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醉醺醺的回到了馬騰爲他安排的住所,心頭有些微微的鬱悶。整個屋子,牀是燥的,飯是涼的,空氣都是悶的。這不由讓他想起了在宣室殿的舒服日子,冷壽光不愧是大內總管,每次待劉協回來的時候,牀上已放上了寒石,窗子已經通了風,飯菜點心更是可口適中……
這次出宮,劉協完全是瞞着朝臣跑出來的,冷壽光自然要留在禁中和鍾繇、楊修他們一起幫忙遮掩。而徐晃打起仗來的確讓劉協放心,可說起照顧人這事兒……哎,大男人就是心粗啊,怪不得自古那些皇帝都對身邊的宦官那麼寵信呢。
這是劉協來到郿縣馬家駐地的第三天了,在表明他身份之後,劉協任憑馬騰、韓遂怎麼軟磨硬泡,就是死活不說他跑這裡來幹嘛了。逼急了,劉協就拿出天子的蠻橫來,說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地方都是朕的,朕出來溜溜彎兒怎麼了?
這句話一出口,韓遂馬騰畢竟身爲臣子,除了唸叨兩句長安國事稠塘,天下要以身作則當個明君之外,卻也拿劉協沒一點辦法。於是,劉協便死乞白賴地在這裡住了下來。
這三天,劉協基本上什麼事兒都沒幹,除了整個郿縣來回溜達,就是去馬家的軍營來回溜達,要麼便跑去郊外那些涼州羌胡的部落裡,嗯,還是溜達……
不過,要說劉協什麼事兒也沒幹,也是不太確切的。畢竟,劉協每次出去,雖然不坐天子車轅馬駕,但鹵簿儀仗、金鉞衛士之類的排場,卻是一點都沒少講。非但如此,他還破天荒地一改之前在長安低調的本色,那排場是有多大就弄多大。出行一次,那五百衛士就沒一次不在場撐場面的。
結果一天之後,整個郿縣的人都知道天子親臨的消息。而第二天到今天,劉協便開始了醉生夢死的日子。因爲他雖然排場雖然很足,但表現地完全是個接地氣的皇帝,大手一揮買了客商的物品,或者跟羌胡首領一起跑個馬、射個獵,都算是家常便飯。
郿縣這個地方,早先被董卓禍害慘了,最近涌入這裡的人大多是不要命、更不知多少禮節的豪客和羌胡異族。當有個豪客壯着膽子請劉協喝一碗的時候,那些聞訊的羌胡首領便按捺不住,爭先恐後請劉協入席,劉協很快就成了郿縣那些有頭臉人物的座上客。以至於現在的劉協,只能滿臉通紅。
“哎,這些個戎狄,喝酒就跟喝水一樣,朕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好不好?”劉協揉着太陽穴抱怨道,想到那日伏壽溫柔替他揉捏的一幕,不由有些想念那個溫柔賢惠且很有趣的女孩了。
“這都是陛下您自找的,如今整個郿縣都知道天子親臨一事,馬騰韓遂縱然想有所圖謀,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陛下以一招惠而不費的手段,就將韓遂馬騰這兩位涼州豪雄掣肘在此,爲何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荀攸慢慢放下一卷剛讀完的書簡,擡頭看了一眼劉協,說話之間,微微施了一禮。
劉協擺了擺手,示意荀攸不用那麼客套,隨後就一屁股坐在了荀攸的面前,露出一抹帶點陰險的面容道:“公達,這都已經三天了,我們是不是該有所動作了。冷壽光昨天傳來消息,呂布出長安城,一戰就將胡軫打得落花流水,據說整個西涼軍團都被呂布衝得四分五裂,胡軫更是差點讓呂布一戟給挑了。我們要是還不動手,等關外涼州諸部匯合至潼關,大舉進發時,恐怕就有些來不及了。”
荀攸聞言,微微眯了眯眼睛,捋了捋自己頜下保養的很光亮的鬍鬚思忖片刻,纔開口道:“那以陛下之見,我等該如何下手?”
