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雪夜攻莊

無數人從雪地、田野、丘陵間冒出身形來,敲擊兵器,齊聲大呼:“故北部督郵在此”。

數百人冒雪大呼,在夜裡動靜很大。宿鳥被驚的“撲簌簌”從樹上飛起,好似無頭蒼蠅似的,在雪下夜中橫飛直撞。

近處有人偷襲,遠處有人大呼。莊中值夜的人驚惶失措,顧此失彼。

他們到底不是職業的軍人,也沒有經歷過戰爭,更沒有想到會在半夜遭到攻擊,面對驟變,束手無策。

有的呆立不動,愣愣地望向呼聲大起處。有的掉頭飛奔,向莊內傳訊。

也有機靈點的,連忙彎弓搭箭,射向莊外。可惜一來隔得遠,二則受風雪影響,稀稀落落的幾支箭矢沒射出多遠,就歪歪斜斜地墜落牆外。

雖說潛行到莊外的郡卒在這之前也沒上過戰場,但到底是受過正規訓練的,而且眼前要攻打的也不是什麼城池,只是個莊園,由屯長、隊率們帶領着,還算有條不紊。

天氣寒冷,護城河上結了冰。他們分成數隊,溜過冰面,迎着稀疏的箭矢,衝到莊下。弓箭手與莊上對射。三十多個壯士在盾牌手的保護下,扛着粗大的樹幹輪流撞擊莊門。

遠處,荀貞門下的賓客、里民們不間斷地敲擊着兵器,高聲大叫:“故北部督郵在此!奉檄令捕拿反逆。降者免死,頑抗者殺!”一聲接一聲,如潮水也似撲入莊中人的耳中。

莊中上值夜的人進退失據。

“故北部督郵荀貞”大名鼎鼎,莊裡的人大多聽過他的威名。尤其那些來自郡北的,因他兩年前手刃沈馴、逐貪除惡等種種的作爲,對他更是有一種複雜的感觸,和原盼差不多,既懼其威行,又感其恩德。

近看攻打莊子的郡卒鎧甲閃亮,黑壓壓一片,不下數百人之多。遠看雪野中數百人擊兵狂呼,如同餓狼。有眼尖的看見了荀貞。荀貞騎在馬上,頭裹幘巾,身穿袴褶,腰插環首刀,在火把的光亮中英武不凡。在他左右或騎、或立了十餘人,有高冠儒服的士子,有提戟仗刀的勇士,其後又有數十個侍衛的騎士,執兵靜立,虎視眈眈。

就算擊退了莊下的郡卒們,又能抵擋住“乳虎”的親自進攻麼?

這個疑問和不自信同時在許多人的心中升起。

戲志才的“攻心之計”起了效果,還沒正式接戰,莊裡的人很多就沒了鬥志。

這不能怪他們膽弱,要怪,只能怪他們剛聚集起不久,聚集的人數也不多。

聚集起不久,沒經歷過戰事,幾天前還是農人,心態就不好轉變。聚集的人數不多,人少,在面對郡卒、面對優勢敵人、面對威震郡中的荀貞時難免就會駭怕無膽。

潁川全郡的太平道信衆以十萬計,散佈在十幾個縣、幾十個鄉中,組織能力再強,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讓他們在同一個地方集合,只能以“縣”爲單位分別聚集。波才、波連消失的這幾天主要就是聯絡各縣的太平道小帥,約期起事。按照約定,兩天後纔是全面舉事的日子。現在聚在莊內的部分是他倆的死黨、賓客,部分是就近趕來的太平道信衆,總共也不過四五百人。

他倆的賓客、親信可能不怕死,但那些普通的太平道信衆就不行了。

這些人幾天前還是農人,就算已經決定要造反,這心態也不是那麼容易轉變的。如果他們的人數能再多一點,如果進攻的一方是他們,也許還會好點。可眼下反了過來,他們在人數上處於劣勢,在攻守上也是被偷襲的一方,再加上荀貞威名赫赫,不害怕纔是怪事。

莊子的門很快就被撞開了。

莊門打開的如此容易,讓遠處的荀貞頗是詫異。

從進攻初始就興奮不已的文聘目瞪口呆,愣愣地說道:“這就打開了?”

