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降了?什長老張伸長了脖子,看着千瘡百孔的城牆、垂頭喪氣裹着傷的降卒,旋即釋然了。
其實叛軍的傷亡並不算大,陣亡不過百人,傷了三百餘而已。
可是這霹靂車和神弩車拋射出密集的石彈攻勢,實在太讓人心驚膽寒了。
那巨大的石彈轟擊在城牆上發出的沉悶巨響,此時還隱隱迴盪在老張的耳旁。
瞄了眼同什的弟兄們,有咧着嘴傻笑的,有拍着胸口慶幸不用攻城的,不過大多數人都顯得很是失望。
原本憋足了勁要撈戰功的,這下可好,守軍認慫了。
不認慫不行啊,張成耷拉着腦袋跪在馬前,心中再也興不起一絲反抗。
這仗打的真是憋屈,自己這邊連對方的毛都沒有摸到一根,就被揍得頭破血流。張成不是傻瓜,知道自己就是硬抗,那城牆也抗不住了。垛口被砸得稀巴爛還罷了,可是那夯土的城牆有一段已經搖搖欲墜,眼瞅着就要垮了。
城破之後會發生什麼,張成不敢想,可越是不敢想,就越害怕。
雖說張成也是張羨的族人,論起來還是不出五服的叔侄,可眼下這種時候,外無援兵,軍心動盪,除了投降他實在找不到第二條出路。
“行了,別跪着了。”劉琮這會兒心情很好,睥睨地掃了一眼出城投降的叛軍,看也不看馬前跪着的張成:“想不想回臨湘啊?”
拉長的聲調中略帶着幾分調侃,聽得張成心裡咯噔一下,卻是猶疑着不敢回答。
想,還是不想?這萬一回答錯了,會不會被砍了腦袋?
“俺們都督問你話呢!裝什麼死人!”劉虎一瞪眼,作勢抽刀,刀身拔出一半,那出鞘的金屬摩擦聲令人牙酸。
張成渾身一哆嗦,擡起頭遲疑道:“不,不想。”
劉琮一笑,搖頭道:“可惜,本都督還想着放你回去,給張太守捎句話呢。看來……還要另找個人了。”
“都督開恩!有什麼話俺一定帶到!”張成見狀忙道:“都督若是還另有安排,俺敢不效死力?”
“安排?什麼安排?”劉琮一皺眉,嘆了口氣:“就一句話罷了,回去告訴張太守,只要他肯請降,這長沙太守之位,還是他的!如若不然,待本都督兵臨城下,臨湘便如這羅城一般,不,比羅城還要慘!”
瞧着劉琮陰森森的獰笑,張成的腦海中沒來由的浮現出臨湘已被漫天巨石砸成齏粉的慘狀。
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猛然又意識到這個動作實在讓人誤會,連忙點頭如搗蒜:“俺一定原原本本地將都督這話帶到。”
“哼,諒你也不敢胡言亂語。”劉琮冷笑着,馬鞭一揮:“去吧,這路上怕是不太平,把你的親衛和家眷都帶上。”
“啊?”張成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一時有些愣怔。
劉虎暴喝一聲:“還不快滾!”
張成如同被鞭子抽了下狠的,手足並用,跳起來轉身就跑。
劉琮笑吟吟的看着,讓許亮跟過去安排放人。
身旁的趙雲有些神思不屬,這會兒收回望向城頭的視線,扭頭對劉琮說道:“想不到這霹靂車威力如此恐怖,有此利器,天下哪兒有攻不破的城池?”
劉琮卻沒他這麼樂觀,神色反倒有些怔忡。
倒是賈詡騎着瘦馬,捏着鬍鬚說道:“老夫估計,今日這石彈就已經用了大半了吧?”
“嗯,幾乎用了一半還多。”劉琮點了點頭,笑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那都督爲何事擔憂啊?”賈詡眯着眼,問道。
劉琮略一思忖,遠眺做哲人狀:“破城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啊!”
賈詡楞了,趙雲愣了,身後的劉虎眨巴着雙眼,不明所以。
半晌,賈詡點頭,緩緩道:“都督此言真乃至理……”
劉琮微微一笑,心說我會告訴你這是後世被推崇備至的王陽明的話嗎?雖然俺換個字,可更應景不是?
正說着,王粲騎着馬過來,一頭汗也不擦擦,見了劉琮,奉上才寫就的捷報。
那邊才堪堪將俘虜點驗完畢,這邊王粲的捷報便寫好了。劉琮結果來掃了一眼,跳過前面那些義正言辭的華麗辭藻,見戰果基本和自己預想的一樣,便笑着遞還給王粲:“仲宣捷報倚馬可待,恐怕放眼天下,都不做第二人想。”
王粲被誇的神采飛揚,挺直了小身板,得意洋洋,興沖沖地去安排信使報捷。
“都督可想好如何破心中賊了嗎?”賈詡寬博大袖,躋身於鎧甲鮮明的諸人中,卻毫無違和之感,兩隻小眼睛盯着劉琮問道。
劉琮一邊率先向城中策馬前行,一邊說道:“我釋放張成回去的用意,軍師只怕已經明白了吧?”
