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即將全黑時,飢腸轆轆又疲憊不堪的漢獻帝隊伍,終於還是抵達了坐落在太行山脈最南端的邘城,這是一個掛名爲城的鄉間小集市,集上僅有幾間東倒西歪的破茅草房,張揚留給漢獻帝隊伍的五百斛糧食就囤積在這幾間破草房中,由一百名張揚軍士兵看着,集上百姓則被驅逐到了北面的太行山區,躲在草叢亂石後驚恐的看着這支在他們眼裡龐大無比的隊伍。
見張揚到底沒把事情做絕,遵守諾言給邘城送來了五百斛糧,楊奉和韓暹等人都長鬆了一口氣,慌忙讓軍隊就地屯紮,同時迅速商量如何分配糧食,而五百斛糧對於尚有五千餘人的漢獻帝隊伍來說,實在只是杯水車薪,平均每個人最多隻能分到三斤糧食,所以在如何分配糧食這個問題上,難免讓楊奉、韓暹和董承三大巨頭傷透腦筋,爲了誰的隊伍多分一點糧食而爭執不下。
這時,咱們的楊長史也跑來湊熱鬧了,藉口徐州隊伍已經缺糧,要求楊奉分一些糧食給自己。聽到楊長史的無理要求,正在爲糧草不足而苦惱的楊奉頓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難得對楊長史沒好臉色的喝道:“仲明先生,你是到底要多少糧食纔夠?你的隊伍在洛陽五十個人就分了五十斛糧,人均一斛,比我的親兵隊和戰兵隊伍還高,你還不滿足?”
“五十個人五十斛糧就很多?”楊長史哭喪着臉說道:“我們之前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月兩斛糧的標準,現在一個人一斛糧。就算靠野菜粥撐了二十多天,存糧也快見底了,再不分點糧食給我們,我們的糧食就肯定撐不到冀州了。”
“沒有人的糧食能撐到冀州。”楊奉痛苦的搖搖頭,然後嘆道:“算了,就再給你兩斛糧吧,最後兩斛。以後能不能再有糧草補給,我也不知道了。”
楊長史本想繼續爭取,可是看到楊奉韓暹的麾下衆將大都已是面現怒色。楊長史也沒了那個膽子,只得老實接受了楊奉的分配標準,叫幫兇李郎和王五背了這六十多斤糧食告辭離開。垂頭喪氣的返回自己的營地做飯,然而離開了分糧現場沒走多遠,背後忽然有人拉住了楊長史,楊長史回頭一看時,卻意外發現拉住自己的人竟然是楊奉心腹大將徐晃。
“仲明先生,剛纔當着衆人的面,我家主公有些話不便直接明說。”徐晃低聲說道:“我家主公讓末將知會於你,回去後請儘快生火造飯,順便準備些乾糧,睡覺也警醒些。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再有,夜裡如果出現意外,先生務必要立即率隊前來與我軍會合,千萬不要脫離大隊,李傕郭汜二賊最好殺戮無辜。單獨行動更加危險。”
“李傕郭汜就要追上來了?”楊長史大驚失色,徐晃輕輕點了點頭,向楊長史一拱手,又趕緊回到了楊奉身邊。見徐晃神情凝重至此,楊長史不敢怠慢,趕緊領着李郎和王五匆匆回到營地。一邊迅速生火造飯,一邊飛快穿上百姓衣服又外罩官服,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不提。
因爲這次領到了兩斛糧全是小米,蒸熟後同樣容易攜帶,所以咱們的楊長史咬了咬牙,下令將六十多斤小米全部蒸熟,準備讓隊伍吃一頓飽飯好有力氣逃命,而當小米下鍋香氣逐漸四溢,二十多天來全靠野菜麥粥充飢的徐州使節團上下口水狂流的時候,賈詡也急匆匆的來到了徐州營地,把楊長史從飯鍋邊拉到無人初,同樣是低聲叮囑道:“仲明先生,今夜如果賊兵突至,你千萬不要離開這個營地,董國舅會把天子送到這裡,聯手單獨突圍,假天子乘鸞駕隨大隊突圍,吸引李傕郭汜和楊奉韓暹的注意力。切記,千萬不要離開營地,不然天子找不到你!”