是啊,這就打開了?攻莊的郡卒們也明顯有點發愣。他們沒經歷過實戰,除了扛樹幹的壯士們在第一時間丟下了樹幹,抽出刀劍呼叫着涌入莊內,剩下的人不知所措,不知是該繼續停在原地,還是該跟着衝進莊內。

守莊的道衆也愣愣的,在莊門被撞開後,第一反應不是堵門,也不是逃跑,而是表情茫然。

莊下、莊上數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被撞開的莊門上。

夜風刺骨,雪落無聲,戰場上爲之一靜。

這是荀貞的第一戰,也是潁川太平道的第一戰。新手對新手,倒是誰也別笑誰。

攻守至今,敵我雙方尚無一人陣亡,只各有兩三人中箭,負了輕傷。

短暫的安靜後,郡卒這邊的隊率、屯長反應過來,揮刀高叫:“殺進莊去,捕殺反逆!太守有令,擒殺波才、波連者,賞百金,記大功!”

郡卒們發出震天的吶喊,蜂擁入莊。

守莊的道徒們也終於反應了過來,發一聲喊,不少人丟下兵器,一窩蜂地向莊後逃去。

郡卒這邊看似即將獲勝,而真正的戰鬥到現在纔算開始。

逃走的那些都是普通的太平道信徒,留下的全是波才、波連的賓客、死黨。不論是鬥志,還是技擊能力,波才、波連的賓客、死黨都遠勝尋常的太平道信衆。

莊門被撞開後,雙方從對射變成了白刃戰。

波家的賓客飛奔狂喊,支援守門的己方。郡卒們爲求賞錢,呼叫衝殺。長刀劈砍,長矛直刺。身體撞擊,刀槍格擋。護身的盾牌“砰砰”悶響,刀劍入肉發出“噗噗”之聲。鮮血四濺,慘叫連連。眨眼間,就有四五個郡卒被殺傷,而波家的賓客、死黨也有兩三人橫屍門內。

波家賓客殊死抵擋,郡卒們的衝勁一泄,攻勢弱了下來。荀貞在遠處看到,有十來個郡卒轉身往後邊跑。

怕死的不止尋常道衆,郡卒也一樣怕死。

荀攸說道:“貞之,莊門已開,此時正該猛攻,郡卒若不能死戰,被趕出莊外,則此戰休矣。快下軍令:後退者,斬。”

“王主簿,請你過去傳令,有後退者,斬。伯禽,你帶兩什人爲我監陣。”

王蘭、江禽應諾。

王蘭蒼白着臉,提心吊膽地驅馬奔到護莊河外,大聲傳令。

江禽帶了二十個騎士,奔到河內,馳騁在郡卒陣後。他刀下不留情,連殺了兩個後退的郡卒,令騎士把他們的頭顱砍下,刺在矛上,高高舉起,厲聲喝道:“荀君令,後退者斬。”

後退必死,郡卒們沒有退路,只有奮勇向前,在莊門口丟下了十來具屍體後,衝進了莊裡。

刀一見血,懦弱的不說,勇悍的殺出了性。郡卒和波家的賓客、死黨絞纏在一處,呼喝叱吒,血肉橫飛,很快就染紅了地上的積雪。

較爲靠後、還沒與敵人接鋒的郡卒點起火把,四下亂丟。臨莊門處接連有房舍起火,火光大作。

衝進莊中後,郡卒在人數上的優勢顯現出來,兩三人圍攻一人,波家的賓客、死黨支撐不住,步步退後。

荀貞揮鞭遙指,蹙眉說道:“波才、波連怎麼還不見影蹤?”令大小蘇、大小高兄弟,“帶你們本隊人馬,守在莊子四邊,萬不能叫波才、波連逃掉!”

大小蘇、大小高接令,帶人馳去。

莊中忽然鼓聲大作。荀貞忙舉目觀望,藉助莊門處的火光,遙見一二百人從莊後衝了出來。這羣人後,四五人推着一輛鼓車,一人立在車上,大冷的天,半裸上身,迎寒風,冒飄雪,擂鼓助陣。

離得遠,看不清這人是誰。

荀貞鞭馬上前,許仲、文聘、荀攸、戲志纔等隨在他的後頭。衆人來到河外,看得清楚,擂鼓的正是波連。

鼓車邊又有一人,在二十來人的簇擁扈衛下,手挺短劍,大呼喝叫,正在催部衆向前,觀其相貌,與波連有幾分相像,應是波才。

波纔是本郡太平道的渠帥,他這一露面,不但他家的賓客奮勇爭先,便連先前逃跑的尋常道衆也回來了,換了個人似的,不要命地吶喊反擊。

波才大呼了一聲什麼,戰場嘈雜,聽不大清楚,但很快,荀貞等人就知道他叫的是什麼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二三百道徒、波家賓客齊聲大呼,震耳欲聾。隨着大呼,道衆、波家的賓客們神情猙獰,如顛似狂,好像鬼神上身了似的,奮不顧死地衝撞郡卒們剛剛結好的進攻陣型。

