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的行爲徹底激怒了古屍，他咆哮着撞擊柵欄, 身體緊緊貼到極限, 雙臂伸出，吼叫揮舞。
“我沒事。”
俞晶晶迅速推開雲錚, 跟他保持距離。
雖然兩人已隔開半臂遠, 古屍依舊暴躁難當, 砰砰撞擊聲傳來，聽得人心顫。
工作人員紛紛衝上前去, 想用鐵棍將他支開, 可棍頭如雨點般落到肩頭肚腹，一再加力都無法使其動搖半分。
古屍雙臂緊緊環住柵欄, 彷彿焊死一般，雲錚眉頭緊皺, 與他森然對視。
“滾！滾啊！”
雲錚目光冷肅，古屍卻未有半分動搖，怒目圓瞪大聲吼叫。
棍頭已陷皮下數分, 隨着他激烈晃動，硬皺外皮已然皴裂，露出內裡暗紅色的肉質肌理。
工作人員不敢再下力氣, 有人收了鐵棍, 其他人也紛紛退後半步，保持着警惕。
15號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太過劇烈的撞擊和捶打，他們動手的時候，都是收着勁的。
一般情況下, 用棍頭推他幾下，古屍就會自動退讓，老老實實回到位置。
可今天他這狂症發得太過厲害，鐵棍沒了效果，大家就不知該怎麼辦了。
沒了棍頭造成的傷害，古屍卻還在用身體撞擊柵欄，一下又一下。
鋼鐵製成的柵欄又粗又硬，撞上去帶出嗡嗡震響，一看就是下了死力。
他肩頭衣袍破裂，皮膚已撞出青黑凹痕，再這樣繼續下去，怕是把自己撞散架都不知收手。
工作人員都轉頭看向俞晶晶，雲長林回過神，快步上前。
“俞小姐，你趕緊……”
“不許過去。”雲錚伸臂攔住。
雖然俞晶晶的安撫極有效果，但15號現在處於瘋癲狀態之下，貿然上前不是好的做法。
“沒關係的，我能讓他安靜下來。”
“那也不行。”
俞晶晶要往前走，雲錚卻始終攔着。
兩人推拉之間，古屍情緒越發激動，甚至開始用頭撞擊柵欄，想要衝破界限。
“滾！都滾！別碰她！啊！別碰！”
他頭頂本就有缺口未愈，連撞數下裂隙變大，大腦內部紅白軟物激盪不停，看得一羣人心驚膽戰。
“錚先生。”
雲長林看出情況不好，趕緊拉住雲錚，“就讓俞小姐過去吧。”
趁雲錚不察，俞晶晶迅速抽手，再次退到安全距離以外。
看了看囚室中暴跳如雷的古屍，雲錚滿心無奈，厲聲警告：“不許一個人過去，讓人陪你。”
15號的情緒大多針於對他，跟俞晶晶靠近些，就能引發古屍更激烈的一輪反抗。
他沒法陪同，只能換個人過去。
俞晶晶早忍耐不住，轉身向那邊走去，雲長林趕緊點了人跟上。
那人快步衝到俞晶晶身邊，舉起鐵棍橫在二人面前，帶着她放緩速度慢慢靠近。
“滾！”
還沒近前，古屍猛地將頭撞上柵欄，噴吐着血沫衝着護住俞晶晶的工作人員大聲吼叫。
舉着鐵棍的那人手忽地一顫，差點沒握穩落在地上砸了腳。
“怎……怎麼辦？”工作人員驚惶回頭。
只要是陪在俞晶晶身邊的人，都會被古屍鎖定目標，越是站得近他的反應就越大。
“你們先出去，讓我跟他單獨呆會。”
俞晶晶沉默片刻，回頭看向雲錚，“這裡人太多，很難安撫住他。”
雲錚沒說話，雲長林也面帶猶豫。
情況大家都看在眼裡，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會引發古屍強烈的情緒波動。
就算一時穩得住，萬一誰不經意做了些激怒他動作或說了什麼，惹得他驟然發難無差別攻擊，離柵欄最近的俞晶晶就可能遇到危險。
可所有人離開，只留她一人，好像也不太安全。
“就讓俞小姐試試吧。她有辦法安撫得住，不會有危險的……”雲青抱着箱子，小聲說了一句。
其實很多人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卻沒人敢像她這樣提出意見。
聽她說完，大家默默在心裡點頭，顯然都很同意這個做法。
古屍明顯對俞晶晶更信任，有她安撫，很快就能安定下來。
沒人陪在她身邊，便不會激起反應，大家都離開，反而對她是種保護，並不會產生什麼危險。
雲錚猶豫一瞬，很快想通了其中道理。
“你自己小心。”