“留在營地?”楊長史楞了一楞,苦笑道:“文和先生要在下危急時刻率隊留在營地,楊車騎卻要在下在危急時刻率隊前去與他會合,文和先生與楊車騎的吩咐自相矛盾,真是讓在下爲難了。”
楊長史不過是隨口苦笑了一句,可是這話聽到了賈詡耳裡,卻讓賈詡是大吃一驚,驚道:“什麼?楊車騎要先生率隊去他會合?!真有此事?”
見楊長史點頭,賈詡的臉色頓時變了,稍一盤算就咬牙道:“糟了,楊奉也打算乘亂劫駕了!”
“楊車騎打算乘亂劫駕?”終於輪到楊長史大吃一驚了。
“先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賈詡搖頭,嘆息道:“楊車騎要你在危急時刻率隊去與他會合,卻沒有讓先生率隊去與天子鸞駕會合,顯然是楊車騎想要劫走天子單獨突圍,扔下韓暹董承吸引追兵。至於好心拉上仲明先生你的隊伍,自然是袁本初那邊還沒有消息,楊奉擔心袁本初萬一不肯收留,所以才留下先生你與袁本初交涉勸說。”
“這傢伙真狠!”楊長史張口結舌,這才第一次發現一直以來對自己相當友好的楊奉還有這麼狠毒的一面。而正當賈詡緊張飛快思索對策時,新的意外發生了,西南面的官道路上忽然殺聲震天,馬蹄如雷,無數人打着火把漫山遍野的涌來。見此情景,楊長史當然是雙腿發軟,賈詡則是當機立斷,一把拉起楊長史喝道:“計劃有變,先生速率麾下人馬率我去見天子,應機行事!”
“馬上去見天子?”楊長史哭喪着臉轉頭看了一眼即將蒸熟的小米飯,心裡哀嚎,“乾飯!乾飯!我盼了二十多天的乾飯啊!”
再怎麼哀號也沒用了,李傕郭汜的追兵來得實在太快,速度遠遠超過了漢獻帝隊伍裡所有人的估計,霎時間不僅整個營地爲之大亂。楊長史麾下的五十名徐州士兵也第一時間衝到了楊長史面前侯命。賈詡越俎代庖,果斷下令立即徐州隊伍去與漢獻帝鸞駕會合,見楊長史表情呆傻的沒有出言反對,這支以丹陽兵居多、戰場經驗相當豐富的徐州小隊也沒有猶豫,馬上就簇擁着賈詡和楊長史衝向漢獻帝鑾駕營地,咱們楊長史夢寐以求了許久的小米乾飯,自然也被扔在了徐州營地中無人照管。
以戰鬥隊形強行穿過了混亂人羣。差不多是風一樣的衝到了漢獻帝鸞駕營地時,專職護駕的輔國將軍兼國舅董承早已提刀上馬,領着種輯和孫徽等幾個心腹守到了漢獻帝的車馬旁邊。然而不等賈詡和楊長史等人靠近,楊奉早已親率一隊精兵衝來,掀開車簾見漢獻帝和伏皇后都在車走。楊奉再不說話,一揮手讓士兵拉起車馬就走,董承大驚問道:“楊車騎,你這是幹什麼?”
“形勢危急,我保天子先走,汝等殿後!”楊奉揮刀大吼,不由分說催促兵馬急行,董承等人大怒,符節令孫徽第一個衝上去阻攔,卻被楊奉一刀砍死。然後楊奉舉着血淋淋的鋼刀大吼道:“膽敢劫駕者,立斬!汝等殿後,吾奉天子先走!若戰場失散,自行設法到冀州會合!”
