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李易當即裝出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說道:“先生高論,易洗耳恭聽!”
一旁的賈詡等人,也是滿臉的期待,充分表達了對袁渙的關注,可事實上,此時在座人心中已經是警惕非常。
袁渙來南陽,代表的可是袁術,相當於是欽差大臣,他給出的意見,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袁術的想法,而李易現在在表面上的態度,是必須要以袁術馬首是瞻的,那麼,如果袁渙提出了什麼比較爲難的,或者和李易將來計劃有衝突的事情,李易就必須要想辦法給推掉,而且,還不能讓袁術不快,不能讓他起疑在,那樣就很有難度了。
所以,在場不管是誰,對袁渙後面的話都是非常的上心,畢竟都到這現在了,李易和他身邊的人都是在蓄勢待發做大事,誰都不想見到意外的發生。
袁渙顯然是早有腹稿,侃侃說道:“四月初時,南陽兵馬最好要偃旗息鼓,千萬不可有動作,使劉表警惕。”
“這是爲何?”
出聲問詢的是郭嘉,因爲這時候說錯話很可能會影響大局,所以,李易就不好隨便開口了,一些事情就讓郭嘉他們代勞,縱然是有哪裡說錯了,還能讓李易給圓回去。
袁渙對着郭嘉拱了拱手,他也知道李易挑水劈柴請郭嘉出仕的事情,再加上李易也確實對郭嘉委以重任,所以,袁渙應對郭嘉這個年輕人的時候還是很客氣的,並沒有任何的輕視。
“如今劉表雖然對襄侯步步緊逼,但說道底只是造勢罷了,想要讓襄侯自亂陣腳,還遠遠不到真正動手的時候,而如今恰恰又到了春耕,若是南陽兵馬日夜操練,劉表必然心疑襄侯會率先出兵反擊,自然會全神戒備,但倘若南陽安穩,沒有異動,無論劉表是否願意,都得讓軍中士卒回家耕種,這一去一返,就是月餘時間,所以,南陽只要收斂鋒芒,就可瓦解劉表麾下兵馬,然後坐等張勳將軍殺入江夏,等到劉表發覺不對,再重新召集士卒,恐怕不光西陵城易主,甚至張勳大軍都已經殺到襄陽城下了。”
李易幾人聞言,盡皆輕輕點頭,因爲袁渙的說法確實是對李易有利了,郭嘉更是拱手附和道:“先生妙計,嘉佩服。”
袁渙欠身,謙虛不受郭嘉這一禮,繼續道:“而襄侯這邊,只等江夏戰事消息傳開,襄侯就可直接出兵新野——”
幾人正認真聽着袁渙的話,卻沒想到袁渙說了新野二字後,卻是忽然沒音了,李易奇怪,下意識的微微皺眉,郭嘉見狀,便“誠心”請教道:“出兵新野之後呢?”
袁渙伸手捋了捋顎下美髯,目光轉向李易,笑道:“這就要看,屆時襄侯是如何決斷了。”
“嗯?”
李易感覺袁渙的語氣有些不大對,忍不住又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便出口問道:“屆時自然是要助袁使君拿下襄陽,難道袁功曹還有其他看法不成?”
袁渙笑道:“屆時襄侯若助袁使君,可留下三五千人在新野城下,廣紮營寨,再多準備木棍草人,作爲疑兵,無需主動叫陣,只要使新野守軍驚疑不定,不敢出城回援襄陽即可。”
“然後襄侯自領主力,或是直接奔赴襄陽,或者是與紀靈將軍回合,等袁使君與張勳將軍大軍到後,一舉合圍拿下襄陽,如此,襄侯便可記上一功。”
李易眉頭緩緩舒展,感覺袁渙說的還算是合他心意,因爲李易的原計劃就是要去新野一趟的,不過沒等李易點頭表態,就聽另一邊的賈詡忽然拍手大聲道:“如此甚好,甚好!只是賈某覺得,我家襄侯若是能兵不血刃取得新野,是否更好?”
