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協和荀攸商議一番完畢之後,郿縣的天色也黯淡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的馬騰,收拾了一番疲憊的身子,走入了府邸。
這兩天,馬騰的表現仍舊跟往常一樣,仍舊那般寬厚仁義,話也是不多不少,除了臉色看起來多了一絲謹慎之外,並沒有什麼異狀。
但事實上,馬騰的心中密佈的疑雲,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這兩天,天子真的從天而降,並且將整個郿縣攪得滿城風雨,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前來應對此事。一方面他身爲漢臣,要竭力保證天子的安全。另一方面,他還要派遣使臣入長安,打探天子爲何要來郿縣的消息。
可這兩件事,還不是最讓他憂心的。他這兩天才知道,自己的大兒子,竟然瞞着自己去了一趟長安,而且還是龐德、馬岱兩人陪同着前往的。這樣的大事,這三人居然對自己守口如瓶,讓馬騰心中的那絲不安越發觸動。畢竟,知子莫若父,自己那位大兒子的野心,他可是很心知肚明的。
然而,假如僅僅只是這樣,馬騰也不會這般擔心。畢竟,這三人都平安歸來了。可想不到的是,他們在長安竟然結識了當今天子,而且,從天子這兩天的表現來看,這位少年天子似乎對自己的大兒子、龐德甚至馬岱都十分感興趣。
這樣的舉動,遠遠不能用君臣相宜來解釋。畢竟,馬超、龐德這些人,身份上同天子相差太多了,也根本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名聲望。並且,天子這樣的舉動,還十分讓原本已有些嫉恨自己的韓遂,眼神兒變得更加陰沉。
今夜,馬騰讓馬超在府中等着自己,他要好好詢問一番那日馬超入長安到底做了些什麼。
可見到馬超之後,馬騰就更加疑惑起來。因爲據馬超所說,他也不知道天子爲何會對自己這般親熱,事實上,兩人之間的兩次相見,都是彼此雙方抱着十分強烈政治目的的,甚至都可以說不太友好。可那天子就是這般上趕着,只能說他生性便是那種心性豁達又喜歡交朋友的那種人了。
“這也不是說不過去,你想想,天子當初在董卓手下過得可謂戰戰兢兢。你雖然對天子無禮,但總得來說,兩次見面,他都佔了上風,這樣的結果或許讓你很鬱悶,但對天子來說……”
馬騰捋了捋自己那顯得很有威嚴的鬍鬚,笑着說出了這番話。事實上,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那驕傲的兒子露出那種無奈的神色。而且,他也知道,既然自己開口問了,馬超是不屑再對自己撒謊或隱瞞什麼的。
“可是,阿爸,我總覺得,天子這次來郿縣,不會有什麼好事。”馬超見馬騰那副表情,心頭更是不爽。可他們消息閉塞,對關中形勢只知道個一鱗半爪,根本想不到劉協來這裡的意圖,只能這般在天子的陰影下謹小慎微起來。
“莫要多想了,天子畢竟是天子,他所謀略的事情,不是我們這等臣子該擅自揣度的。”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馬騰也只能將天子當做真的只是來郿縣遊玩來對待。這個時候,他更多忌諱的,反而是韓遂,因爲無論天子究竟所來爲何,但與他馬家這般親厚,卻是誰都看得明白的。
馬騰這時候,甚至已經在想,是不是自己抽空宴請一番天子和韓遂,讓兒子當衆將他與天子的因緣際會敘述一番。如此一來,雖然不能改變什麼,但至少自己坦誠布公,也算問心無愧。畢竟,現在馬韓兩家的關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已經十分微妙起來。
仔細想來,馬騰其實也知道,這種微妙的轉變,就是從朝廷的詔命下達之後,兩家的部曲就有些變味起來。當然,如今這兩家的部曲,沒人敢光明正大拿此事來說話,因爲有敢挑頭兒的傢伙,都被他和韓遂兩人抽了鞭子示衆。
但是,隨後兩家部曲開始談論的,就是誰到底纔是真正的涼州第一。韓遂的部曲都誇耀他們的大將閻行纔是真正的涼州豪雄,畢竟金城的閻家乃是武學世家,閻行一身的武藝,據說已有穿牆入室、徒手擊虎之能。馬騰也見過閻行征戰,自忖武力確實非閻行敵手。
可軍中的漢子,哪裡會因這些就弱了名頭?更不要提,自家軍中,除了勇冠三軍的龐德之外,更有自己這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馬超。這些年,馬超的武力在涼州已開始聲名鵲起,其西涼之錦的稱號更是隱隱有壓過閻行一頭的趨勢。故此,自家的兵士,便擡出了馬超的名頭,開始叫喧韓遂的部曲。
這樣的名聲之爭,往往是不會顯露於明面上的,馬騰就算想查,也查不到源頭,並且,這種事兒更不能壓制。畢竟,馬騰對統兵還是有一定心得的,你要是奪了兵士的銳氣,那以後上了戰場,這些兵士誰還敢效死命?
