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如果問馬越人生中遇見什麼事最倒黴,馬越一定會說是在沙漠中發現水沒帶夠。而現在,如果有人問馬越一樣的問題,馬越一定會說:四個握着刀劍的流匪朝你衝過來,你卻只有十二歲。
關羽曾說過,刀不出鞘就是一塊廢鐵。馬越這把刀在身上揣了一個多月一直都是一塊廢鐵,有關羽馬宗在身旁根本不需要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與人搏鬥。然而人在這世上行走,食物的發展規律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關羽身中蠍毒現在恐怕連揮刀的力氣都沒了,馬宗和陳光又在十步開外護着脫水的彭脫與昏迷的衛和遠水不解近渴。
至於其他人,馬越根本就沒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幾個全身凍瘡的老兵結成盾陣依靠着車輛做着防備根本沒有過來救援的意思。這一戰,馬越打頭陣。
北方的夜晚白毛風捲着枯黃的葉片在林間肆虐,一個提着青銅鉞的羌人漢子帶着十餘個穿着破舊皮襖手握刀劍木棒的兄弟從部落逃出劫掠千里,終於站到了馬越的對面。羌人漢子原屬羌族一個小部落全無羌的一支,部落隨着草場遷徙。去年冬天護羌校尉冷徵抽走了部落十之五六的青壯拿去加入漢朝的軍隊打先零羌,去了三百人只回來了二十六了。沒有男人他們守不住草場,部落招來兵禍男人被殺光女人被搶走,只有他帶着六十幾個兄弟逃了出來。
逃亡路上餓死了幾個兄弟,飢寒交迫的他們搶了一個漢人村落,自此一發不可收拾。一路有什麼搶什麼,見什麼殺什麼,帶出來的兄弟也都死的差不多隻有這十幾個人了。衛和的商隊被他盯上已經有幾個時辰了,十幾個老弱帶着四十頭駱駝幾大車的貨,是頭肥羊。殺光這些人搶到了貨自己這些人就能多活一些日子,搶不到就算不在今天被殺死也會在幾天之後餓死凍死。
他已經想好了,搶了這支肥的流油的商隊換了銀錢就足夠他們買上百頭牛羊在大漢邊疆找片水草重建部落,過上幾十年又是幾百人的小部落。
“弟兄們跟我衝!”
羌人漢子們帶着示威的怒吼衝鋒勇猛,可模樣兒實在寒酸的可憐,漢子們露出的指節凍得比馬越都厲害,裂開皮膚滲出的鮮血凍成冰渣黏在手上卻還牢牢抓緊自己簡陋的兵器。提着木棍卻像下山猛虎,他們是一羣真正無牽無掛的亡命之徒。
馬越已經再無依靠,只有掌中四尺長刀。兩千五百年的儒家文化將他的性子磨地太溫潤太和善,上古先民茹毛飲血與天爭命的兇悍早就被丟到腦後。一直以來能不與人爭鬥就不與人爭鬥的他在今天終於再無退路,環首直刀在他手中閃着冷芒,流賊衝鋒他首當其衝。
敵我雙方都明白,這一戰誰後退一步,誰就一無所有。所以誰都沒有退路。
馬越是想後退的,他遲遲不敢衝鋒。他從未直面賊人與其搏鬥,一直以來躲在自家兄長和關羽身後無論怯戰或放冷箭,他始終沒有真正上過戰場。儘管一再告誡自家不可退、不可躲,可看着五大三粗的羌人漢子提着比自己還高的青銅鉞朝自己劈過來兩股打顫根本後退不得。
大鉞劈來馬越只得擡刀上擋,馬越的身負巨力還是同他的年齡相比,危急之下身體爆發出百斤力量仍舊不足擋下正當壯年的羌人漢子亡命一擊。
不過一斧,馬越雙手並未癒合的凍傷統統開裂,人也被崩得快要跪在地下。羌人漢子持鉞猛然下壓,獰笑道:“娃娃,給我死來。”
馬越的刀是馬騰花了重金打造的二十煉良刀,在這一擊之下還是崩了口子。刀是好刀,用來劈砍一定無往不利,可用來格擋,尤其是擋斧鉞這種重兵器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也就是羌人漢子輕視了馬越這一下,給了馬越生的機會。感到刀上傳來力氣加大的馬越腦中一片空白,順勢左手一矮斧鉞順着便砸到地下,砸碎了凍硬的土地。羌人漢子全身力氣都使在斧鉞上,滾身一撞就已經撞在羌人漢子近前。
“關大哥,現在由我來保護你!”
寒光一閃而沒,鐵刀砍進羌人漢子肋下。健壯如牛的漢子眼中光華流逝,他早知道自己走上這麼一條不歸之路最後結局一定會是死無葬身之地。但他卻沒想到最後的結果是被如此一個少年重創。
刀斬在骨頭上,原本平滑的切口在撕扯下向兩旁翻開。馬越想要扯出長刀卻做不到,狹長的刀鋒卡在骨頭上,拔不出來了。
持着木棍的羌人滿面兇惡,棍子夾着風雷之勢砸在馬越額頭。撒了長刀的馬越手中再無銳器,抓住木棍將羌人拽過來一拳打在面門上,鼻血橫流。頭蒙了馬越卻更加兇狠,受了傷的馬越不再理智不再溫和,自然也不再畏懼。
一柄青銅劍刺在左臂,右臂便掄圓了拳頭敲在對方太陽穴上。背後一刀劈過來,窩心腳用盡力氣踹回去。即使自己被反震力氣衝倒在地也在所不惜。
三層麻衣和獸皮襖救了他的性命,但護不了他的皮膚,鋒利的刀口夾着銅毒皮開肉綻。一名流匪站在馬越面前看着倒地的少年臉上帶着殘忍的笑容長刀劈下。
一支弩矢擦着馬越臉龐飛過,鑽進流匪的眉心,獰笑戛然而止。
關羽儘管中毒已經無力拔刀,手弩在他手中發揮的效力更大。快速而熟練地上箭,接着又是一箭射出去。
此時馬宗已經砍翻了圍攻他們的幾個流匪,顧不得查看身上的傷口三步並作兩步竄到馬越身前擋開敵人長刀,雙手持着繯首刀自上而下將一流匪斜斬劈成兩半。虎視敵人他問道:“三郎退下!”
此時的馬越狀態非常不好,因爲衆多傷口他感受到力量正從他的體內快速流失。此時馬越的身上已經有七道傷口。後背兩道與胸口一刀刀傷因爲有皮襖護着入肉不深,比較嚴重的左臂被利刃捅了個通透,右肩膀被刀劈出一個豁口直到琵琶骨鮮紅的血液正從中流出,看上去極爲可怖。
最可怕的是左臉被刀劃出一道兩寸傷口,只是劃傷並未傷及顱骨但經過左眼。
聽到馬宗的聲音,馬越才從拼命的狀態中走出來就感到頭腦一陣眩暈。回頭看了一眼倚着參天巨木面色慘白的關羽,眼睛被鮮血滲入只能看到黑紅色的人影。
“還是…太弱…”
呢喃着這一句話,馬越終於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