吼叫着,楊奉極不要臉的率軍簇擁着漢獻帝車馬衝出營地。率先衝向東北方向,董承的隊伍本就兵少力薄,竟無一人敢於上前阻攔,任由董承劫走了獻帝伏後,後面咱們的楊長史大急,趕緊張口叫喊要楊奉帶走自己時。賈詡卻一把拉住了楊長史,低聲笑道:“仲明先生放心,車上坐的是假天子和假皇后,爲了謹慎起見,在下早與董國舅暗中約定,一遇危險就讓天子步行,讓假天子上車,不想這招沒用在李傕郭汜身上,反倒先把楊奉給騙了。”
這時,李傕郭汜的追兵已經衝到了營地外圍,不知內情的韓暹匆匆率軍出營交戰,李郭聯軍則全面掩上展開混戰,儘量發揮兵力優勢搶佔上風,董承也不敢怠慢,趕緊命令心腹種輯率軍前去協助韓暹交戰,自己則率領親兵隊伍過來與賈詡會合,見面後還馬上向賈詡點了點頭,示意計劃得手。賈詡鬆了口氣,忙低聲吩咐道:“請國舅讓衆人大聲下令,就說楊奉搶先劫走了天子去冀州,讓百官分散逃命,自行趕往冀州與天子會合,利用楊奉吸引李郭追兵!”
董承點頭答應,馬上讓衆親兵依令而行,徐州士兵也在賈詡的命令下開口幫忙,大聲喊叫天子已被楊奉劫走的消息,讓百官分散逃命到冀州會合,不過賈詡這個計策除了散播楊奉劫走漢獻帝一事外,讓百官分散逃命的命令明顯是多餘了——這些文武百官跟着漢獻帝從長安一路逃到洛陽,早就已經積累出了豐富的逃命經驗,混戰剛一開始就紛紛四散逃命,還專往黑暗無人處單獨逃命,所以沒用多少時間,漢獻帝的鸞駕營地就已經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了董承的親兵隊和徐州使節團的隊伍。
緊接着,咱們愛護性命的楊長史和賈老毒物當然是趕緊腳底抹油率隊開溜了,還沒有經過任何商量就心有靈犀的一起往南突圍逃命。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楊長史才發現漢獻帝扮做了士兵模樣混在董承親兵隊中,伏皇后也穿上了男裝,照樣是由她的兄長伏德揹着,混在董承親兵隊中隨隊南下逃命,見此情景,咱們的楊長史也頓時在心裡笑開了花,暗道:“好,只要天子和皇后控制手裡,逃到了本初公那裡,老子照樣是移駕冀州的首席功臣!榮華富貴,珠寶美女,山珍海味,照樣是老子的跑不掉!”
楊長史顯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些,這份夢想中的榮華富貴也絕對不是那麼好撈的,因爲首先第一點咱們的楊長史就先得從這個混亂戰場上活着逃出去,雖說不明真相的韓暹還在西面率軍死拼,被董承含淚當做棄子的越騎校尉種輯也還在浴血奮戰,同時亂兵敗兵也主要是逃往地形複雜的北面太行山區,吸引了大量的李郭亂兵隊伍追殺,但李郭聯軍的士兵實在是太多了,光是從漢獻帝鸞駕營地衝出營盤這段短短路上,楊長史的隊伍就先後遭遇了四起李郭亂兵。也四次差點把咱們的楊長史嚇得尿了褲襠。
還好,咱們楊長史的運氣一向不錯,四次遭遇的李郭亂兵數量都不太多,同時楊長史隊伍裡的董承親兵都是董承軍最精銳的士兵,戰鬥力有點保證,而楊長史麾下的五十名徐州士兵也很靠得住,尤其是號稱集體作戰一羣蟲、單兵作戰一條龍的丹陽流氓兵。在這種並非結陣作戰的混戰中那更是如魚得水,什麼背後捅刀猴子偷桃捅菊花撒沙子花樣百出,還尤其喜歡一邊大喊是自己人自己人。一邊在黑暗中衝着‘自己人’拼命掄斧子捅刀子,不僅幹掉了許多經驗不足的李郭亂兵,還把董承的親兵都幹掉了兩個!