波才、波連的出現,大大鼓舞了道徒們的士氣,跟着他們出來的又有一二百生力軍,郡卒氣沮,漸由進攻轉爲了防守。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伴隨激昂的鼓聲,隨着密集的鼓點,滿莊都是波家賓客、道衆們的嘶聲吼叫。

這吼叫聲是一羣世世代代受到壓迫的人們喊出來的,相比聲震屋瓦的巨大聲音,更讓人動容的是這吼聲中飽含的憤懣、飽含的對往昔血淚的控訴和飽含的狂熱、飽含的對日後新世界的憧憬。呼聲響徹夜空,夜雪爲之散,夜云爲之停。夜空中,驚飛的夜鳥尖叫着飛向遠處。火光沖天裡,郡卒駭然失色。這喊聲,完全壓倒了荀貞門下賓客“故北部督郵在此”的呼聲。

這一刻,道徒們忘記了荀貞的威名,忘記了荀貞的恩德。

一個“故北部督郵”算甚麼?天子在這裡,也要把他拉下馬!

荀貞胯下的坐騎不安地揚起前蹄,在空中劃了一下,鼻中噴出白霧,扭着脖子打了個響鼻。

戲志才駭然說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嘿嘿,這太平道其志不小啊。貞之,波才、波連出來了,有他兩人擂鼓助陣,鼓舞士氣,郡卒怕抵擋不住。依我看,是該把你門下賓客投上去了。”

在這郡卒轉攻爲守,漸漸不支的關頭,戲志才、荀攸等卻發現荀貞的神情十分古怪。

像是震動?像是憐憫?像是不忍?

“貞之?”

荀貞臉上的表情千變萬換,最終他緊緊抓着繮繩,把所有的情緒都深深地隱藏了下來,輕描淡寫地說道:“此等將死之賊,何需我家賓客上陣?”

諸人不解其意。

文聘指着莊中戰場,大叫道:“那是誰?”

衆人急忙轉目遠望。

一人手提雙短戟,躍上了鼓車,衆目睽睽下,奮起一戟,刺中了波連的脖頸。

夜雪下,波連丟下鼓槌,右手捂住傷處,踉蹌兩步,回頭向後看,像是想看是誰襲擊他,看清了後,倚着大鼓坐了下來,伸出左手,指着這人,也不知說了句什麼,諸人沒有聽到,只見那刺客一個箭步上前,用左手戟挑起波連的下巴,右手戟毫不留情地又從正面刺入了他的脖中。

短戟拔出,在莊外的荀貞等人都看到一股鮮血如噴泉般從波連的脖上涌出。刺客提前側開了臉,血落在他的衣上。這一幕,震驚住了周圍的波家賓客、道衆。片刻後,二十餘人一邊驚怒大罵,一邊各提刀劍矛戟,撲身上來,圍攻於他。

這刺客立在鼓車上,舉起短戟,往不遠處投擲。

衆人看去,他投擲的目標應該是波才。波才似沒想到這刺客會突然發難,愕然地立在原地沒動。

荀貞等人提心到口,看這短戟下落。

文聘大叫一聲:“哎喲,可惜!”眼看這短戟就要刺住波才,卻被他身邊的一個護衛拼死擋住。

那刺客手裡還有個短戟,只是這時圍攻他的那些人已經殺到,無暇再刺波才了。他從鼓車上跳下,抽出環刀,一手短戟,一手執刀,闖入人羣,前突後殺,大呼酣戰,須臾間,已有四五人死在他的刀、戟之下。

文聘兩眼放光,叫道:“真勇士也!”央求荀貞,“荀君,快殺進去吧!不能讓這個勇士就這麼死了。”

荀貞對荀攸、戲志才、王蘭說道:“君等且留在莊外,替我指揮。”反手將佩刀抽出,令左右:“波連已死,不能使刺波的功臣陣亡。隨我殺進去!”一馬當先,文聘、許仲、小任、程偃隨後,並及數十賓客騎士,一衆人殺入莊內,趕開郡卒,大呼衝殺敵陣。

波連驟然遇刺,鼓聲停下,前邊的道徒、波家賓客停下呼叫,驚訝回顧,見陣後鼓車邊兒混亂不堪,不知出了何種變故,荀貞、許仲、文聘、小任、程偃諸人又在這個時候衝殺進來,後邊沒了指揮,前邊有騎士衝擊,頓時亂成一團。突又聽到前邊衝來的這些騎士大叫:“波才、波連死了。波才、波連死了!”又聽衝在最前的那個英武年輕人高叫:“荀貞在此,還不速降!”

