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雲錚的一瞬, 俞晶晶怔了怔。
“這是什麼？”
她快步上前，擡手輕觸了一下雲錚額角。
他頭上戴着一個簡陋鋼圈, 鋼圈貼着頭皮, 只餘出一指的鬆動。
爲了支撐重量, 下面焊接了幾根鐵絲，下方用鋼釘固定, 打進鎖骨和肩骨內部。
雲錚穿着寬鬆衣袍，整理得還算乾淨，忽略戴着的這個東西還有束縛着他的粗大鎖鏈, 還是能看出他一直維持着的優雅儀態。
俞晶晶不敢用力，很小心地碰了碰鋼圈。
本擔心會牽扯到下面鐵絲, 觸痛他肩骨傷口，可離近了，才發現下面的傷處並不是最關鍵的。
鐵圈內部有共有四根長針, 每一根都刺進了顱腦內部, 只露出不到一釐米的銀亮。
只這樣看，根本不知長針深淺。
俞晶晶暗暗吸了口涼氣，收回手, 緊攥成拳。
“壓制精神力的儀器。效果不大，但也夠用了。”
身體被鎖鏈困住, 頭部又受鋼針脅制，雲錚一絲都沒法動彈，只有微微眨動的雙眼，顯出幾分情緒。
“這個東西, 怎麼取下來？”
“針尾有螺帽，工具在箱子裡，找找看。”雲錚輕聲說。
東西是在這間房給他上的，工具箱就扔在辦公桌下，根本沒帶走。
外面有人看守，雲錚又被困住，就算把這箱子扔到他膝蓋上也沒辦法操作，雲顯周估計是這麼想的，才懶了一這手。
工具箱塞在辦公桌下，外面還堆了許多東西，俞晶晶彎下腰一件件拉出，牙關緊咬。
桌下堆的這些，都是逼供的刑具。
每一件都做得很精巧，既不會造成大的傷口，又會讓人感受到極大的痛苦。
有尖利薄片製成的長鉤，還有帶着電極的鐵環指套，每扒出一樣，俞晶晶心都要揪一下。
雲錚看到她時，竟還挑起嘴角，露出絲笑意。
若不是看到他頭上戴的東西還有這些刑具，俞晶晶幾乎都要被那笑容迷惑，以爲他日子過得還不算太糟。
提出工具箱，俞晶晶找到大大小小十幾把工具，一一比對後取了兩把合用的回到雲錚身邊。
“直接取可以嗎？”俞晶晶小聲問。
“嗯。”
“不會有危險？”
“有危險，就不取了？”雲錚竟還笑得出來，“別婆婆媽媽，來吧。”
就算脫下鐵鏈，針紮在腦部，鐵圈下方又連着肩骨，每走一步都會帶來極大苦痛。
不取下這個鐵圈，雲錚根本沒法離開。
俞晶晶垂眼，看到雲錚兩手緊緊抓住扶手，骨節都泛了白，手微微頓了一下。
“沒時間了，快點！”他不耐煩催促。
俞晶晶站近了一些，手臂輕輕抵住雲錚脖頸穩住動作，開始小心旋出長針尾端螺帽。
螺帽轉動，針也跟着旋轉，每一點細微震動，都帶出電流般的疼痛。
雲錚身子發顫，額上汗水大顆下落。
爲了避免俞晶晶分神，他將所有忍耐不住的哼吟，全咬在牙關。
雲雙城把外面橫着的兩人拖進來，掩好前兩道大門。
後面一扇被徹底踢破，底下壓着的兩具屍體都被扭斷了脖子，把另兩具扔到上面壓着，就算再有動彈也掙扎不起來。
本以爲俞晶晶很快就會把雲錚帶出來，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雲雙城心裡七上八下地，想要進私牢看看情況，又怕外面來人不好通報。
忍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裡間傳來動靜。
粗重鎖鏈落地，發出悶響，緊接着有沉重腳步傳出，踉蹌着向外走來。
雲錚整個身子都靠在俞晶晶身上，胳膊環在她瘦小肩膀上，佝僂着背慢慢挪出房間。
“我來！”
雲雙城怔了怔，趕緊衝上去接手。
“……一邊去。”雲雙城渾身無力，卻還強撐着將他拂開。
“一會再換手，先出去。”
俞晶晶沒看到雲錚警告眼神，低着頭對雲雙城交待一句，繼續半扛着他向外走。
走出私牢大門，俞晶晶左右看了看，“那邊。”
這是路通往電梯最短的一條路，雖然有幾個攝像頭，但云錚現在狀態差，沒辦法繞太遠，只能強行闖過去。
雲錚身量高大，俞晶晶比他矮了快一個頭，強拖着勉強行走，看得雲雙城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想接過來，雲錚又不肯，非得膩着俞晶晶。
糾結半響，最終正義佔了上風，雲雙城看也不看雲錚，強行扯過一條手臂搭到了自己肩膀上。
兩個人扛着把雲錚往前拖，速度確實要快些，雲雙城力氣比俞晶晶大，把大半重量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每經過一個攝像頭，雲雙城都忍不住握緊拳頭，他心跳得厲害，恨不得立刻就衝到電梯那邊。
事實證明，這些攝像頭不是擺設，後面是有人時時監控的。
