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聽這孩子這麼說,甄宓甚至沒有回頭的想法。
流民啊,很正常。看到了車隊之後就想跟着。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這麼做而已。目的的話……或許想要賣掉自己的兒女,或者是自己賣身爲奴。總而言之有一口吃的就可以……
在上路最初,見到這些災民之後,甄宓也覺得有些不舒服。
雖然比一般的孩子早熟,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但是歸根結底,她仍舊是個孩子。心比成年人軟。
所以她馬上下令,分給這些難民們一點吃的。並且告知他們,冀州那邊正在招人……
農奴制的生產效率,自然不如自耕農的生產效率。也就是說,這種生產關係下,農奴的生產積極性非常之地。因此,在冀州執行假公田制,改變了生產製度,生產關係。並且大力推廣新式農耕技術後,隨着畝產提升,冀州能夠養活的人口數量增加。
同時,隨着工業,手工業以及礦業從業人員增加,脫產的職業軍人數量增加,冀州也的確需要更多人口。
……
於是,甄宓便告訴了他們,去冀州吧。去冀州,那邊正在招人。就好像是之前的三義行商隊,對流民們說的話一樣。
當然,冀州本身的土地也有定數,恐怕未來不會再有大規模的,分配耕地的事件。他們去了之後,或許要打零工,或許要成爲政府所有土地的契約農民,又或者要從事一些更加繁重,並且更不體面的工作……或者要去冀州州府開設的工廠做工……
當然,隨着三義行的擴張。在幽州,尤其是涿郡。劉玄德的土地,乃至遼東地區,同樣需要人口進行開發——當然,那樣的生活會很艱苦,非常艱苦。
但是無論如何,“活下去”就比死掉強,不是麼。
……
但是,這樣做的次數多了,甄宓便發現這樣會做有些危險。
一方面,車隊的存糧數量不斷減少。要人覺得擔心。
另一方面,一些得到了食物的流民們,並沒有聽話的向北,前往冀州。反而跟在車隊周圍,似乎將甄宓所在的車隊,當成了一種獲取糧食的渠道。
在確認這一點後,甄宓毫不猶豫的要求,車隊的護衛以最快速度驅散他們——
甄氏幼女的心很清楚。自己的食物有限,絕不可能滿足一路上所有流民的需求。
等到流民越聚越多。而糧食不夠吃時,天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來。
比起到時候所有人一起死,還不如當機立斷的好。
於是,她以最快速度下令,將跟在車隊周圍的流民們聚集起來,最後一次給他們一點點口糧,再次告訴他們前往冀州,或許有活路。之後不顧流民們的苦苦哀求,命令護衛將他們驅散。
……
在發覺到無論哭泣,哀求,下跪懇求,舉着孩子嚎哭……所有的辦法都宣告無用後,部分流民只能上路,向北……
再然後,存着僥倖心理,仍舊跟着的流民們被強力驅逐,車隊終於安靜了……
而等現在,面對再一批跟上來的流民,不用甄氏幼女下令,車隊的護衛們早已經知道該怎麼做。
於是再接下來,又一輪擾人清淨的哭喊聲從道路兩邊傳了過來。讓甄氏幼女覺得心浮氣躁。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了,但是甄宓覺得,她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習慣。
同樣的,雖然在離開冀州時,她已經有了覺悟。但在真的見到冀州以外的大漢天下後,她還是忍不住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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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煌四百年大漢,究竟是因爲什麼,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
……
想到這裡,甄氏幼女覺得自己更迫切的,想要見到劉玄德了。
她相信,她的問題,她的老師會給她答案的。
同時,她也相信,在世道糟糕到這種程度的情況下,能拯救天下,拯救蒼生萬民的也只有那個人,她的老師劉玄德。
“甄少爺,我們已經過了汜水關,很快就要進入河內郡了。”
在隔着車廂,聽到外面商隊護衛的聲音後,甄宓覺得自己原本的,糟糕的心情,變得稍稍緩解了一點。
“就快能見到老師了。”她心想。
……
與此同時。
河內郡郡治懷縣,郡府之內,劉玄德似乎心有所感。放下勤耕不輟的毛筆,而後伸了伸腰。在一旁,他新徵闢的年輕從事,馬上很有眼色的說道:
“名府是累了麼,是否要休息一下?”