聽聞主將陣亡,沒了主心骨,道徒、波家的賓客勇氣頓消,喧譁大亂。

荀貞、許仲、文聘、小任、程偃衝入他們陣內,趁機揮刀亂砍,勢如破竹。

文聘記掛那個刺客,帶着自家的騎奴徑奔到鼓車附近,衝開圍攻者,把這刺客接出。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死傷在這刺客手下的波家賓客、道衆已有十四五人。

文聘伸手想把他拉到馬上,這刺客不肯,叫道:“殺波才!”

文聘轉馬,帶着衆騎奴又奔向波才。

大勢已去,波才恨恨地戟指怒罵刺客:“劉鄧小兒,殺我胞弟,壞我大事!恨不將汝萬刃分身!”又指着在遠處衝殺的荀貞,罵道:“荀家小兒,早晚取你人頭。”帶着人轉身逃跑。

文聘試圖攔下他,反被他留下斷後的賓客、道徒拼命阻住,追趕不及,眼睜睜看着他與親信、死黨們消失莊後。

刺死波連者,正是劉鄧。

55 買馬(上)151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45 天寒遙寄冬衣去40 隱秘非只君可尋9 督郵在此(上)96 鮑允誠兵敗被殺 趙子龍進克歷城(上81 了卻山中寇賊事(五)55 買馬(上)104 陶恭祖待以時變 荀貞之只爭朝夕162 一將功成萬骨枯(中)62 田使君退還平原99 董仲穎譭棄洛陽 孫文臺拔劍立誓73 大丈夫寧鳴而死24 甲兵四千向神都(四)13 孔德再獻明良策 江東猛虎孫文臺261 重儒引風導以良8 士族19 血雨腥風洛陽城(上)52 陰少府哀傷洛城 孫討逆嗟嘆往事42 鮑信燭下勸離洛39 雄豪滿座乳虎聲(上)14 陽城治吏(上)91 襲陣兵退夏侯惇(九)5 三縣吏士迎滿道 閉門謝客因兄傷138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五)13 黃巾圍城129 孔融一怒殺名士17 推功相讓126 玄德愁悶業不立15 陽城治吏(下)271 收定九江建良策190 非荀侯無以安徐101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12 馳援115 孫文臺半道打劫 陶恭祖忍氣吞聲65 安之若素使人奇28 三軍兵至董營外 劉關馳挑敵將前27 將之慎者其有五 君侯良計在腹中60 劉備月下圖遠志 關羽林中慨爲驅31 何機點兵趁夜襲 關羽惜刀不殺賊134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一)185 星羅雄傑滿部中(上)44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五)268 詔拜鎮東得兩郡29 甲兵四千向神都(九)11 前倨後恭因何故14 守城初戰252 曹孟德私意圖北20 血雨腥風洛陽城(下)50 忠勇士捨身忘死 善戰者後發制人63 田邊斷案(下)24 太守驪馬從白駒5 風雪夜刺(下)30 朱陽第三5 尋賢不遇(上)68 鳳集西鄉(下)50 人謀不藏實堪浩嘆52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中)55 毀容182 元龍片言郯城開10 荀家五虎度陳倉(上)15 陽城治吏(下)177 樂進單騎入彭城(下)98 幸有螟蛉機變才108 轉戰十縣歸平輿(中)66 急擊則負緩則勝159 趙子龍三捷擊相15 玄德仁義愧獨生56 允誠書從濟北來53 佳客翩翩洛陽來(下)22 甲兵四千向神都(中)209 州舉茂才郡孝廉86 襲陣兵退夏侯惇(四)29 樂進歸來288 王太守課政州最(一)24 張讓賓客73 孔伷病榻不足憂 孫堅兵進略如火22 喜聞定策掀鬚髯 英雄所見原本同1 邯鄲陌上九月秋(一)45 天寒遙寄冬衣去32 國家棟梁傅南容20 今有潁陰乳虎(上)113 詔討東郡出汝南(下)10 邊文禮攘臂不齒224 破敵潰阻驕兵計50 呂奉先攻勝李通(下)208 督軍要務需先試73 鎮東檄調三將援15 原盼勸賊4 留錢52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中)66 延攬勇士(下)34 馮家161 陶謙難催泰山兵301 陳國相襄軍第一(十)19 闖中軍咄咄逼糧 到帥帳訝見有客1 光和六年(上)160 沙丘臺上舊時月(十五)129 三戰盡復東郡地(十四)6 何爲乳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