聽到前方傳來的呼喊和腳步聲，俞晶晶跟雲雙城同時剎住步子。
“怎麼辦？”雲雙城咬牙。
“走這邊。”
俞晶晶猶豫兩秒，拖着雲錚轉向右方通道。
“這邊也有人！”
不僅僅是這條路，其他幾個方向也都有人趕來。
“這邊人少一點。”俞晶晶加快腳步，雲雙城扛着雲錚胳膊，連帶着被扯轉了方向。
雲雙城是相信俞晶晶判斷的，剛剛一路過來都沒撞上人，她說這邊人少，那肯定沒錯。
跟俞晶晶一起扛着雲錚疾步前行，雲雙城正盤算一會正面衝突時如何在保證雲錚安全的前提下大殺四方，看到前面出現的幾個身影，他忽地瞪大了眼睛。
雲錚揚起下巴，斜睥着坐在輪椅上的那個枯瘦聲音，冷笑出聲，“不是冤家不聚頭。”
雲顯周蜷在輪椅上，腦袋幾乎縮進胸腔裡。
這具身體比俞晶晶上回見到時破損得更厲害了，連手腳都開始枯乾變形，就是身上搭着薄毯掩蓋，也看得出下面起伏的細瘦線條。
身體雖敗壞得不成樣子，一雙眼睛卻極有神采，脫了水氣的眼珠懸在眶裡，軟軟眼皮眨動數下，彷彿能摩擦出聲響。
“想跑……呵，做夢。”雲顯周扯起嘴角皺皮，笑說。
一個是被他提拔起來安排在雲錚身邊的礦山孤女，實力就在二級左右。
另一個是教習堂外在進化學員，來研究所才提拔起來做隊長的，也是二級進化。
雲錚被困了這麼久，又受了刑，就算剋制精神力的儀器被除去了，不養個三五年，根本回復不到原先實力。
在雲顯周眼裡，這三個人都是廢物，沒一個能打的。
雲顯周身後四位隨從實力都在三級上下，不論人數實力都佔優，在他說話時，一直恭敬退在身側，隨時等待發命。
“去，把這三個人……人……”
他喉嚨破損，舌頭也不靈便，啞着嗓子慢悠悠地下達指令，當眼前這幾個是死人一般。
話說一半，嘎然而止。
五針精神力凝出的粗大長針，不知什麼時候，懸吊在雲顯周面門之上。
長針出現得突然，一絲精神力波動都感覺不出，後面站的四位隨從沒一個能提前反應，聽到雲顯周顫抖尾音才覺出不對。
針懸在雲顯周頭顱四周，每一處都是弱點。
就算是發現了，幾個人也不敢有所動作，一個個僵在原地，神情緊張。
連雲錚都沒發現俞晶晶是什麼時候出手的，看雲顯周變了臉色，才注意到事態變化。
“讓你的人退遠些，最好是退到試驗室裡去。”俞晶晶揚揚下巴。
無聲無息操控五根精神力長針，對她來說似乎只是隨意之舉，根本看不出一絲吃力的表現。
雲顯周攥着輪椅扶手，神情數番變化。
俞晶晶不給他權衡的時間，將長針又往前遞了一寸，“你應該還沒聾吧？”
雲錚沒忍住，輕笑出聲。
身體傳來的震動，引得他傷口痛楚加劇，可這笑意怎麼也憋不住，溢出脣齒。
“退後一點，再退。”
雲顯周不開口，俞晶晶就越疽代皰，向那四人發出指令。
四個隨從的工作就是看護雲顯周安全，他現在明顯處於險境，唯一能緩解緊張氣氛的，就是暫時退讓。
俞晶晶拖着個幾乎成了廢人的雲錚，邊上又是個普通二級外在進化者，不具備威脅性。
她現在挾制雲顯周，只是爲了逃離，一旦鬆個口子，很快就離開。
幾人交換眼神，確定彼此想法，謹慎後退。
雲顯周有些着慌，想要開口讓他們不要離開，針尖卻懸在眼皮上，一顫一顫地警示。
俞晶晶把這四人分了兩隊，兩個人進了左邊試驗室，兩個人進右邊的。
等門關上，聽他們按自己命令退到試驗室最深處，俞晶晶才停了指揮。
“現在怎麼辦？”
雲雙城大鬆了口氣，可一想到後面還有追兵，又忍不住緊張起來。
“從這邊過去，看看電梯那邊守了人沒有。”
俞晶晶繼續扛着雲錚往前走，雲雙城趕緊跟上。
雲顯周坐在走廊中央，孤零零地縮在輪椅裡頭，三個人繞過他繼續前行，沒人有時間多分個眼神給他。
經過拐角時，俞晶晶腳步頓了頓。
雲錚偏頭，費力看她一眼。
他只看到俞晶晶眼睛閉了閉，又忽地睜開。
這一瞬的停頓很快過去，她把雲錚往上託了一把，“走了。”
三人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過了十數秒，兩間試驗室纔有了動靜。
幾人小心貼到門邊往外望去，確定俞晶晶已經帶着人走了，趕緊推門出來。
雲顯周還縮在輪椅裡，一動不動，像是受了重大打擊，一絲精神都提不起的模樣。
四人衝到雲顯周身邊，想推着輪椅追上去。
可手剛扶上椅背，雲顯周身體就軟軟滑下，直接栽到地上。
枯瘦身體縮成一堆，跟亂柴一樣疊着。
偏轉過來的頭顱上，有五個小指粗的孔洞。
針扎得又準又深，直接透過對面穿出，腦內碎裂骨珠液體混着黏白腦漿流出，溢滿地面。
四人面面相覷，心底發寒。
那個女人是什麼鬼！
下手這麼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