李易一怔,不知道賈詡說取新野是個什麼意思,袁渙也微微有些詫異,不過很快,袁渙不知想到了什麼,也笑一聲迴應道:“襄侯若是想要大功,其實不必取新野,袁某這裡還有一步妙棋。”
李易面無表情的看着袁渙,這會他是越聽越感覺袁渙語氣不對了,再有剛纔賈詡的突兀提問,更讓他感覺不好。
賈詡替李易問道:“袁功曹請名言。”
袁渙自然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不過卻是絲毫不在意,淡淡笑道:“襄侯到達新野之後,可與新野城中守將約好,襄侯只在城下佯攻,想來此事應該難不倒襄侯,而等袁使君領大軍親自襄陽城下之後,襄侯就請新野守將詐降,改換揚州旗幟,然後向袁使君送上捷報,並率大軍向襄陽靠攏,以袁使君性情,再加上對襄侯重視,襄侯那時若是突然發難,只需一戰,袁術可擒,揚州兵馬必退,襄陽也將成爲襄侯掌中之物,而襄侯先殺董卓,再擒袁術,有此二功,必將成爲今漢室第一功臣!”
隨着袁渙話音落下,房間內頓時寂靜一片,針落可聞。
李易等人之前都防備着袁渙可能會借袁術的名頭給李易挖坑讓他跳,爲此也做了許多的應對,但誰也沒想到,袁渙冷不丁的竟然會說出讓李易將袁術陰掉的話。
要知道,那可是李易的計劃,而袁渙是袁術的使者,無論如何都不該從袁渙的口中說出來纔對啊!
瞬間的功夫,房中個人想法不同,也都做出了自己的反應。
張遼雙手撐案,兩眼微眯,雖然身形未動,更沒有什麼聲息,但整個人就像準備捕食的猛虎一般,只待李易一聲令下,隨時都可將袁渙擒拿。
郭嘉這廝反應也很快,不過卻是猛的往後退開了幾步,不知是怕袁渙挾持他,還是說要和袁渙保持距離。
賈詡雖然反應最慢,卻是最引人注目,只聽他哈哈大笑了起來,甚至還用手背擦拭眼角,就像是在表示他已經因爲袁渙的話笑得流下了眼淚一般。
至於李易,卻是一動未動,倒不是他淡定,實際上李易心裡此刻已經是驚濤駭浪,他實在不願意相信,也無法接受自己的謀劃被袁術得知,那樣的話,袁術如果不發兵襄陽,只在附近按兵不動,李易別說取荊州,搞不好就得先與劉表拼一場,然後被袁術抄了後路,最終一無所有。
這種情況,李易實在是不好貿然表態,只能是靜觀其變。
好在,李易並不是一個人,他手下還是有聰明人的。
就聽賈詡的笑聲忽然打住,然後笑容一斂,拍案而起,指着袁渙大聲呵斥道:“袁功曹,你代袁使君而來,我家襄侯不曾有半分失禮,對袁使君更是心懷敬畏,然而袁功曹卻如此試探我家襄侯心意,難道就不覺得太過失禮,太過讓人寒心了麼!”
這麼久了,李易還是頭一次見賈詡如此動怒,雖然說這個怒氣是裝出來的,但李易不得不承認,他是真沒看出半點毛病。
而且,隨着賈詡的這一聲呵斥,房間內的氣氛還莫名緩和了許多。
李易繼續沉着臉,裝出一副被人懷疑試探,非常不滿的樣子。
袁渙被賈詡的這一聲呵斥給震得楞了楞,但隨後也大笑起來,無視了賈詡那憤怒且窩火的眼神,只是對着李易拱手道:“襄侯可知渙從何處而來?”
