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結交

夜已深,酒正酣。

黃忠年老,撐不住先回屋去睡了。繁譚、繁尚兄弟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家並非荀貞心腹,在黃忠回屋後不久也先行退下了。剩下杜買、程偃、陳褒、文聘四人作陪,荀貞屢屢端酒相勸,樂進酒量雖豪,卻也已半醉了。

天時正冷,又在下雪,飲酒的地方已不能在院外。前院屋舍地方小,後院南邊的那些單間更不足用,荀貞將飲酒的場所選在了自住的屋中。爲了取暖,在屋角燒起了火盆。

室外雲散月出,樹影搖曳,細雪簌簌,清寒冰冷;室內燭火通紅,暖意盎然。

不止樂進,衆人多已醉了。杜買酒量最小,已醉得人事不省,伏在食案邊昏沉睡去。陳褒、程偃擊打着木椀、酒罈,粗聲歌唱,文聘聞歌起舞,於席間舉劍迴旋,以助酒興,進退中劍光凜冽。只見他時而前趨,如幼龍出海,時而後仰,如靜鳥歸林。

荀貞拉着樂進坐在自己身邊,笑指文聘,問道:“文謙,你看我這賢侄劍術如何?”酒席之上,人常稱兄道弟,喝了大半夜的酒,他和樂進的關係直線上升,已經密切到可以稱表字了。

樂進儘管半醉,畢竟身在客地,保持着幾分理智,不像荀貞那樣直呼表字,而是略帶兩分恭敬地回答道:“文氏乃宛縣冠蓋,南陽巨姓,文君上繼家傳,人亦勇武,年紀雖少,這一手劍術已是登堂入室了。”

“比起你來如何?”

“在下的劍術全是自學,怎敢與文君相比?”

“哈哈,哈哈。”荀貞大笑,拍着樂進的手,說道,“文謙真也文謙!《易》雲:‘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你這一次去昆陽祭師,必會一路太平,縱有三兩蟊賊,也不足爲慮。”

“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出自《易經》,書面上的意思是謙虛的君子可以涉過大河,安全吉祥,引申的意思即是謙虛的美德可以使人克服所有的困難,百事順利。

“多謝荀君吉言。”

“來,再喝一椀!”

荀貞與樂進碰完酒,換了個話題,說道:“文謙從兗州東郡來。東郡,我從沒去過,不知貴郡中可有何英雄、名士?”

樂進生長東郡,對本郡的歷史、名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說道:“我東郡原爲魏地,爲秦所取,因處其東,故名東郡。自前秦至今,才人輩出,不可勝數。近代以來,顯名者有陽平劉儒,口訥心辯,郭林宗以爲有珪璋之質;武陽謝弼,中直方正,爲鄉邑所宗師。此二位乃我郡中前輩,而若單較之今日,後輩俊傑更是多不勝數。”

“如君者有幾人?”

“進庸人也,何足掛齒。”

荀貞笑問道:“最優者是誰?”

“若問最優,有三人不可不提。”

荀貞追問道:“噢?是哪三人?”他一再追問不是突發奇想,而是有原因的,有兩個原因。

一則,當今天下的名士太多了,尤其豫州、荊州、兗州這些地方,名士真如繁星璀璨,隨便一個郡縣出來,知名之士少說也在百數。便如潁川郡,只說潁陰城縣,荀氏、劉氏兩大宗族中知名天下的就有十幾二十人。若再加上陽翟、許縣這些地方,陽翟郭、辛諸姓、許縣陳氏,也都是名士多有,才俊盡多。荀貞雖然穿越至今已有十餘年,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高陽裡,因而,對各地的名士不能盡知。

二來,他雖知道一些三國的“名人”,但大部分都只知其名,不知籍貫。並且現在離三國時代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這些“名人們”中有很多還都很年輕,也許已顯名當地,卻還遠沒有海內皆知,故此,他每見一個外地來的人必會與之交談,問其本地名士,以希望可以多聽到幾個“熟人”。

——希望多聽到幾個“熟人”,並不是說他想把這些人都收攬到手下。以他現在的實力與名望,他深知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兒。他這麼做,其實也只是爲了“求個心安”、“求個後路”。縱不能結交,但知道了籍貫後,總勝過盲人摸象。何況了,萬一日後有機會結交到呢?

