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路燈光閃爍,水銀般灑落地面,相同景緻,我卻完全沒有了方纔的心思,周圍羣狼環飼,似乎隨時都要撲上來將我分着吃了。
我極其不舒服,感覺身後那個人的手黏糊糊地貼在腰間,似乎還在左右浮動,上下其手,真是可惡。而前面的人個個面露不懷好意笑容,除了一個人分身去牽馬,其他的都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這種場景,我正考慮要不要配合地喊兩聲“住手”,“不要”,或者“救命啊,搶劫啊,非禮啊”之類的句子來應景。
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到有個沉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都給我住手。”
我喜上眉梢,立刻轉頭望着聲音來源看過去。
果然是有英雄救美的來了。
一剎那我咧嘴大笑,心底默默地感激那些伴隨我成長的小言情小武俠書們,從一開始我就盼望着有這樣的場景出現,而今終於可以放心地嘆一句:
我就知道會這樣的……
我感動的快要流出眼淚,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面前那無賴的手快要搭上我的肩膀,見我這樣,倒是一愣,不耐煩地說:“把那個不長眼的小子趕走,或者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打上一頓再說。”
頓時有兩個手下戀戀不捨地衝着那挺身而出救美的人去了。
英雄一看撲過來的有好幾個人,頓時站住腳,隨即揮手說:“不好意思各位,我認錯人了,你們繼續,繼續。”轉頭跑了。動作居然極其敏捷。
我瞪大眼睛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平靜了一下起伏跌宕的心情,才說:“各位,能不能容許我說一句話?”
帶頭的熊男已經將手摸上我的臉,我歪了歪頭。他說:“好吧,你的聲音也挺不錯的,不聽白不聽。”
我欲哭無淚,只好咳嗽一下,清了清喉嚨,隨即仰頭大叫:“救命啊,搶劫啊!”
聲音遠遠傳出去,在寂靜的夜空裡,盤旋迴蕩,驚心動魄,跟演電視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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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賴熊男手下用力,捏在我臉上:“哇,這小子細皮嫩肉,感覺不錯。”
我憤怒地瞪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
他的手伸到我胸口,將我的話置若罔聞。
“你又幹什麼?”我吃驚地望着那隻手。
“搜搜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啊。”他搓搓手很猥瑣地說。
“給我滾遠點!”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我用力一挺身子,一腳飛出去,正中對方要害。
熊男呻吟一聲,並起雙腿痛苦地彎下腰去。
身後的人見狀,抱着我向後撤,我一咬牙,使出搏擊裡的招數,用力將他向前一背。
靠,怎麼這麼重……
我甚至連一聲哀嘆都沒法喊出口,背摔的動作進行到一半,就被那個被我背到半空的人牢牢地壓在身下,只聽“噗”地一聲,整個人撲倒地面,臉也蹭的火辣辣的。
“悲劇啊……”心底只來得及掠過這一句話,就聽得熊男憤怒地叫着:“把這小子給我好好教訓一頓,打得他爹孃都認不出他來!”
頓時只見聽到好幾聲清脆的遵命,有人影晃動着向我這邊走過來。
“救命啊……”我雙手抓地,毫無風度叫起來:我不要死在這裡。
早知道會這樣,就聽關小羽的,讓他送我回家得了。
也不必落得現在這地步,嗚嗚。
剎那間恐怖襲來,腦中幻覺翩翩不斷,我甚至可以聯想到明天的《長安日報》,上面也許會用大幅標題標出,諸如:貴族子弟遇襲,長安治安堪憂……
然後我的爹孃呼天搶地,然後下人們會用悲痛的語調說:年少早逝,少爺這是那不學無術的報應啊。
諸葛小亮同學肯定會發揮他無以倫比的風liu文采,給我寫上一篇可傳千古的墓誌銘,當然,裡面說不定還會用上無數的反諷或者什麼修辭手法,我無緣目睹了。
就在恐怖的聯想裡面,身上的重量忽然一輕,我茫茫然轉過頭去看,卻看到一個龐大身軀,被人一把從我身上揪起來,然後扔垃圾似的那麼一甩,於是剛剛還重重壓在我身上的安人便流星似的飛過了長安寧靜的夜空,落入了某個古怪的角落或者垃圾桶。
我愕然看着這一幕奇景,赫然發現在身旁,有個魁梧高大的身影,頂天立地站在那裡,一絲不動,剛纔向着我衝過來的那幾個地痞無賴,則好像幾個黴頭蒼蠅一樣向着他衝過去,而他左一拳,右一腳,大彎腰,斜插柳,姿勢優美而又有力度,充滿了野獸般的殺氣跟爆發力,我甚至能聽到夜空之中那健康的骨骼在揮拳打人的瞬間發出的咯咯的響聲。
我看的目眩神迷,感覺像是在瞬間看了一場實打實的巨星動作片。
當一切塵埃落定,地上多了幾條有氣無力,隱隱發出呻吟的“屍體”之後,我還在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超級英雄,心底做着選擇題:我是要蹦起來向他表示我的感激呢,還是說要趴在這裡等他來關心地拉我一把。
一切出乎意料,他默默地彎腰撿起放在地上的一個包裹,又默默地直起腰來向着前方走去。
我震驚了,怎麼世界上會有這麼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嗎?
事隔多年之後,我曾經問過子龍,爲什麼當時他頭也不回地就要走,難道真的是做好事不留名麼。
子龍在深深地回憶之後,面色忸怩了好一會,纔對我說:“備備,其實不是那樣的,我當時只是心情不好,想要找幾個人出氣來的,沒想到,咳……我真沒想到地上趴着的人是你。”
他試圖安慰我破碎的弱小的純潔心靈。
我伸出手來擦了擦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