一想到這些,馬騰就越覺得有必要大家開誠佈公一下。可就在他準備將此事同馬超商議的時候,馬超的臉色突然大變,猛地朝他撲了過來,口中大叫道:“有刺客!”
馬超和馬騰頓時趴在地上滾作了一團,隨後馬騰才猛然擡頭,看到一支箭,正射過剛纔自己所在案几側的油燈上,那支箭射滅了油燈,端端正正插在廳堂的柱子上,箭羽猶在顫動着。
馬騰有些疑惑,但卻並不驚慌,因爲從他多年的廝殺經驗來看,那支箭似乎並不想要了自己的性命。因爲就算剛纔馬超沒有將自己撲倒在地,那支箭也只會射中那盞油燈而不會射中自己。
可不待馬騰繼續思忖,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又接連的射來了。
這一次的射擊,可不想剛纔那一箭那麼拙劣,如狂風飛蝗一般的飛箭穿過木質的窗櫺,狠狠攢射到這間廳堂當中,這種狠勁兒,顯然是要將屋內之人射成刺蝟的。不過,這個時候,馬超已經護着馬騰躲在了窗櫺之下,那些箭支縱然再猛烈,也傷不了這二人一絲油皮。
很快,馬超剛纔的那一聲大吼有了效果,府內的親兵一時衝將出來,外面頓時響起一陣喊殺聲。馬超俊美的臉上浮過一絲憤怒:“阿爸,你保重好自己。”說罷這句話,馬超陡然如一隻靈貓般穿過大門,隨即衝入沉沉的夜色當中。
可惜,衝出去之後,馬超發現根本沒有自己大展身手的機會。這些刺客似乎很熟悉徵西將軍府的環境,一擊不中之後,幾個閃跳便四散而逃。馬超身無寸鐵,但藝高人膽大,瞅準一個刺客,大步追趕了過去。
那刺客似乎知曉馬超的威名,見馬超追趕自己,根本不敢交手,只是一邊極速撤退,一邊拿着手中的弓箭回頭佯射。馬超心中恨極,卻毫無辦法。畢竟,那人也不是光搭弓不射箭,偶爾回頭一箭,讓馬超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可馬超畢竟是西涼之錦,若是連一個刺客都趕不上,實在太匪夷所思了。途徑一處草地之時,馬超俯身佯裝躲避箭支,卻撿了一塊石子捏在手中。待那名刺客又一次想射箭之時,馬超先發制人,狠狠將那塊石子投擲出去,重重擊在那人的關節之處,令他頓時身形不穩跌坐在地。
那刺客見事已至此,當即拔出了綁腿上的匕首,看樣子要與馬超奮死一搏。可馬超見多識廣,早就看到了他臉上的厲色,知道他是想一死了之。急忙翻身一躍,大步趕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小賊,想死?”馬超微微一用力,直接捏斷了那人的手腕:“沒那麼容易!”
然而,就在馬超以爲得手之時,他耳際突然一動,猛然一個就地躲閃,只見一柄長槍彷彿從天宇而來,死死釘在馬超剛纔所在的位置。那長槍的力度極大,顯然是由那些慣用投槍的涼州人所爲。
馬超一驚之下,再擡頭,卻看到了那地上蒙面刺客臉上依然浮現一絲疑惑。接着,黑夜當中便走出一雄壯的身影,那人同樣黑衣蒙面,但奇怪的是,他看着地上那名受傷的刺客,似乎也感到有些異樣。
但這對馬超而言,卻沒什麼分別,他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將腿微微一挑,那杆插入地上的長槍就飛到了他手中,他微微試了試,覺得有些滿意,對着來人說道:“總算有個上得了檯面的了……”
那人聞言,也不答話,直接縱身一撲,手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柄鐵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