他看似醉眼朦朧,實則心中清醒,提起精神,傾耳聽樂進說道:“此三人皆俊才豪傑。一名陳宮,字公臺,東武陽人也,剛直壯烈,足智多謀,與海內知名士皆相連接。一名程立,字仲德,東阿人也,身長八尺三寸,美鬚髯,膽雄謀廣,善決斷,有奇名。一名衛茲,字子許,陳留人也,家資豪富,少舉孝廉,有盛德,郭林宗稱其‘少欲’。”

“陳宮、程立、衛茲?”

陳宮、衛茲兩人,荀貞知道。陳宮不必多言,黃巾亂起後,衛茲以家財資助當時才二十多歲的曹操,說“平天下者,必此人也”,有識人之明。只是,程立是誰?

他竭力回憶,絞盡腦汁,想起一人,暗道:“莫非是程昱?”

他隱約記得,三國時的名人中有兩個是改過名字的,一個徐庶,一個程昱。程昱改名前似乎就叫程立。身高八尺三寸,個頭真不低,相當後世的一米九了,也難怪樂進單獨把這個拎出來說。

“能被樂進如此隆重介紹,這陳宮與衛茲想必就是那兩個人了,若我所料不差,這個程立如果真是程昱的話,此三人的確稱得上‘俊才豪傑’。”荀貞尋思完,笑着對樂進說道,“文謙,此三人之名,我也有所耳聞。不知你可認識他們麼?”

樂進有些慚愧地說道:“此三子皆我郡中名士,我出身寒家,與他們相比便如禽鳥較之鳳凰,卻是隻曾聞過其名,未曾見過其人。”

荀貞連連搖頭,說道:“以我看來,他三人雖然名士,但文謙也並不遜色。孤身一劍,冒雪衝風,徒步數百里爲奔師喪,文謙此舉,豈是常人所爲?”

荀貞熱情招待樂進的本意,不用多說,自是有一點小算盤在其中,所以在聽了樂進的回答後,雖然略微有點失望,但也不願刺激他的自尊,一句誇獎之後,輕巧巧地再又將話題帶走,問道:“兗州乃我漢家大州,我久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如前漢之申陽,以戰功封河南王;丁寬,易學名家;陳湯,立功異域,威震百蠻。……,遙想前賢風采,不覺令人神往。不知今時今日,除掉文謙郡中的這三位俊才外,還有什麼大賢傑出麼?”

“今我兗州,最爲天下知名者自然當數陳留蔡公伯喈,山陽張公元節、劉公景升、檀公文有。”

蔡伯喈,即蔡邕,其人多才多藝,辭章、數術、天文、音律、書法等等,無一不精。熹平四年,定《六經》文字,內容由他書寫,立碑在太學門外。當碑立好後,慕名而來觀看和摹寫的士子不計其數,只每天去的車輛就有千餘,填塞街陌。因早前得罪了中常侍王甫的弟弟,現亡命在外。

張元節,即張儉,因爲得罪了中常侍侯覽,被朝廷通緝,他困迫亡命,望門投止,凡被他投靠的人家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因此前後受到重刑而被滅門的有幾十家,宗族親戚盡數都被處死,郡縣爲之殘破。在整個的黨錮之禍中,因他而引起的殺戮可謂是最爲酷烈的。

劉景升,即劉表。檀文有,名敷。他兩人都與張儉同郡,同爲山陽人,與範滂等人並稱“江夏八俊”。

荀貞嘆道:“此數公之名,我久仰矣!蔡伯喈曠世逸才,張元節不畏強禦。劉景升漢室宗親,檀文有志行高潔。蔡、劉、檀諸公且不說,只說張公。因他一人,死者數十家、數百人,既有垂垂老者,也有黃口孺子,雖有伏死者在前,而後繼者不懼。此即孟子所言之‘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捨生而取義也’麼!唉,死者多爲齊、魯名家,昔者田橫乃齊國貴族之後,爲高祖所破,守義不辱,自刎獻頭,賓客五百人聞之,皆慕義從死,高祖因而嘆曰:‘豈不賢哉’!……,齊魯多奇士,齊魯多奇士!”