好不容易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已經亂成一鍋粥的營地。董承身邊的親兵已經不到三十人,混戰經驗豐富的徐州士兵反而只折損了區區六人。見李郭亂兵還在源源不絕的潮水一般涌來,董承也不敢去組織自軍士兵護駕,只能是隨着目前強勢的徐州使節團一路向南,專往黑暗的地方逃命。期間又有兩小股亂兵追了上來,不僅又給楊長史隊伍增加了十幾人的傷亡,還差點砍中僞裝成了親兵的漢獻帝,幸得董承捨命救出獻帝,擔心功虧一簣的楊長史也趕緊指揮丹陽兵衝上去護駕,終於還是殺退了亂兵。護着漢獻帝又逃進了黑暗處。
事情還沒完,剛擺脫了兩支小股的亂兵追殺,又有一股至少千人的亂兵打着火把橫衝過來,把咱們的楊長史嚇得當場就尿了褲襠,差點就想扔下漢獻帝獨自逃命。幸得常年假扮盜匪的楊長史親兵隊長李郎經驗豐富,趕緊讓衆人爬到路旁草叢中亂石後借黑暗藏身,同時把僅有的三匹戰馬也按在地上還套住了嘴,那股大隊亂兵急於追趕已經逃往東面的漢獻帝,雖然發現了幾個藏身不及的楊長史隊伍成員,但也沒有分兵來殺。只是從楊長史隊伍前方的數十步外橫衝而過,大呼小叫着迅速衝向東面,咱們的楊長史才又走狗屎運揀回了一條小命。
好不容易熬到這支大股亂兵衝遠,楊長史的隊伍趕緊連滾帶爬的衝向南面,而讓董承氣得吐血的是,就這麼一會的失去對隊伍控制的時間,他的親兵隊伍中竟然有五人乘亂當了逃兵!相反倒是徐州隊伍沒有一個逃兵出現——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事,楊長史隊伍裡的徐州士兵誰願意當逃兵留在這連飯都吃不飽的鬼地方?誰又不想趕緊回到富庶繁華的徐州吃香的喝辣的?結果這麼一來,董承方的兵力不僅更加單薄,對原本微不足道的徐州隊伍也依賴更深,幾乎嚇破了膽的漢獻帝還抹着眼淚哽咽,“還是徐州忠臣多啊。”
就這麼躲躲藏藏、且戰且退的向南逃了十來里路,當楊長史的隊伍已經只剩下六十餘人時,前方終於響起嘩嘩水聲,早就把這一帶的地圖默記在心的賈詡也鬆了口氣,道:“終於到泌水了,只要過了河,我們基本上就安全了,李傕郭汜二賊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會殺回馬槍,過了泌水又逃回泌水南岸,絕對不會派大隊來追。”
“可是文和先生,我們過了泌水後,又怎麼去冀州?”董承抹着臉上的汗水和血跡問道。
“請問董國舅,現在是去冀州要緊?還是先保住天子不被李郭二賊劫走要緊?”賈詡毫不客氣的反問——現在賈詡也用不着和董承客氣了,董承身邊的親兵已經不到二十人,還大半帶傷,楊長史麾下的徐州士兵卻還有四十多人,其中還有一大半是戰鬥力相當彪悍的丹陽兵,咱們的賈老毒物還用得着對董承低聲下氣?!
“過河,過河要緊。”一想到落入李傕郭汜之手的悽慘,和楊長史一樣早就尿了褲襠的漢獻帝馬上開口頒旨,“先過泌水,然後再商量怎麼去冀州。”
“別急着過河吧?”做夢都想去冀州的楊長史開口,正要說一些在賈老毒物看來屬於假惺惺欲擒故縱之類的話,北面卻忽然傳來了喧譁人聲,一支隊伍打着火把衝了過來。咱們的楊長史也馬上把去冀州的話咽回肚子裡,殺豬一樣的嘶喊道:“快!快過河!誰會水,揹我過河。我水性不是很好!”喊完了,咱們的楊長史還第一個衝向南面的泌水,後面漢獻帝和賈詡、董承等人趕緊跟上,卻包括身強力壯的丹陽兵在內,沒有一個人能跟上咱們楊長史的逃命速度。
一口氣衝到了泌水河邊,見這一帶水勢不是很急且因爲中原大旱的緣故河水不夠寬,咱們多少會些水的楊長史正琢磨是否第一個跳下河逃命。背後卻傳來依稀熟悉的叫喊聲,“仲明先生!仲明先生!不要怕,不要怕。我是徐晃,徐公明!不是亂賊!”
