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郭圖一驚,忙追問道。
“去救人”吳穎頭也不回地說道。
“胡鬧不許去”郭圖怒喝道。
郭圖見她腳步不停,情急之下一個大步跨上前去,一把將她扯回來,喘着氣低聲訓斥道:“那裡雲集了董卓西涼軍至少四成的精銳徐榮,董越,胡軫,哪個不是西北地界響噹噹的人物?董越的巨人鐵甲軍刀斧陣,胡軫的破軍弓弩陣,徐榮的鐵騎,都不是徒有虛名的你怎麼救,救得了麼?去了不但救不了人,還要把你自己連同吳家堡辛苦積累下來的力量都一股腦地填進去……簡直是沒腦子——”
吳穎看到一向慈愛溫和的三叔這樣動怒,也知道是他太過關心自己,纔會如此失態,心裡沒有覺得絲毫委屈。
她低着頭,默默地聽着長輩的訓斥,一言不發。等訓斥完,吳衷才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了,忙柔聲道歉道:“穎兒啊,別怪三叔話重,洛水如今實在是去不得啊……你此去冀州也吃了不少苦,還是呆在這兒歇息一段時日吧。等上一段時日,等那邊差不多了,再隨大軍一塊兒西去就是。有三叔在,功勞還是少不得你的——”
這時吳穎突然擡起頭凝視着吳衷,凝聲道:“是不是袁紹他們要犧牲劉揚,孫堅、陶謙也要犧牲劉揚,讓劉揚在前面跟西涼軍精銳血拼。等雙方耗得差不多了,他們纔出兵坐收漁翁之利?是不是”
面對侄女兒悲憤的沉聲逼問,吳衷淡淡地點點頭。在他心中,吳穎是親人自然要愛護,不能有事。但劉揚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名字而已,他是生是死,關他何事。
卻不料,吳穎的聽了之後反映超乎他的預料的激烈。
“三叔……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樣做多麼卑鄙——劉揚也是盟軍的一員啊他獻策獻力,一路北伐,踏過千難萬阻,沒有後援沒有補給,還要面對十幾倍於己的精銳敵人的圍追堵截,面對西涼軍近一半的精銳人馬……而你們所有人都只是冷眼旁觀看着他們流血犧牲,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一把,都只想利用他們爲自己鋪路搭橋,爲自己謀取私利……我好失望”吳穎眼中閃着淚花,悲憤地對着吳衷低聲怒吼道。
吳衷一瞪眼,沉聲道:“穎兒你記住,除了你最親最愛的人不會利用你,不會害你,世間其他所有人都可能把你當成棋子擺佈。劉揚是,夏侯惇是,曹操是,陶謙是,你三叔……也是”
吳穎吸了一下鼻子,抹了一把眼淚,仰起頭倔強地對着吳衷辯駁道:“棋子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懼,憑什麼要聽你們的擺佈我不要當生死由人的棋子,我也不要劉揚當那樣的棋子……我不要他死——”
說着,吳穎朦朧的淚眼突然一轉,展顏一笑,央求道吳衷:“三叔,我知道您最有辦法了,我求求你,讓袁紹發兵好不好……就算不能直接幫劉揚他們,也能牽制他們西線的力量,讓徐榮,董越他們不得不分兵抵擋,也能減輕劉揚他們的負擔啊……三叔,您就幫幫穎兒吧,求求您了——”
吳衷看到侄女兒眼中含淚的乞求,心中產生了深深的無奈,他苦笑一聲:“既定的計劃,袁紹怎麼可能改變,太兒戲了……沒可能的,就算我勸,也是沒用的……”
說着,他慈祥地摸摸吳穎的頭髮,笑道:“你就安心地呆在這兒陪三叔幾天,等忙完過些日子咱們叔侄一起去冀州魏郡,去看看那裡三叔的家。你那三個堂弟一定高興壞了。”
吳穎呆呆地看着無動於衷的三叔,眼中閃過深深的失望。她放開抱着吳衷胳膊的手,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道:“多謝三叔的好意,穎兒暫時不能去了……下一次吧。”
然後她睜開眼,向吳衷深深一揖,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去哪兒?吃點兒東西吧。”吳衷以爲她被自己勸服打消了西去冒險的念頭,於是輕聲問道。
“不了,路上再吃吧。”吳穎淡淡地答道。
吳衷一聽,心裡一咯噔:“壞了,還是要走啊”
等吳穎出來時,曹操已經吃飽喝足躺在席上滿足地打盹呢。其他的將校也都差不多一個德行,那些諸侯衛士卻是在外邊指着裡面狼藉的場面指指點點,搖頭咒罵。
見到吳穎出來,曹操也懶得動一下,只是躺在那裡望着她笑着問道:“怎麼眼圈紅紅的,哭了?”
