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徹夜深談

讀書的文士淡然自若,一邊讀一邊還搖頭晃腦,顯然沉浸於書冊之中,而旁邊坐着的青年則一臉焦急,不停搓着自己袍服的下襬。

憋了一會兒後,那青年終於沒忍住,說道:“大兄誠不該在劉牧興兵之時出言立諫,如今得罪了劉牧,怎還安心讀得下書?”

文士連看都不看青年,只淡淡說道:“我眼看劉牧即將行差踏錯,我又豈能視而無睹,緘口不言?”

青年道:“兄長雖是爲了社稷大義,然與劉牧之意相悖,眼下不得已投傳告歸,然忤逆了劉牧,更有蔡、張等人構陷佞幸,已是危在旦夕,豈不自慮?”

文士道:“劉牧溫文雅士,斷不會聽信讒言。”

青年急眼道:“溫文雅士?那黃生、魯生又有何辜?不過酒後嘲笑劉景升欲僭聽天子雅樂,便遭人告舉收獄見誅。兄既與黃、魯二人交好,此番有忤逆劉景升,開罪蔡瑁、張允等輩,豈得僥倖?”

“趙殺鳴、犢,仲尼回輪。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塵於內,則宜模範蠡遷化於外。坐而自絕於時,殆不可也!”

“依我之言,不如你我立刻啓行,驟歸安衆,不,南下武陵、長沙暫時趨避,待大軍北上有所進展之後,劉景升或會忘記兄長忤逆之事,屆時再做打算。”

文士放下書冊,深深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說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我劉望之行事坦坦蕩蕩,無愧於心,何言趨之避之?”

青年眉頭深皺,見勸之不動,只得長嘆一口氣,說道:“兄長爲何固執如此啊!”

這對交談的兄弟正是南陽郡安衆縣人劉望之與劉廙兄弟。

劉氏乃南陽大族,劉望之字彰嗣,在州里素有賢名,因而被劉表徵辟爲從事。

劉廙字恭嗣,其人亦有早慧,小小年紀就拜在司馬徽堂下就學。

正在兄弟倆爲了是否要遠走避禍而爭論時,他們賃居的小院外突然有人高聲喊道:“劉二郎,在不在?”

劉廙聽喊聲有些熟悉,便出屋一看,果然柴扉外是平時關係不錯的徐庶、石韜以及另幾個陌生人。

劉廙道:“元直兄、廣元兄,所來何事?”

徐庶道:“我等方從魚梁洲回來,正要去我那陋居里再飲宴聚談,順道經過你這裡,便喚你一聲。”

劉廙正因爲兄長之事煩悶,心想與友人喝會酒解解悶也好,便回屋與兄長說道:“兄長,徐元直喚我去飲酒。”

劉望之又埋頭在經籍之間,只揮揮手道:“知道了,莫要貪杯。”

劉廙出了院門後纔看仔細,見徐庶等人手中人人都拎着東西,大都是顏益拿來的東西,還有徐庶執意經過魚市買的幾尾魚。

劉廙知道徐庶、石韜二人並不寬裕,因而好奇道:“二位兄長今日可是發了橫財,竟如此奢靡?”

徐庶嘿嘿一笑道:“卻不是發了橫財,而是結交了良友。我來與你介紹一下,此爲陳太丘之孫陳靖陳文琬,此爲討逆將軍宗弟顏益顏公利,此爲討逆將軍麾下軍將李參李子承。”

劉廙雖見幾人氣度不凡,卻沒想到竟然如此大來頭,忙不迭躬身與衆人見禮。

來到徐庶賃居的屋子後,顏益才發現果然如徐庶所言是標準的陋居。

一整間屋子被隔成兩半,各租給了一戶人家,徐庶與石韜租下了其中一半。

內中到還算寬敞,只是並無什麼裝飾,以家徒四壁而言也差不了多少。

他們家更無什麼專用的庖廚,只是在院落一角搭了個坡棚,放着炊具,還碼放了些柴火。

石韜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居所簡陋,顏君、李君毋怪。”

顏益卻渾不在意道:“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不錯了,大軍出征,一個帳篷裡塞下十幾人亦不足爲奇,子承你說是也不是?”

李參點頭道:“確乎,有時候累得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就能睡着,哪還能挑剔什麼。”

徐庶尚好輕俠,對戰陣殺伐之事頗感興趣,但卻一直沒有親身體驗過,說道:“隨討逆將軍殺敵想來既辛苦又酣暢!”