這就是考量了,劉協正了正身子,想拿出一點謀主的風度來。可無奈他實在受不了漢代人們正襟危坐的那種跪坐,還沒組織好語言,就又盤起腿箕坐起來。這種坐法就是屁股着地、腿前伸的方式,舒服是舒服,但一點都不正式。尤其在談論的時候,更有些不尊重對方的味道,因爲漢代的服飾其實開檔的,這樣坐很容易讓對方看到自己走光。
荀攸見到這一幕,眉頭就皺了起來,他乃是名門望族薰陶出來的文士,對於天子這種沒禮儀的舉動,自然看不過眼。可當他正準備開口提醒一下劉協的時候,劉協卻搶先一步說道:
“讓韓遂和馬騰隨着我們去長安送死,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兩人一個看起來溫厚、一個看起來陰毒,但都不是傻瓜。所以,想忽悠他們,只有拉一派、打一派這種很沒技術含量卻很有效的辦法。”
“拉一派、打一派?”荀攸頓時被劉協這個新鮮的說法吸引了,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劉協所說的,正是他所謀的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不由微微點頭道:“陛下見微知著,洞若觀火,短短三天,已然看出了韓遂、馬騰兩部不合這其中的微妙,實在令臣敬佩。幸好,陛下生逢亂世,若是生於盛世,微臣恐怕縱然百死也不敢爲陛下所謀。”
“嘿嘿,公達過獎了。”劉協自然敷衍着笑了兩聲,他哪裡看到了韓遂和馬騰之間的不不合,完全因爲知道馬騰韓遂這一對兒,在歷史上就是一直打來打去、打死打活的冤家。
原因嘛,其實也很簡單,這兩人都崛起於涼州,都倚仗着涼州羌胡的支持,這就好比一山出現兩虎,不打得另一位變成母老虎,是不可能和平共處的。
而他劉協打得也正是這個主意,雖然馬騰和韓遂兩人遲早會幹起來。但就目前來說,他們兩人的利益還是一致的,就是想整合力量從長安這裡得到最優的利益。所以,這兩人還是親兄熱弟,正處在蜜月期裡你儂我儂。
想讓他們入長安救朝廷,以王允那等異想天開的封賞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儘早扯開兩人之間的遮羞布,讓這兩人反目成仇。如此一來,一家必然會想到朝廷這個漢室正統對他們統治的輔助作用,這樣,劉協忽悠其中一方去長安送死就有可能了。
“陛下既然已有大略,不知又打算從何處下手?”荀攸一旦說起正事,臉色便凝重許多,又開口眼如刀鋒一般向劉協問道。
可劉協氣得光想一巴掌抽在荀攸腦袋上:朕要是知道該怎麼下手,還來找你幹屁啊!
但現在劉協真的不敢得罪荀攸,哼哼唧唧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這拉攏和打壓,自然也是有選擇、有針對的。通過這幾天的觀察,馬騰生性忠厚,又有伏波將軍的威名在前,他是最有可能真心歸順朝廷的。而韓遂雖說曾經也是朝廷之臣、涼州名士,可他爲人陰險狠毒、包藏禍心,把這種人引入朝廷,是萬萬不可的。”
荀攸又讚許地點了點頭,可等劉協擡起頭,卻發現荀攸還是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正等着他的繼續說出該如何下手。劉協這下就鬱悶了,突然間一下找到了被小學老師提問,但自己根本不會的窘迫感。表面上故作鎮定但其實心中已火急火燎,糾結了半天,他就想着乾脆投降實話實說得了。
但就在劉協準備放棄的時候,突然回想起了這兩日的所聽所聞,眼珠子不由一轉,一個簡陋的計劃便開始慢慢成形,試探着開口道:“公達,你說我們要不要派人刺殺一下馬騰?”
“哦?”荀攸雙眼驀然一亮,他想的辦法,自然不會像劉協這般白癡,但略微一想,劉協的計劃雖然很簡單直接,但卻直擊要害,不由令他多嘴一問:“陛下爲何想到這種下作的手段?”
“呃……還不是跟你們這些名士學的?你們搞董卓的時候,不是也用了這麼下作的辦法?”劉協已受夠了荀攸這一番高深莫測,白了一眼荀攸:你再聰明,也想不到,其實韓遂真的派人刺殺過馬騰吧?朕這辦法,可是最順應歷史潮流的,懂嗎?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