器,成羣結隊地在亭部內跑上一跑,也可起到一些震懾宵小的作用,所以每次操練開始之前,由他帶頭,大家一起先跑上一陣。初步定下,一來一回十里地。
里民們都是鄉人,不是吃不得苦的豪門公子,一次跑個十來裡地,實在不算什麼。且有荀貞帶頭,衆人自無意見。跑完一圈下來,每個人的頭上都是熱氣騰騰的,的確暖和很多。因怕受風着涼,荀貞又帶着他們在操練場地上緩步行走,直等到汗水下去這纔開始正式訓練。
一日訓練無話,次日下午,縣裡來了人。荀貞認得,乃是上次隨同縣尉來過的。
“足下今來,可是尉君有何令下?”
“如今漸漸冬深,前些日又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雪,縣裡各鄉、亭多有寇賊案發,乃至有賊相勾結、攻打亭舍的。”
“攻打亭舍?”
“前天晚上,一羣寇賊潛入北鄉沙亭,一面剽掠裡落,一面圍攻亭舍。”
“竟有這樣的事情?……,結果如何?可有傷亡?”
“死了四五個人,其中一個是沙亭的求盜。尉君因此派遣我等分別給你們諸亭送信。”
“原來如此!不知尉君有何命令?”
“尉君令:各鄉、亭務必提高警惕,多加謹慎,巡查亭部不得怠慢,若有寇賊不可退讓。若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荀貞凜然應諾。
將來人送走之後,他立即把杜買、黃忠、陳褒、程偃諸人召來,許仲昨天就回來了,也陪坐在側。他把縣尉的命令給諸人轉達,並說了北鄉沙亭發生的事情,環顧諸人,嚴肅地說道:“寇賊接連而起,竟至攻打亭舍,可謂窮兇極惡,實爲亡命之徒,不可輕忽!……,杜君,從明天起,操練的事情你就不必參與了,與繁家兄弟兩人專意巡查亭部。”
“是。”
“阿褒、阿偃,你兩人立刻去各里中,通知諸裡的里長,交代他們多加謹慎,若是見到什麼陌生的面孔,立即來亭舍彙報。”
“是。”
“君卿,你等會兒再去大王裡許家一趟,把阿母和幼節都接來舍中。寇賊兇殘,不可不防。”
交代完畢,荀貞跪坐榻上,展目望向室外,早已雪過天晴,冬季的天空如冰藍透澈,一望無雲,但是,他卻分明感到了一種比下雪時更壓抑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