說道軍旅之事,李三就來了精神,答道:“那是當然,每當將軍點兵之時,衆將人人爭先,搶的便是那最爲辛苦的差事。”

徐庶這便拉着李三問一些軍中的細節,而陳靖雖然出身於文學之家,也任性好俠,不然也不會孤身闖蕩天下,便與徐庶、李三湊在一起聊得熱絡。

而石韜則忙着招呼着顏益、劉廙並張羅吃食。

來到徐庶和石韜家中做客的一共有顏益、李三、劉廙和顏益的兩個扈從,這許多人自然不可能在屋內坐開。

好在顏益早有打算,帶來的羊排、鹿脯、炭火等物正適合炙烤,石韜隨找了幾根粗長的樹枝在院落中架起一個烤架,準備露天飲宴。

如今已經是建安六年的三月上旬,若換算成陽曆已經四月底,襄陽本地的天氣正是春暖花開之時,仲春時節露天飲宴最是美妙不過。

不多時,院中烤架搭好,炭火燃起,被粗粗醃製過的羊排與魚肉,還有醃臘好的鹿脯等物放上篝火炙烤,往四周散發出陣陣香氣。

由於都是年輕人,彼此性格相投,便毋須什麼繁文禮節,俱都圍坐在篝火邊的竹蓆之上,至於坐像也不再是正襟危坐,而是怎麼舒服怎麼來,箕坐者有之,盤腿者有之,斜倚者有之。

幾片鹿脯,幾杯米酒下肚,被暖洋洋的篝火一照,衆人的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起來。

即便是先前爲兄長之事而煩惱的劉廙,此刻也笑着與石韜說着話。

不過這世上之事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徐庶好似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恭嗣,先前聽向巨達言,汝兄勸諫不納,投傳告歸了?”

劉廙嘆了口氣道:“是啊!吾兄犯顏強諫,爲劉牧所不喜,眼下正在家中枯坐讀書。”

徐庶往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道:“那恭嗣爲何不勸汝兄歸家暫避,須知黃、魯二生之事殷鑑不遠也。”

劉廙道:“方纔出門之前,我就立勸吾兄南下武陵暫避,可吾兄執意不肯,如之奈何?”

徐庶道:“哎!汝兄的氣節吾等亦欽佩不已,不過此恐非智者當爲啊!”

顏益在旁邊靜靜聽了一會,心想聽司馬徽、向朗、徐庶等人而言,這劉廙的兄長劉望之在本地素有賢名,雖然在族兄給的名錄上,這兄弟二人都未有記載,不過族兄亦言讓自己隨意發揮,能招攬多少人就招攬多少人,反正多多益善。

他便說道:“恭嗣兄,汝兄既然如此雅好學問,我倒有一處所在,或許適合汝兄前往?”

劉廙疑惑道:“噢?卻是什麼所在?”

顏益便又開啓王婆賣瓜模式,把六山學院之事吹了一通,把劉廙聽得將信將疑。

這番吹噓徐庶先前就在龐德公家聽過一邊,此刻也十分熱情地幫顏益打邊鼓,說什麼龐德公、司馬徽、崔鈞等人都對這六山學院十分看好。

劉廙思索了一番後,覺得請其兄去遊訪一番交流下學問這個理由倒也充分,以兄長對鑽研學問的認真勁兒來說,或許能答應也未可知。

劉廙道:“謝過顏君指點,待我回去後再勸一勸兄長,若是兄長答應,我倒也想一起去常山看看。”

顏益笑道:“那自是最好不過,族兄嘗言若有俊彥北上,他必出城十里相迎,若如徐君、石君、劉君等佳士前往,怕不得出二十里相迎呢!”

若說在去年之前,在荊州提起顏良的名字,怕是十個人裡都不會找到一個認識的。

不過因着官渡一役,顏良的表現實在太過出彩,各種消息紛紛揚揚傳播出來,遂讓顏良名聲大噪。

加上劉表作爲袁紹名義上的盟友,在荊州本地的宣傳口徑自然也是傾向於美化袁紹而惡曹操,顏良作爲袁紹手下首屈一指的大將,自然也收穫了不少粉絲。

所以顏益此來,報出討逆將軍的名頭之後,倒是得了不少助益。

顏益更藉着飲宴之機,把顏良來到常山短短數月,整肅兵備,廣開屯田,接連擊敗黑山賊等事拿出來佐酒,很是博得了這些年輕人的稱讚。

徐庶在聽聞顏良以千數之兵,在甘陶水畔背水一戰,擊敗張燕數倍黑山賊之事後,不由以竹箸擊打着陶碗道:“快哉!快哉!討逆將軍用兵如有神助,黑山之賊如冰消瓦解也!”