然後他就看見吳衷自後面火急火燎地追過來,一面疾走一面喊道:“吳將軍,老朽還有話要說——”
而吳穎看到吳衷追出來,竟有些彷徨和無助。曹操他們頓時“明白”了,趕明兒是這老東西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啊
一路上走來,他們跟吳穎一起出生入死,有了不淺的交情。加上吳穎是女兒家,更是稀罕,他們這些男子漢自然要儘量照顧一下。
如今見到袁紹身邊的無良謀臣,膽敢當着他們的面調息吳穎,把她都弄哭了,他們馬上就接受不了了。
短小精悍,性情剛烈的樂進一下子惱了,噌地一下子從坐席上跳起來,直接一把抓住吳衷的衣袖就喝罵道:“你叫郭圖是吧?你是袁紹的人是吧?你想老牛吃嫩草是吧?你知不知道你這是找死,是吧——?”
說着,樂進不等吳衷辯解,就跳起來,一個如來神掌就向着吳衷的臉猛扇去,只聽“啪”地一聲響,吳衷的臉上就印上了一個血手印,然後他的半邊臉龐就如發酵的饅頭一樣迅速腫了起來。
吳穎見到這突發的一幕,也是驚得愣住了。
“你——你們好大的狗膽”吳衷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然後捂着發燒的臉指着樂進等人含糊不清地吼叫道。
樂進還想上去修理吳衷,吳穎已經苦笑着上前一把抓住樂進的手腕,輕聲勸道:“算了——我還有正事要跟你們商量。”
樂進看到她神色鄭重,於是這才憤憤不平地放下手,還不忘威脅性地瞪了吳衷一眼。
裡面的動靜馬上鬧得盡人皆知了,袁紹看着心腹謀臣的狼狽樣,皺着眉問道:“怎麼回事兒?你難不成真的看上了那個土匪的女兒?”
郭圖(就是吳衷)苦着臉,尷尬地說道:“哪裡有……”
想到這兒,看着袁紹和周煒同僚八卦的目光,郭圖神思一動,尋思道:“我正愁找不到適當的理由跟穎兒親近,如今卻是有理由了。”
想着,吳衷繼續苦着臉說道:“屬下這身子骨哪裡受得了啊……”然後他略一猶豫,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中,他乾笑一聲小聲道:“我觀這姑娘生的很是貌美,雖然出生不好,但好在性子直爽。但我家大小子卻八成會喜歡……所以,我就琢磨着看能不能讓我的大小子娶了她,也算是了了當父親的一塊心事。”
衆人聽了都呵呵一笑,袁紹也是頷首笑道:“你真是慈父啊。”
正說着,就有士兵緊急來報:“主公,曹將軍和吳將軍要帶所部人馬西去,我們攔也攔不住還請主公定奪”
衆人一驚,袁紹皺着眉,但馬上就緩和了下來。他對士兵淡淡說道:“不必阻攔,放行就是。”
然後他對逢紀說道:“元圖,準備好乾糧酒水和禦寒用的布甲,保證曹將軍吳將軍一路行途便暢。”
逢紀道:“屬下這就去辦。”
郭圖卻是嘆了口氣,搖搖頭走開了。
吳穎曹操帶着乾糧酒水和補充完善的馬匹刀槍緩緩駛出酸棗大營,望着趕來送行的袁紹等人,吳穎冷冷地瞥了一眼就扭過頭看着別處了。
而曹操卻是像沒有事情一樣,淡淡笑道:“人家是送行的,還帶着笑臉,總不能避着不見吧?”
吳穎不語,卻見曹操依舊小的燦爛但語氣卻是冷的冰人地說道:“他們把我們當傻瓜擺佈,先是不發兵奧援,想犧牲劉揚和夏侯惇自己漁利。這次這樣鄭重地送我們西去,這行禮備的如此齊全,一樣是用心不良。袁本初,我跟他可是發小,一塊兒玩兒大的,他的心思我豈能不知?”
吳穎一愣,詫異地看着曹操問道:“既然你知道此去很可能有去無回,只是袁紹獲利,你爲何還要去?”
曹操深意地看着吳穎:“你不也知道嗎?爲什麼還要去?”
吳穎低頭不語,曹操卻笑到:“你去救心上人,曹操卻是去揚名天下的”
吳穎不解地看着他,曹操卻是指着氣度雍容而來的袁紹對着吳穎笑道:“他總以爲他能把所有人當成傻瓜棋子擺佈與鼓掌之間,從來不肯吃一點兒虧。我曹操就要讓他明白,我曹操是自願去當棋子的棋子一樣可以把他這個棋手將死把所有人都當成傻瓜的人,纔是真正的傻瓜。把所有人都當成棋子的人,最後會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別人手下的棋子袁紹,你會死得很慘”
吳穎深深地看着又在“大放厥詞”的曹大叔,遙望着西邊幽幽道:“你是自願去當棋子的。他也是自願去的。可弱小的棋子想擺脫棋手的擺佈,衝破無法想像的困厄,最後跳出三界自主命運,談何容易……”
曹操大笑道:“不容易,也不難啊劉揚夏侯惇已經堅持到現在,把十幾倍於己的敵人敗不得團團轉,就差一步就過了洛水,這是何等的豪邁,這是何等的犀利相信他們,也要相信我們自己他們會給我們驚喜的”
當吳穎曹操快馬加鞭西去的時候,趙雲童淵在西行,花雨南下,張鑌南下,呂布東歸,孫堅臧林北上,目標都是洛水之浜那個天下人矚目的地方。
十面埋伏,一步路一步血,最後的血拼的號角已經吹響
只差最後一步就過關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