當世人對“名節”的追求是後人無法想象的,那些名士、真儒,乃至有一些的市井遊俠們都是真正地做到了“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爲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真正地做到了“捨生取義”。

荀貞問道:“我聽說張公被人送出了塞外?”

“據說是被東萊李篤護送出塞的。”樂進旋即又補充一句,“我也僅是耳聞,不知真假。”

荀貞嗟嘆良久,又舉椀勸酒,並及程偃、陳褒二人亦暫止歌聲,齊齊舉杯。文聘舞劍畢,歸入席中,荀貞也拉了他坐在自己身邊。外邊雖下着雪,屋內很暖和,文聘舞了一番劍,額頭上出了汗水。荀貞親手幫他將汗水擦拭去掉,笑着說道:“仲業,劍舞得不錯。你的老師可是一個擊劍名家,你若有心,以後不妨多多向他請教。”——文聘的老師自然便是荀衢了。

樂進接口說道:“若論劍術,我倒是知道一人,可稱高手。”

“誰人?”

“此人不是我兗州人,而是冀州清河人,姓崔名琰,字季珪,今年方弱冠,而劍術已無敵縣中。”清河崔氏原爲齊國公卿,是當地望族,且緊挨着兗州,離樂進的家鄉不遠,故此,雖非同州,但樂進卻知道他的名字。

清河崔氏是有名的世家大族,不過在當時還遠不及後世的繁盛。崔琰這個名字,荀貞有點印象,但對他的事蹟記不大清楚,只記得他長得不錯,有姿容,後來被曹操殺了。荀貞順着樂進的話風,接着問道:“今兗州豪傑,少年名士,後起之輩,還有誰人?”

“泰山鮑信,年三十,文武兼備。山陽李幹,有雄氣,聚賓客數千家,其子李整,其侄李典,皆有聰慧之名。此二人,實爲我兗州後起之魁首。又有泰山臧霸,年十八,率賓客奪救親父,勇氣郡縣聞。濟陰董昭,年十六,舉孝廉。任城呂虔,年十五,膽氣聞鄉里。山陽滿寵,年十五,爲縣賊曹,剛直能斷。此數子者,我皆遠不如也。”

他頓了頓,最後說道:“而若論人才之盛,乃爲陳留,其郡中阮瑀、邊讓、毛玠以及高家諸子,雖皆年少,而或通經書,或擅文辭,或有智才,或有膽略,無不卓然出衆。”

樂進說的這些人,荀貞大多知道,有的是來自前世的記憶,有的是來自穿越後的聽聞,便如那臧霸,通緝他的文書還在亭舍的牆壁上貼着呢。

聽完後,他茫然若有所失,不知不覺把剛剛端起的木椀又放到了案几上,想道:“鮑信、李典、臧霸,還有眼前的這個樂進,都是‘名將’。董昭、呂虔、滿寵諸人,我雖不熟悉他們的事蹟,卻也知道皆是‘名臣’。有此良臣猛將,曹操怎能不崛起兗州呢?”卻是由此想到了曹操。

他心知,這些“良臣猛將”皆爲一時之選,也許他永遠沒有機會和他們相見,更別說“拉攏、收攬”了,感嘆過後,看了看文聘,再把目光轉向樂進,又想道:“能在一個月之中,接連結交到兩個‘名將’,我也該知足了。更何況荀彧、荀攸又是我的族人,前些天還認識了戲志才,老天雖將我投到這漢末亂世,但待我卻也不薄,還有什麼可埋怨呢?……,兩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沒啥指望的事情何必再想?眼下之事,當是好好尋思個辦法,想想怎麼能把樂進收攬過來纔對。”

他想起文聘剛纔的舞劍,心中一動,有一計上來,笑道:“兗州真人才濟濟!文謙,假以時日,你的成就必不遜色他們。”

樂進只是寒門出身,哪裡敢和鮑信、李幹、臧霸、董昭這些名門、大族的子弟相比?他說道:“我學經不成,練劍亦不成,怎敢與州郡俊彥相比?”