“徐晃徐公明?”聽到這聲音,咱們的楊長史就好象是買彩票中了五百萬一樣。一下子就樂得跳了起來,趕緊又連滾帶爬的衝回北面去與徐晃會合。緊接着,徐晃很快就領着七八十人打着火把衝到了楊長史面前,翻身下馬向楊長史行禮說道:“仲明先生,車騎將軍見你未能率軍前去與我軍會合,擔心你被亂軍所害,便命末將率兩百人前來迎接於你,剛纔末將好不容易纔從一個逃兵口中得知你的下落,這才僥倖尋到這裡。請仲明先生速隨我走,末將誓死護你去見楊車騎和天子!”
“好好。楊車騎果然是一代英主,這麼危險了竟然還能想到我。”想到有徐晃這樣的猛將保護自己,咱們楊長史的瘦臉自然又笑成了一朵菊花,但是稍一轉念後,咱們的楊長史忽然又殺豬一樣的嚎叫起來。“我不去!我不去!楊車騎這會肯定被李傕郭汜全力追殺,曹操奸賊也隨時可能殺出來趁火打劫,我去與楊車騎會合,不是找死是什麼?”
“請先生放心,我主楊車騎雖然形勢危急,但兵馬仍然頗多。一定能衝破曹賊與李賊郭賊的前堵後追,護送先生抵達冀州。”徐晃勸道:“再說了,天子目前就在我主軍中,先生乃大漢臣子,豈能有不捨命護駕之理?”
“誰說天子在楊奉軍中?天子在……。”楊長史差點就喊出了漢獻帝就在自己隊伍裡的蠢話,但話到嘴邊楊長史卻又迅速反應了過來,心說險啊,這個徐晃可是楊奉的心腹,如果讓他知道天子在我這裡,能不動手把天子搶回去?
“天子不在我主軍中?那天子在那裡?”徐晃楞了一楞,後面董承、伏德和漢獻帝等人也是嚇得臉青嘴白,一個勁的只往徐州隊伍背後藏身。
“怎……,怎麼辦?”楊長史額頭上的汗水滾滾而落,顫抖着只是說,“公明將軍,楊車騎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隨你走,我真不能隨你走……,啊!李郎!李郎你快滾上來!”
“大人,你叫小人做什麼?”後面身上揹着包裹的李郎直往後退,不敢上前送死——結果卻被王五和徐州丹陽兵給推了上來。
“拿來!”還好,楊長史並沒有叫李郎送死的意思,只是一把搶過李郎身上的包裹,當着徐晃的面打開,露出一包裹的珠光寶氣——也就是被咱們楊長史從賈老毒物手裡貪污剋扣來的一半禮物,一邊顫抖着一邊小心說道:“公明將軍請看,這是什麼?”
“珠寶?”徐晃並不是那種特別見錢眼看的人,見了這麼多珠寶雖然動心,但更多的卻是疑惑,驚訝問道:“仲明先生,你拿這麼多珠寶出來做什麼?”
“這不是珠寶,是……。”楊宏本想說是買路錢,可又怕徐晃收了買路錢後更生貪念,動手強更多搶既要了自己小命又發現漢獻帝所在,所以又趕緊打住。(漢獻帝:把你的狗命排在朕的命前面,你這傢伙真是大漢忠臣?)