顏益亦拊掌道:“然也,這黑山之患勢必先要徹底解除,使得八百里大山之中再不成爲歹徒嘯聚,百姓避走之地,以我常山之勢,不出三年,可全其功。”

陳靖在汝南是接觸過劉闢、龔都等黃巾餘黨的,雖然劉闢、龔都等人興兵攻打曹操,然陳靖對他們的好感也十分有限。

因爲陳靖不止一次看到劉、龔等人手下的兵馬魚肉鄉里爲非作歹,他曾去勸說過,但也並無作用。

恰好前些時日曹操發兵南下,劉備、劉闢、龔都等鬆散的聯軍毫無還手之力,所以陳靖才覺得在汝南待下去也毫無意義,遂來到局勢更爲穩定的荊州遊歷行走。

也正是因爲對這些黃巾餘黨的瞭解,陳靖道:“彼輩賊人遇有戰機便如虎狼而出,遇到挫折便蟄伏起來,恐怕徹底平滅非是易事。”

顏益道:“文琬兄所言甚是,尤其茫茫黑山地形複雜,更增剿滅難度,不過我常山此次平滅賊患之意甚堅,目前已經聯絡趙國、中山等地封鎖黑山賊人從外部獲得糧秣物資補給的通道,逼迫黑山賊人只能放手一搏。”

“族兄曾言其與只會破壞的賊人勢不兩立,必欲除之而後快,有他在常山一日,便會與賊人戰鬥一日,直至徹底剿滅爲止。”

徐庶讚道:“顏府君豪情可嘉,此些賊人嘯聚十餘年,也該是有人來對他們下狠手了!”

顏益笑道:“朝廷先前對賊人太過寬縱了,殺人放火抄掠郡縣之後,上封表文願意臣屬,朝廷就委之以印綬,授之以官爵。然而這些賊人仍舊賊性不改,不服朝廷統治,在地方上爲所欲爲,實際與割據無異。”

“可惜這一次賊人再不會碰到這麼好的事情,我常山勢必把賊人打得四分五裂,徹底不能爲亂爲止。”

不管哪個時代,年輕人總是熱血澎湃,最易爲各種英雄事蹟影響,最喜歡那些豪邁的言論。

幾人談論之間便爲遠在數千裡外的顏良出謀劃策,當如何如何應對黑山賊,又如何如何事後治理,不使賊患重現等等。

顏益在其中巧妙引導,順便還把發生在常山的比武大會、足球比賽、鹽鐵酒專賣權唱賣等新鮮事情拿出來以爲談資,聽得衆人興致盎然,大呼精彩。

飲到痛快之時,徐庶更拔劍出鞘道:“今日暢快之極,我當以劍爲諸君助興!”說罷便在院中爲衆人舞起了劍來。

別看徐庶一身士人打扮,但當年也是個混跡街頭的輕俠少年,舞起劍來有模有樣,進退之間頗有法度。

而陳靖亦興致高昂,喊道:“元直一人舞劍,毋乃太過孤單乎?且讓我來相陪!”然後也拔出劍與徐庶假模假樣地放對了起來。

二人雖然飲了酒,但手上都有分寸,倒不虞會誤傷了對方。

篝火旁的顏益、石韜、劉廙見二人你攻我守,鬥得精彩紛呈,頻頻拊掌大聲叫好。

倒是李三與另兩名扈從對這等花拳繡腿的劍舞一點兒都不感冒,在他們看來,手持兵刃便當與敵人直來直去你死我活,哪裡會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動作。

肉吃完,酒喝完,鬧也鬧夠了之後,徐庶言要與衆人抵足而眠繼續敘談。

顏益痛快地答應了下來,不過卻把李三等人放回了南安舍,言那邊不可無人看顧。

小年輕劉廙也被徐庶、石韜勸了下來,最後五個人在屋內並排而睡,把兩張牀榻睡成了個大通鋪的樣子,雖有些擁擠,但倒也甘之如飴。

雖然幾人都揚言要徹夜深談,不過因爲都酒足飯飽,說着說着便有氣無力起來。

不知誰人最先發出了第一聲鼾聲,然後或高或低的鼾聲便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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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徹夜深談吧!

PS:廙兄望之,有名於世,荊州牧劉表闢爲從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讒毀,爲表所誅。望之又以正諫不合,投傳告歸。廙謂望之曰:“趙殺鳴、犢,仲尼回輪。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塵於內,則宜模範蠡遷化於外。坐而自絕於時,殆不可也!”望之不從,尋復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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