荀貞不以爲然,說道:“你學經如何,我不知道,但你一人一劍,步行數百里,過兩州之地,這一路行來,斬殺了不少盜賊,怎能說練劍不成?”笑與文聘道,“仲業,你以後可要與文謙多多親近。”

文聘恭謹應諾,看了眼樂進,說道:“只可惜樂君不能久留,沒辦法太多請教。”

“今次雖不能久留,但文謙總有回來的時候。等他回來,你再多多請教不就行了麼?”

“這,……,樂君,可以麼?”

樂進遲疑了一下,轉首去看荀貞,只見他笑吟吟的,眼中有殷切之意,當下瞭然,心道:“荀君這是在邀我再來了。”他雖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荀貞爲何如此看重自己,但自與荀貞路遇至今,荀貞對待他已何止“熱情周到”?借馬、請酒,送衣、送鞋,並邀同塌而眠、徹夜長談,簡直是“推赤心入腹中”了,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請求呢?

他當即應道:“‘請教’不敢當。等我拜祭過老師回來,若文君有意,當然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荀貞大喜,心道:“就等你這句話了!”重又端起木椀,說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文謙,我與仲業翹足以待你的歸來!……,阿褒、阿偃,你們也端起酒來,滿飲此杯!”

諸人同時舉酒,俱皆一飲而盡。

52 陰少府哀傷洛城 孫討逆嗟嘆往事15 出城激戰108 轉戰十縣歸平輿(中)103 空有神射不得展31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二)12 馳援41 一諾從來許殺身203 當治上田糧產豐130 廣陵兵動徐方沸 魯陽坐視豫州盟(三)52 最後的麻痹81 琅琊太守牢騷盛 孔明當年正少年44 練軍方略30 甲兵四千向神都(十)106 汝水岸邊降何儀33 甲兵四千向神都(十三)114 楊蔚奉使出魯陽 袁術應盟擊豫州21 甲兵四千向神都(上)41 虛虛實實63 討董未成豈可還 以孝爲名事能成163 常山中軍真倜儻(上)12 仲仁迫凌去檄書84 襲陣兵退夏侯惇(二)149 沙丘臺上舊時月(四)17 第一天(中)78 唯先順勢能造勢154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76 聚於今宵兮歡樂極13 典韋37 無禮賠罪80 了卻山中寇賊事(四)94 襲陣兵退夏侯惇(十二)74 太谷甲士逆戰敗 前頭報來呂奉先31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二)4 留錢122 劉備奉使出彭城 郭嘉出謀迫薛禮(上)120 三戰盡復東郡地(五)59 軺車從事雷霆來86 戲志才謀劃糧械 程君昌察漏補缺4 留錢254 飛檄八郡召兵至204 財用不足何以補15 命令174 荀成將度自雍然(下)26 貞之得隴苦不足9 計吏郭圖(上)32 國家棟梁傅南容68 鳳集西鄉(下)113 詔討東郡出汝南(下)38 陰入縣寺持短長141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七)51 謀算將戰259 宣文教何勞三請103 孔德信報刺史病 荀貞再表孫文臺35 褒貶由人30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一)19 二荀優劣26 招人168 滿營呼擁張益德(中)194 魯子敬狂兒奉糧35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六)15 問世間誰主沉浮15 陽城治吏(下)186 星羅雄傑滿部中(下)137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三)18 誅滅沈家(上)6 壓豫州取佔先機 猛劉鄧拒領校尉71 兵有形同而勢異者16 原盼79 毋要臨渴而掘井5 風雪夜刺(下)115 張益德輕取定陶200 遣使入豫議盟幽117 袁本初議廢天子 戲志才笑其無謀51 謀算將戰143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九)277 政自良出荀太守13 志纔出山55 接踵等候召塾中遇42 馮鞏26 決勝7 置彀在此請君入106 汝水岸邊降何儀135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一)50 排場67 二月風雷重又動26 決勝119 郭奉孝東陽說反 劉玄德廣陵先至165 常山中軍真倜儻(下)91 卸甲擦傷慰功績 大樹司馬人口傳50 搜山千騎入深幽(四十一)23 大獲豐收184 揀選英俊充州任4 最風流之武評(一葦)15 搜山千騎入深幽(六)192 諸葛瑾攜弟俱至200 遣使入豫議盟幽116 荀公達重任兗州75 既見君子其樂如何31 何機點兵趁夜襲 關羽惜刀不殺賊43 焉可自棄學陳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