“是……,是袁……,哦不,是我家主公陶使君對將軍的一片敬意!”靈機一動後,咱們楊長史也頓時有了底氣,大聲說道:“我家主公陶應陶使君,久仰公明將軍鼎鼎大名,所以這次在下奉命朝貢天子時,我家主公就讓在下帶來了兩份禮物,一份獻給賈詡賈文和先生,一份獻給將軍你,不爲別的,就只爲略微表達我家主公對將軍的敬意!之前將軍常隨楊車騎左右,在下怕車騎將軍誤會,故而沒有拿出,今番在下就將與將軍分別,車騎將軍又不側,這份禮物正好獻給將軍,請將軍務必收下,也收下我家主公對將軍的一片敬意!”
“陶使君竟然也知道在下河東徐公明?”徐晃滿臉的難以置信。
“將軍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其實來到洛陽後才認識徐晃的楊宏義正言辭,振振有辭的說道:“我主陶使君雖然遠在徐州,卻也知道將軍以縣吏之身投筆從戎,勇冠三軍,大破黃巾賊藍本於河東!更知道將軍不僅武勇無雙,且對我大漢朝廷忠心耿耿。力勸楊奉迷途知返,率軍反出李傕賊軍,護送當今天子返還東都!每每提起將軍。我家主公都是再三嗟嘆,深恨麾下衆將無人能及將軍之才之德,故而楊宏這番東行。我家主公便讓在下爲將軍帶來了一份薄禮,還望將軍千萬收下!”
雖然對楊長史的話依舊感覺難以置信,但是看在楊長史把話說得這麼好聽的份上,徐晃還是放緩了語氣說道:“仲明先生,陶使君對在下的評價,在下真是受寵若驚。但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天子正在楊車騎身便,車騎將軍也正在艱苦鏖戰,你我必須立即返回車騎將軍身旁,與他並肩作戰。禮物先請先生收回,先生必須隨我走,目前袁本初是否接納天子與我軍尚不明瞭,只有先生陪在天子身邊,纔有人能出面勸說袁本初接納天子與我軍。”
“早知道事情會到這一步。當初老子就不該把牛吹得那麼狠。”咱們吹牛從來不打草稿的楊長史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楊長史也只能是硬着頭皮說道:“公明將軍,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麼地步?那楊奉乘亂劫走天子鸞駕,已然犯下了三族皆滅之重罪!公明將軍你乃天下義士,難道還想助紂爲虐。幫助楊奉逆賊脅迫天子殘害天子麼?!”
“你說什麼?”徐晃身後的士兵個個大怒,紛紛上前要向楊長史飽以拳腳,楊長史帶來的丹陽兵也趕緊衝了上來,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還好,徐晃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楊奉今天的事幹得很不地道,便迅速揮手製止住了麾下士兵,面有愧色的說道:“仲明先生教訓得是,我家主公楊奉今日確實做得不對,但我家主公也是爲了大漢天子的安危着想,前有曹賊攔路,後有李傕郭汜二賊緊追不捨,若不壯士斷腕,全力保護天子一人突圍,天子必被亂賊所害。所以我家主公也別無選擇,只能犧牲部分友軍,全力保全天子。”
“全力保全天子,是保全他楊奉自己的功名利祿和榮華富貴吧?”咱們的楊長史最擅長就是察言觀色,見徐晃面色愧疚,心裡也有了些底,便更加大聲的說道:“天子是什麼?天下之君,天下之主!他楊奉只要手握天子,功名利祿便可獲之不盡,得之不完!即便他無力手握天子,也可將天子做爲交易籌碼,向其他諸侯換取榮華富貴,金錢美女!公明將軍你是楊奉的心腹人,請你捫心自問,楊奉劫走天子,真正目的到底是爲了大漢江山,還是爲了他楊奉自己?!”
徐晃不說話了,還慚愧的低下了腦袋,許久後才揮了揮手,低聲說道:“仲明先生,不要說了,你走吧,你是真正的大漢忠臣,晃對你欽佩萬分,不會再逼你跟我走了。”
“啊?可以走了?”心臟幾乎提到嗓子眼的楊長史驚喜萬分,正要鬆口氣時,不曾想後面賈詡卻又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公明將軍,你乃大義之人,你除了放仲明先生離開外,還更應該做一件事,那就是隨仲明先生離開,另投明主!”
