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戰鬥還在上演着,但廣袤的平原上,真正的主戲已是一場追逐戰。李嚴的漢軍在拼命地跑,郭援和他的大軍在拼命地追。
李嚴的突破速度很快,這使得郭援怒火中燒。但在這樣焦怒的心情下,郭援仍舊有恃無恐:在平原這種地形,即便李嚴的突破速度再快,也根本於事無補。兩條腿的士兵,永遠不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
此時的李嚴,在郭援心目中就是一隻垂死掙扎的老鼠。雖然這時候它跑得歡,但郭援保證,一旦當自己的騎兵追上李嚴後,他一定要絞盡腦汁給李嚴一個深刻的教訓,以泄他此刻的滿心怒火!
很快,就如郭援所料。在經歷多半個時辰的追逐後,他們終於縮短了與漢軍的距離,可以盡情發動一次衝鋒了。
“該死的,想不到這羣漢軍這麼能跑……”郭援抱怨着,但目光卻越發興奮了。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李嚴,完全忽視了李嚴的部隊已然跑到了一處樹林之前。
終於當郭援發現這一情況後,他忽然擔憂起來:一旦令李嚴跑入樹林當中,那他的騎兵部隊便完全失去了作用。而自己身後的大軍,早已因爲之前的包圍而變得零亂不堪,再加上體力方面完全不是李嚴這支精兵的對手,所以也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留下李嚴。
“衝啊!一鼓作氣殺光這些漢軍,絕不能讓這些人逃入林中!”郭援大吼着,這一瞬,他已經在心裡做了決定:即便李嚴跑入了林中,他也要一把火燒了這整座山林!
可就在這個時候,郭援卻忽然發現李嚴的部隊竟然不再逃跑了。他們由很詭異地以後隊變前隊,一時間漢軍的陣型就像是要正面迎戰一般。尤其李嚴,更是立穩了戰馬緩緩轉身,喘着氣對郭援一笑,饒有興致地說道:“郭將軍,你可知道此地何處?”
郭援冷蔑一笑,他可不敢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此刻他唯一思索的,就是自己的騎兵衝鋒是否能敵得過李嚴這支精兵那詭異的戰法。
答案自然是可以的。
步卒對付騎兵,最好的武器是弓弩,最佳的陣型是拒馬陣。弓弩李嚴這裡有,但烏丸戰馬的速度卻可以讓自己在付出一些傷亡後,輕易殺入李嚴陣中。之後,完全就是騎兵屠殺步卒的流程。更何況,李嚴這裡有弓箭,自己這支騎兵也不缺!
畢竟,郭援手下這支騎兵,乃是真正的北疆精銳,他們都擁有着遊牧民族的騎射技能。更能夠配合着馬槊手,完成一場完美的衝鋒戰。
“《爾雅》中有云:邑外謂之郊,郊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野,野外謂之林。”李嚴喘了幾口粗氣後,面對郭援的馬弓手視若無物,竟然猶如一位先生般向郭援解釋道:“故此地名曰牧野。殷商末年,八百諸侯會同盟,助周伐紂的牧野之戰,就是在這裡發生的。所以,這裡有野,有山,也有林……”
李嚴如此雲淡風輕的表現,終於令郭援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了:再不怕死的人,也不會在生死一戰之前,會有如此怪異的表現。除非……
果然,下一瞬,只見李嚴攸然舉起了懷中的一面令旗。那一面殷紅如血的旗幟,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彷彿活了過來,如一朵飄動且肅殺的雲,正在幻發着滔天的血霧,朝郭援之軍籠罩下來。
但郭援這時候仍舊一頭霧水,他不明白李嚴究竟在幹什麼。歷來戰場的信號,不是聲響便是火光煙霧,那一面小小旗幟,究竟有什麼用。難道埋伏在幾裡外的伏兵,有着能眺望千里的神目嗎?
可現實卻狠狠給了郭援一巴掌,遠處山腳之後,忽然隆隆響起一陣馬蹄聲。一支精悍的騎兵部隊正如一頭遠古巨獸一般衝來,從那掀起的煙塵來看,那至少是一支五千人的騎兵部隊!
“是張繡?可另外那個,又是何人?”郭援自然知道漢室當中目前統御西涼鐵騎的,只有馬超和張繡兩人。馬超如今身在雍州,自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只有南陽的那處無戰事的張繡,纔會被漢室天子徵調到此。
然而,另外一員武將卻坐騎涼州大馬,身穿一件防護極佳的魚鱗甲。戰甲之後,罩着一襲錦繡戰袍,頭上亦是亮銀獅頭兜。這幅裝扮,明顯就是西涼錦馬超的模樣,可那人身軀雄壯,臉色蟹青,還留着黑而亮的鬍鬚,顯然與丰神俊朗的美男子馬超形象不符。
但那人騎兵統御技藝,卻似乎不在馬超之下!