與他並轡而行的賈詡神色一凝,說道:“以其動搖臨湘守軍的軍心,恐怕還不足夠。”
“哈哈,想不到軍師也有失算的時候!”劉琮哈哈大笑,看起來比攻破羅城還要高興。
賈詡沒好氣的瞪了眼劉琮,繼而苦笑道:“贏了老夫,就那麼高興?”
“那當然!”劉琮眉飛色舞,見賈詡一臉的無可奈何,便收了笑,低聲道:“軍師以爲,張羨會如何處置張成?”
說到這個,賈詡倒是有幾分把握:“張羨一向注重名聲,即便張成敗軍失城,也不會過於爲難他的。”
“是啊,咱們瞭解張羨,可張羨對咱們,又瞭解多少?”劉琮笑的很是自信:“我想,張羨會仔細詢問張成丟失城池的原因。而張成就算不誇大,這實情也定然會讓張羨寢食難安吧?”
賈詡點了點頭,狐疑地看着劉琮,說實話這會兒他還真的有點看不透劉琮了。
“其實之前我還是有些急躁了。”劉琮想了想,說道。
被他這跳躍性思維給弄的越發迷糊的賈詡,又是一愣。心說怎麼又要改變早先定下的戰略了?
似乎是爲了印證他的想法一般,劉琮笑着說道:“擒賊先擒王本是不錯的。不過若是能將那些死心塌地追隨張羨的人,都一網打盡,豈不是更好?”
賈詡深以爲然。之前他的建議和劉琮不謀而合,要儘快撲滅叛軍,最好的方法就是拿下臨湘,抓住張羨。只要張羨被捉或被殺,那叛軍沒了主心骨,自然就會煙消雲散。如果拖延久了,一則外部恐生變化,二則畢竟孤軍深入,和叛軍打持久戰、消耗戰,顯然是不行的。
想到這裡,賈詡恍然大悟,原來劉琮是要以張成恐嚇張羨,使其調集各郡人馬來援臨湘,到那時真如飛蛾撲火,鳥入羅網。很顯然,劉琮這是要畢其功於一役。
好毒的計策啊。賈詡擡眼看看劉琮,見明媚的陽光下,劉琮曬得黝黑的臉龐上掛着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不知怎麼,心中竟有些發冷。
“怎麼,軍師覺得此計不好嗎?”劉琮扭頭看着賈詡,笑容更盛。
賈詡忙搖頭道:“不,很好。只是甘校尉和魏校尉那邊,要做些變化了。”
“嗯,魏文長那邊還好說,甘興霸的船隊,只怕已經快到臨湘附近了啊。”劉琮勒住馬,摸着下巴說道:“不成,不能打草驚蛇,得讓他往回撤一撤。”
待傳來親衛安排好此事之後,劉琮一夾馬腹,繼續前行,看着殘破不堪的城牆,對賈詡說道:“破心中賊之所以不易,是因爲人心反覆,殊難掌控。”
對此賈詡很有同感,點頭道:“當此亂世,人心更是浮蕩不安。”
“其實反過來想,又很容易。”劉琮看着那些低眉順眼的降卒,有感而發:“正因爲人心離亂,纔會有此亂世。可誰又願意放着好日子不過,非要朝不保夕的惶恐度日呢?”
想到越發安定繁榮的南陽郡,賈詡若有所思。
進了城之後,看到那些遭受池魚之殃的被毀民居,劉琮有些無奈。
羅城既破,後方的糧草、軍械都可以在此地囤積起來。
而這個過程,在某些渴望撈軍功的好戰分子眼中,便有些太過漫長了。
四月十六日破城,到了五月初,劉琮還是將大軍駐紮在羅城按兵不動,軍中將校頗多疑慮,卻不敢多言。
不過在臨湘的張羨,心中越發篤定。
真如劉琮所預料的那樣,當張成帶着數十個親衛攜帶家眷倉皇逃回臨湘,張羨雖然心中惱怒,卻不得不表現得極爲大度。將張成好一頓安慰之後,他便和張懌一同細細詢問羅城是如何丟失的,那劉琮又是何等模樣,兵力到底幾何。
數次詳詢,確信無疑之後,張羨便打發張成繼續領兵,自己與兒子商議該怎麼辦,是戰,是守?
主動出擊是不敢想了,張懌想起那天的慘敗就心頭亂顫,冷汗直冒。
可是守的話,羅城殷鑑不遠,又當如何守?
父子二人面面相覷,最終決定,將各地郡兵調回臨湘,以張懌領兵在城外屯營,張羨率部據城死守。
這個想法,也得到了謀士恆階的認可。不過恆階又建議派密使往告曹公,請其出兵南下,到時候荊州首尾難顧,只怕臨湘之圍就不攻而破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張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派恆階親自走一趟。恆階慨然允諾,言道一定會求得曹公出兵,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帶着侍從悄悄上路了。
而隨着各地郡兵陸續抵達臨湘,張羨的信心,便越來越足了。
這臨湘可不是羅城,就憑你三萬人馬,便想強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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