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歲,身形卻如是個十四五歲的幼女。除了一雙眼睛外,容貌卻是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髮也是又黃又稀,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自幼便少了滋養。
而此時,她卻買了肉包子,正餵給乞丐吃。但老乞丐只吃了幾口,卻腦袋一歪,離開人世。女子雙手合十,臉有悲憫之色,嘴中喃喃有詞,顯然是念着什麼超度的經文。
段大虎看着有意思,便拿了一整塊醬牛肉走過去,等她念完經,道:“姑娘,給你吃牛肉。”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食葷腥。”女子擡起頭來,看了段大虎一眼。一雙眼睛黑如點漆,朗似秋水,臉上薄施脂粉,清秀之中微增嬌豔之色,竟似越看越美。
“你不會真是個尼姑吧?”
“貧僧是個和尚。”女子瞪了段大虎一眼,平心靜氣地道。
“你……你……你是個人妖?”段大虎大驚。
“施主,你找貧僧有何事?”女子不願意糾纏這麼無聊的話題,轉身欲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
“貧僧法號無花。”她走出幾步,回頭說道。段大虎錯覺中見她似乎對自己一笑,臉上笑容如春花初綻,渾不似初會時那麼肌膚黃瘦,黯無光彩,一言一笑,自有一股嫵媚風致,頗覺俏麗。
段大虎手中的醬牛肉掉在了地上,被不知道哪來的野狗啃上了,段大虎隔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趕忙打跑野狗,重新拾起醬牛肉吃了起來。
“掌櫃的,你知道那個女尼姑是哪個寺廟的嗎?”段大虎問牛肉店老闆。
“她啊,認識的人可不少哩。那是大浮屠寺的無花上師,慈悲心懷,聽說都快要成佛了呢。”老闆道。
“真的假的?”段大虎驚訝的合不攏嘴。
問明瞭地址,第二日,段大虎打算造訪大浮屠寺。一匹馬跑了大半個時辰,道邊一塊山石上寫着“大浮屠寺”的路標,段大虎便下馬將馬留在路邊。臺階很長,一眼望不到頭,段大虎拾階而上,兩旁山水鬱鬱蔥蔥。到了寺廟山門前,卻頗爲寒磣,磚瓦壘就的山門已經倒了一半,另一半多虧了旁邊有個大樹支着,不然也早已蕩然無存。
不過了進門山門之後,香客便多了起來,亂世年月,人們食不果腹,也自然就多了些修來生的富貴的意願。一位面貌猥瑣的男子見了段大虎,道:“少俠,你也是來找無花大師的吧?”
段大虎見他一問就說到了點子上,便問道:“是呀,你可知道無花大師在何處?”
“今天沒見出門,總能讓你見着。段大虎這有一塊藥丸,便宜的很,只要五百文錢,吃了之後管保你見着大師。”
好端端買什麼藥丸,真是毫無道理。再說了五百文可是一筆巨資,段大虎便不再理會他的兜售,徑直往廟中走去。
雖然寺廟的名頭之上安了個“大”字,但卻也只有一個大雄寶殿,周邊幾件僧房。大雄寶殿左側,一個老和尚慈眉善目,面前放着個金鉢。見有人施捨錢財,便拿起犍稚(就是敲木魚的棒子)輕敲一下金鉢,聲音明亮,意思是佛祖知道了。
段大虎過去問道:“老和尚,你寺廟裡可有一位無花大師?”
老僧微笑不語。這類把戲段大虎見多了,無非就是想要些錢財,段大虎伸手入懷想掏一枚銅錢,可今日出來的急反而沒帶銅錢,只帶了一錠銀子出來。段大虎用牙想咬下一塊下來,可那銀子也頗爲堅硬,段大虎硬是咬它不動。段大虎又試了砸、磕等數種辦法,奈何這銀子確實很難分離。段大虎一怒,便要抽出屠龍刀劈下一塊下來,結果剛要取刀,老和尚眼尖,合什道:“施主,這寺廟之中,可萬萬不能使刀,破了一片祥瑞之氣罪過大焉。”
想來這個禿驢是看段大虎沒辦法切開銀子,也只能把一塊銀子全丟在了他那爛鉢之中。“哐當”一聲,段大虎全身肉疼。
“施主,你剛纔問老僧什麼話來着?”老僧裝模作樣問道。
段大虎沒好氣道:“你們寺廟裡是不是有個叫無花的和尚?”