郭援只看到,從山上呼喝而下的西涼鐵騎,很快分成了兩股。一股由張繡領着四千餘人,如同開閘的洪水一樣奔涌,衝開了自軍零碎的陣勢,殺得袁軍毫無還手之力。而另一員大將卻是萬夫不擋的高手,此時以生力之軍,借地勢之利,直直朝着自己衝來。寶刀飛舞如同蛟龍入海,竟無人能敵,眨眼間突破了零星的阻擋。
此時的郭援,那裡還不知道自己中了漢軍之計。可情急之下,他卻不失大將本色,高吼着下達了命令:“繼續衝鋒,將敵軍引入李嚴陣中!”
然而,此音一落,李嚴卻極其輕蔑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是的,天下爲何會有這等蠢人?明知自己中了漢軍的計,還以爲能逃出昇天嗎?”
於是,李嚴連動都沒動,只是靜靜地舉起了懷中的另一面黑旗。
剎那間,弓弩脫弦的聲音匯聚成了一陣暴風。郭援愕然擡頭,竟看到他的頭上似乎都黑了下來:一片有箭支組成的死亡之雨,就要攢落下來!
“媽的!是腰引弩,而且還是千人同時發射的腰引弩!”郭援大吼,拼命揮動着手中的大刀,試圖將那些箭支撥落開去:李嚴那些輕弩他不懼怕,六七百的輕弩手不會給騎陣造成太大的殺傷。可這些殺傷力極強的腰引弩箭,縱然在五百步外的樹林中發射,其威力也是可以將戰馬都貫穿的!
“西涼鐵騎、腰引弩……該死,漢軍究竟準備了多少殺招!他們從那裡來的這麼多人!”郭援大吼着,他的耳中被身後的慘嚎聲灌滿,使得他都不敢回頭。這個時候,他已經看出那些弩箭是從樹林當中發出。可是他想不通,漢軍在這裡何時有了大軍?
很快,郭援就知道了答案,因爲樹林當中已然衝了大羣的奇怪的兵士。說他們奇怪,是因爲那些頭領大將,都身穿着精良的戰甲,他們的部曲親衛也都像正規的漢軍。可這些人身後的大部分人,卻都舉着農具、削尖的木杆就衝了出來。
“是,是黑山賊?!”郭援大叫着,當他看到張燕的時候,終於確認了這一點。
“不,從今日起,我們便是漢室黑山軍!”張燕冷峻地回答道,隨即向身邊一位年輕人點了點頭後,便如出閘的猛虎般衝入了郭援那七零八碎的軍陣:據這位孟達先生講,漢軍以軍功授賞,郭援這顆人頭,張燕可不願讓給別人。
可張燕終究出現得有些晚了,此時從山上衝來的那支西涼鐵騎,已然在腰引弩落下之後奔襲到了郭援的面前。那名武力超絕的將領,面對郭援的人頭,只大呼了一句:“給我破!”
郭援這時才倉惶回頭,急忙將手中的圓盾橫架在頭頂。然而,那大將定刀揮下,卻彷彿有着千斤之力,非但輕易劈開了郭援的圓盾,更是去勢不停,連人帶盾斬爲了兩截。郭援整個臂膀都被劈下,口中吐着震盪出的血沫,雙目死死看着那將,似乎在問:你究竟是何人?
此時長安宣室殿中,荀攸也對這個問題搖頭不解:“陛下,我軍當中不乏可陣斬郭援的猛將,可您爲何偏偏要將馬將軍心腹愛將龐德龐令明千里調來?”
天子劉協只能神秘一笑,拿出了萬金油的說法,悠悠道:“十幾日之前,朕忽有一夢。夢中一位白馬錦袍將軍從山上衝下來,陣斬袁紹大將郭援。起初,朕以爲這人乃西涼錦馬超。可想不到那大將卻是用的刀,而猛一回頭後,朕纔看清,那人竟然就是龐德胖令明……”
“天意如此,郭援註定要死在龐德手中啊,朕又豈能逆天而行?哈哈哈……”劉協放肆大笑,似乎真如得到了神諭的幸運兒。
可滿殿文武,卻都極爲尷尬:陛下,你這也太能胡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