“並非如此。”劉備笑着搖了搖頭:“備上任兩月,郡內諸事千頭萬緒,怎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啊。”
“饒是如此,可別累壞了身體。”他身邊的年輕從事仍舊笑着,這樣說道。
“累不壞,累不壞的。”劉備笑着說:“去年我率軍擊叛羌時,爬冰臥雪夙興夜寐,也沒見身體有什麼病症。怎麼可能這一會兒多寫兩筆字,就累了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毛筆的確不是太方便,還是鵝毛做的硬筆寫字更省力。”
……
聽劉備這麼說,那年輕的從事有些奇怪:“名府所做的鵝毛筆,在下也曾見過,的確書寫起來更節省力氣……既然如此,名府爲什麼不用呢?”
“哈哈哈,伯達啊,伯達……”
聽對方有些好奇的這樣詢問,劉玄德忍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完之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的意思。讓這個年輕的郡從事有些莫名其妙的。
“明白了麼?”劉備接着問。
理所當然,從事只能搖頭:“慚愧,朗才疏學淺,不解名府深意。”
“真的不明白?”劉備又問。
於是他又回答:“是的,真的不明白。”
“哈哈哈……不明白啊,那就再好好想一想吧。”劉備說完這話之後,丟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司馬朗,開始繼續撰寫公文……
就好像之前說過的那樣。在天子執行賣官鬻爵的政策後,沒錢的,也不想要通過貪污發財的君子們,或者不理會朝廷的徵辟,或者被徵辟之後也辭官不做。因此擔任中央、地方官員的,大多是那些奉行着“千里做官爲的吃穿”爲金科玉律的貪官污吏。
這種人到任之後,地方政務自然是一塌糊塗,只知道撈錢。離任之後,則愉快的留下一副爛攤子。
就好像劉玄德現在遇到的情況一樣。
到任之後,他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與他的幕僚們,以及臨時徵辟的一批州從事一起,將前任留下的爛攤子整理好。
再接下來,便是傳統的“好官”的三套馬車。
一方面安撫百姓,開倉放糧……當然,因爲前任的問題,劉玄德的錢糧大部分都是從河內當地豪門世家那裡借來的……
又好像是之前說的那樣,這些世家豪門都吝嗇的很。劉備從他們那裡拿錢糧,並非免費。而是通過與他們進行商業合作……利用三義行的利益交換。並且像之前,他的老師盧植說的那樣,拉一批打一批,開放幕府,徵辟從事……
如此,才勉強湊夠了金錢和糧食。讓河內郡的狀況好轉,並且維持下來。
……
劉備這樣的行爲,讓同來的張翼德覺得很奇怪。
他就忍不住問道:
“大哥,爲啥咱們不像在冀州那樣,乾脆用些辦法把那些世家豪紳都坑了,搶他們的田產土地做公田,然後執行假公田制啊?
爲啥要這麼麻煩啊?!”
對於自己傻乎乎的結拜兄弟,劉備搖頭嘆息的同時,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冀州好歹是在關東,去洛陽千里之遙。河北之地,黑道之上,爲兄一言能決之。
如此,冀州世家輕騎驛馬不出州境。消息封鎖,大事乃成……否則的話,朝廷一道旨意到了冀州,你覺得爲兄與恩師是接還是不接?”
“哦……”
聽劉備這麼說,張飛基本明白了。
現在這裡不是冀州,山高皇帝遠,劉備手下的遊俠兒殺人不償命,可以封鎖消息。
這裡是河內郡,南邊就是洛陽。有點兒風吹草動什麼的,第二天洛陽就能得到消息。
在這裡根本不能有任何大動作——否則的話,讓天下世家明白,劉玄德是披着無害的名士,世家皮的瘋子,還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集中起來滅了他?
……
所以,現在,劉玄德要做的就是一個傳統的,優秀的,精英官員索要做的一切。
對於地方世家拉攏,鬥爭而又妥協。在依靠他們的力量的同時,會盡可能的防備他們。在分配給他們好處的同時限制他們。同時憑藉自身的官府的權威,人格魅力以及手腕,能力。讓他們儘可能的團結在自己身邊……
事實上,在後續的漢末亂世中,九成以上的漢末諸侯採取的,都是這樣一條道路。而事實證明。這一條道路雖然沒辦法徹底解決漢末深刻的社會問題,卻能成爲優秀的麻醉劑,緩解痛苦,讓人們產生一種“病已經好了”的錯覺。
……
“現在我要做的,就只有這些了。”在將司馬家徵辟過來的傻小子糊弄走之後,劉備如此想到:
“翼德,你覺得這樣難受,不夠爽快。爲兄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不要緊。暫且忍耐一二。暫且忍耐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