“文和先生?你怎麼也在這裡?”看到賈詡從人羣中突然出現,徐晃又是大吃一驚。
“是在下,詡也在這裡。”賈詡點頭,又答聲說道:“公明將軍勇略,世所罕見,奈何屈身於楊奉之輩,豈不委屈?仲明先生的主公陶應陶使君乃當世英雄,少年豪傑,其禮賢下士,不僅天下所知,將軍你也親身體會了,洛陽與徐州遠隔千里,陶使君愛慕將軍之才,仍命仲明先生不遠千里送來重禮,不爲別的,只爲表達對將軍的深切敬愛!如此求賢若渴,將軍難道還不想抓住這天賜良機棄暗投明,隨仲明先生與我等去投徐州,到陶使君帳下效力?!”
“或者,和我一起去投本初公也行。”楊長史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徐晃沉默了,手扶大斧低頭沉吟良久,許久後才搖頭說道:“文和先生,仲明先生,你們和陶使君的好意,晃心領了,在下也知道楊奉非立業之人,奈何從之久矣,不忍相舍。況且主公尚在苦戰護駕,在下若在此時棄他而去,乃不義不忠也。”
“將軍真乃義士也!”賈詡高聲稱讚了一句,然後又大聲說道:“但將軍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況且——!”
說到這,已經斷定徐晃心動的賈詡頓了一頓,面露微笑道:“況且將軍此刻舍楊奉而隨陶使君,既非不義,更爲大忠!將軍以爲那天子車馬之中所坐之人,難道真是大漢天子?”
“什麼?天子車馬中乘坐之人不是天子?!”徐晃大驚失色了。
“將軍請看看,這位是誰?”賈詡終於把漢獻帝請到前面,打出火把讓徐晃看清楚漢獻帝的模樣,而徐晃看到漢獻帝后大驚之餘也不敢怠慢,趕緊就雙膝跪下口稱萬歲,徐晃帶來的帳下嫡系也是紛紛跪下,一起口稱萬歲。
“公明將軍,事已至此,你還猶豫什麼?”賈詡又乘機說道:“此刻棄楊奉投陶使君,將軍不僅可以不必再爲楊奉逆賊陪葬,還可與我等共保天子護駕前往安全所在,建立不世功勳,何去何從,請將軍抉擇。”
徐晃是早就對楊奉不滿已久的,又知道這個時候就算動手搶回漢獻帝,也不可能在李傕郭汜的亂軍之中把漢獻帝送回楊奉身邊,更知道就算把漢獻帝僥倖帶回楊奉身邊,也很難擺脫李傕郭汜和曹老大的前堵後追!所以稍一盤算後,徐晃乾脆又向漢獻帝重重磕了三個頭,大聲說道:“萬歲,微臣願效犬馬之勞,護駕前往安全所在,以贖前罪!即便粉身碎骨,矢志不渝!”
說完了,徐晃又起身向楊長史和賈詡拱手答謝,道:“多謝兩位先生指點迷津,晃不才,願隨二位先生去投陶公,以效犬馬之勞!”然後不等咱們的楊長史咧嘴傻笑,徐晃又從楊長史手裡接過那個包裹,轉身拋到自己麾下將士面前,大聲說道:“汝等可將這些珠寶平分,願隨我者,可與我同去護駕,搏一個建功立業,封妻廕子!不願隨我者,可自取財寶離開,各奔前程!各安天命!”
這些楊奉軍士兵跟着徐晃一番衝殺下來,兩百人已經只剩下七十餘人,誰不知道這個時候再衝回去基本上就是找死?又見楊長史和徐晃如此慷慨大方,出手就賞這麼多財寶,便一起行禮答道:“我等願隨將軍,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很好。”徐晃滿意點頭,又轉向楊長史和賈詡問道:“兩位先生,我等下一步該如何走,請兩位先生指點。”
“渡河南下!”楊長史和賈詡終於異口同聲了一次,又更加難得在心裡異口同聲道:“謝天謝地,終於有一個象樣的打手可以保護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