李易下意識的就要說,你不是從揚州來的麼,但轉念一想,立時就知道不對,不過他沒說,只是搖頭。
袁渙倒也乾脆,直接說道:“渙奉袁使君之命,先去長安見的呂奉先,然後回來才見的襄侯。”
李易一聽,暗道果然,心裡感覺卻是更糟,就連其他幾人也是臉上一沉,幾乎全都猜到了,是呂布那邊出了點問題。
果然,就見袁渙繼續說道:“袁使君起兵,呂布又在長安處境不佳,所以袁使君先前就遣使拉攏,但呂布態度曖昧不明,使者無可奈何,回報使君之後,使君讓袁某再次前往長安勸服呂布。”
“說來慚愧,袁某才智平平,縱然費盡口舌,說盡了其中利害,溫侯始終是既不應允,也不拒絕,只是顧左右言它,一直不給袁某確切答覆。”
“然而,奇怪的是,有一天,袁某也沒做什麼,呂布卻是主動請我吃酒,還說答應了袁使君所請,這讓袁某感覺好生意外,因爲當時長安城中並沒有什麼大的變故,然而呂奉先突然轉變態度,讓人不得不有所懷疑。”
“所以,袁某稍加打聽,就得到了一個消息,原來呂布心腹將領高順日前剛從南陽折返,呵呵,考慮到呂布的態度變化,還有以往交情,不難猜到,呂布是自己拿不定主意,特意讓高順向襄侯問計了,而呂布的後來變化,顯然就是襄侯授意了。”
李易心裡不由嘆了一口氣,雖然就呂布派高順來襄陽這件事本身上來講,不算是什麼大的隱秘,被袁渙知道,在所難免。
但是,呂布對袁渙的態度變化太快太突然了,而且高順剛回去,只是第二天就被袁渙得到消息,可見呂布對其自身,以及對身邊人管理上的粗糙。
且不說袁渙從呂布那裡弄到了多少的消息,單單是呂布自身的問題,就讓李易感覺很不安。
李易這邊默默吐槽着呂布,袁渙那邊也沒停下,繼續說道:“襄侯勸呂布投靠袁使君,此乃幸事,而且以襄侯與使君關係,也是理所應當,只是,渙思來想去,卻是始終想不明白襄侯爲何要讓呂布去做那東郡太守,而不是直接奔赴揚州或者荊州,不知襄侯能否對此爲渙解惑?”
李易摸不準袁渙這是完全猜出來的消息,還是說從呂布那邊詐出來的,但既然袁渙都明着向他提問了,李易只能硬撐着說道:“呂布之前雖然有意投靠袁使君,但又擔心事情不成,使得手下將士沒了前程,希望能留下一條後路,所以,我斟酌再三,就建議呂布先謀了那東郡太守之職,等待使君入荊州後,再行響應,勉強算是兩全其美吧,我想,以袁使君雅量,應該不會計較這些小小心思吧?”
雖然李易強行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可這個藉口是否有用,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果然,就聽見袁渙呵呵笑了兩聲,說道:“原來如此啊,不過袁某卻是更加好奇了,哎,在長安時,呂布應了使君之邀,但不迎走天子也就算了,好笑的是,渙又小住幾日,呂布言談中卻少有談及荊州之事,反倒是對兗州牧曹操頗爲留意,哎呀,襄侯,你說呂布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太尋常啊?”
李易感覺有點腦袋疼,很想用力拍拍腦門,這呂布到底是怎麼搞的啊,怎麼也不知道掩飾一下,直接就被人家給看得透透的?
賈詡見李易表情不對,本還想出言攻擊一下袁渙,給李易爭取優勢,但餘光卻瞥見一直沒出聲的郭嘉不但不緊張,反而擺出了一副無所謂的姿態,略一沉吟,便想明白了此中要害,搖頭輕笑,坐回原位端起酒杯,彷彿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張遼不明白這兩位想的是什麼,但他是武將,而且袁渙來意不明,卻是沒有懈怠,依舊注意着袁渙的一舉一動。
李易最開始倒是有些慌,有些緊張,畢竟這事被捅破的話,壓的計劃基本就完了,但看着賈詡郭嘉鎮定非常,即便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一時間,場面再次陷入安靜,片刻後,卻是聽見李易嘿嘿了兩聲,衆人向他看去,卻見李易一臉玩味的看着袁渙,笑道:“以前我只知袁使君麾下,勇猛無畏當以紀靈將軍爲最,今日方知,傳言不可盡信。”
郭嘉很是狗腿的接話道:“主公,這是爲何?”
李易一指袁渙說道:“紀靈將軍之勇,乃是敢衝敢戰,悍不畏死,而袁功曹雖然是文士之身,不能衝殺,但膽量卻絲毫不比紀靈將軍遜色,可以慨然赴死!”
“原來如此……”
郭嘉一副我懂了的樣子,對着袁渙連連拱手錶示佩服。
袁渙很是無語,他沒想到之前還風度翩翩的兩人忽然就開始變得不要臉了。
袁渙搖搖頭,果然如同李易說的那般,膽子很大,被威脅也不見畏懼,語氣如常的問道:“襄侯這是要以性命威脅袁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