老僧微笑不語。
段大虎捂住錢袋子,忙擺手道:“真沒有了……”
老僧依舊微笑不語。
段大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沒有吧?”
“哎,年輕人悟性怎麼這麼低?我是說無慾無求。你追上門來,找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出家人的女子,到底想搞哪樣?快快下山去吧。”老僧道。
“老和尚,實話告訴你,今天段大虎要看不到無花,就賴着不走了!”段大虎也是撒開了潑。
“施主,你就省省吧。買了多少藥丸,又是得了什麼病?”
“什麼藥丸,你纔有病呢!”段大虎怒道。
老僧道:“哎呀,看你面生,原來是個雛兒。反正這會兒閒來無事,且聽我教你幾招。”
這時,老和尚纔對段大虎說起這個無花大師來。
原來,這無花大師早已豔名遠播,都知道大浮屠寺有個留着頭髮的女大師,還長的很是漂亮,但無花性冷,別人雖然也有攜重金前來拜訪的,但都被拒絕,想一睹她芳容而不可得。後來不知是誰想的法子,配些特製的丸藥出來,吞食了以後就全身冰涼臉色發紫,好似真得了重病一般,然後設法潛進大浮屠寺,等待藥效發作,故意倒在大雄寶殿之中,自稱身中奇毒,幾個時辰之內若無處子於之交合,則會七孔流血而死。但凡女子都有水做的心腸,況且又是大師當慈悲爲懷,若無花能捨身解毒,就是大大的風流快事。
於是三天兩頭總有那麼幾個癡心少年人如法炮製,服了藥後故意倒在大雄寶殿之內,自稱身中奇毒,需要與人交合方得痊癒。你道這無花大師乃得道高僧、千金之軀,豈能如此輕賤?那大浮屠寺是武林名們,又豈是好惹的?開始時,寺裡挑出幾個能打的和尚,捉到這些少年不過打斷手腳丟出寺外了事;後來“中毒”的人煩不勝煩,寺廟便想了個毒招,將其中面貌清秀的挑揀出來,一發剃了光頭,天天逼着吃齋唸佛,可幾乎沒人能捱過三天,就都捲鋪蓋跑了。
段大虎聽完老和尚的講述,心中也暗暗稱奇:“這個無花大師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一個和尚也能有這些風流韻事?看她長相,也一般的很嘛。”
段大虎雙手合什道:“大師,我看你是誤會了,在下乃是長安終南山全真教弟子,來到貴寶剎實在是因爲和無花大師有一面之緣,有要事相商,並非那些登徒浪子。”
“拉倒吧!老和尚段大虎火眼金睛,還不知道你的鬼心思?”老和尚道。
“怎麼說話呢?跟你說不清,你們寺院住持在哪,段大虎去找他去!”段大虎大怒道。
“貧僧正是這大浮屠寺的住持枯榮。”老僧慈眉善目,微微一笑。
“不會吧,你就是住持?”段大虎半信半疑。
“出家人不打誑語。”
段大虎故作兇惡,道:“哼,道士也不打誑語,你今天不讓無花出來見段大虎,段大虎便拆了你這座破寺。”
“少俠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錯!”
段大虎話音未落,只見一個白影一閃而出,只聽一聲怪叫“打!”一拳打在了段大虎的左眼之上,把段大虎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睜眼看時,卻是一個白衣僧人,手裡拿着一杆掃帚。卻不是那個大戰曹操虎豹騎的白衣僧人李鐵心是誰?
這時,李鐵心也認出了段大虎,段大虎倆同時道:“是你?”
“大師,”段大虎苦笑道,“打人不打臉,你這是給我毀了容了。”
“小施主對不住啊,貧僧也就打臉手能輕些,不然輕則打人殘廢,重則使人吐血身亡啊……”
“善哉善哉!你個惡徒,出家人怎能如此打人不知輕重,嗔怒最傷心境,下次要再是如此,便罰你去火工坊燒十年火。”
“知道了,師傅。”白衣僧人摸摸頭。
段大虎不得不重新審視了面前這個枯瘦又沒個正經的老和尚,那白衣僧人都已經讓人分不清是人是佛了,他的師傅又不知是何等厲害的角色?
難不成,一指就能斷了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