看到俞晶晶鄭重點頭，他毫不猶豫帶人離開，將憤怒嚎叫的古屍遠遠拋在後頭。
他們只在外面等，避開古屍視線就可以了，要是出現什麼狀況，也能及時返回。
人很快走空，只留俞晶晶一人站在囚室前。
根本不用她多加安撫，古屍便精疲力竭地滑坐下來，靠着柵欄喘着粗氣。
“他們都走了。”
俞晶晶靠近他，伸手輕輕碰了碰肩膀，“你還好吧？”
情緒鬆懈下來，古屍又陷入呆滯，遲緩轉頭，看到俞晶晶時眼睛睜了睜，“你，走啊。”
“你……”
俞晶晶抿脣，用餘光掃了眼頂上緩緩移動的監控攝像頭，嚥下了後面要說的話。
研究所一至八層都沒有監控攝像，只有九層，不管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一隻黑洞洞地鋼鐵眼睛盯着自己。
俞晶晶挪了一下身子，蹲到古屍正對面，擋住上方正對着柵欄這一塊的攝像頭。
“你疼不疼？”
看到他頭頂上的缺口震裂了許多，俞晶晶貼近一些，輕聲問道。
“疼？”
古屍擡眼，看到俞晶晶指指頭頂，伸手摸了一把。
腦漿混着鮮血在創口處沾染一片，他胡亂試探數下，指尖刮過腦中嫩肉，激得身子顫了幾顫。
俞晶晶咬緊牙，幾乎不忍再看，可古屍卻彷彿不覺得痛，將手指伸到眼前看了看，又遞進嘴裡嘬那血水。
“你認識我嗎？”
俞晶晶本想問他有沒有看出自己同類身份，可礙於監控，只能迂迴試探。
古屍認真吮着手指，對俞晶晶的話充耳不聞。
眼看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俞晶晶心中焦急，又接連問了幾聲。
聲音提得高些，他纔有些反應，不是吼着讓她走，就是滿眼警惕地看向外面。
他咧着嘴，露出森森尖牙，枯瘦胳膊伸出攔在她肩頭，渾身上下都透出保護欲。
俞晶晶看着心裡發酸，又不知該做些什麼。
一級進化感知提升後，她的情緒也跟着變得強烈起來，曾經能理性分析冷靜分辨利弊的事，現在卻受到感情的掌握，無法中立。
自身都難保，卻還想盡力護住她。
這種不自量力的事，換做以前，只會得到俞晶晶冷嘲一笑。
現在，卻不同了。
鼻頭酸酸地，俞晶晶忍不住想流淚。
“你，哭了？”
古屍意識又清醒過來，望着俞晶晶溼紅眼眶，他伸出又厚又糙沾滿了污血的手，輕輕在她面上颳了一把。
手上厚皮如鋼刀一般，將俞晶晶皮膚擦出數道紅痕，淚水滑落，血漬被染開，斜斜留下印記。
“別哭，你上去，能逃走的。”古屍喃喃出聲，“你能下來，就能上去……”
這是俞晶晶剛纔跟他說過的話，他竟然還記得，清楚複述出來。
俞晶晶吸吸鼻子，“是啊，我能出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
他扯扯嘴角，像是想笑，可才擡了一點點，又迅速僵住。
眼中神采瞬間消失，他又陷入了迷茫。
俞晶晶有一肚子話想問，可他一時清醒一時迷糊，想試探都找不到辦法，憋得心要炸裂。
張張嘴，又緊緊咬住牙，她閉上眼努力思索，想打破這困境。
若是識字，可以找只筆？不行，渾渾噩噩連話都說不清，就算認字也不會看。
手語？俞晶晶自己都不會。
腦袋一跳一跳地疼，俞晶晶伸手捂住，下意識抽出精神力細絲，繞着骨珠盤旋起來。
進化後，情緒極易產生波動，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心情安定下來，不那麼焦躁。
時間有限，她沒辦法做太久，轉了數十圈，感覺症狀減輕了些，俞晶晶才睜開了眼。
古屍正擡頭看她，兩人眼神一觸，俞晶晶忽地怔住。
他意識又開始清醒，眼中滿含情緒，看着她的時候，充滿探究。
靈光一閃，俞晶晶迅速將其捉住，心中升出狂喜。
來不及多想，她試探按住古屍手背，輕聲說：“你別怕，我來看看你。”
古屍像是聽懂了一樣，輕輕點頭。
對於她，身心皆不設防，不管是碰觸，還是更深入的交流，都一路暢通無阻。
俞晶晶抽出的精神力細絲，輕而易舉地沒入他的身體。
一路遊走而上，往那最核心的部位鑽去。
上一回使用精神力操控情緒，還是在仁愛公司，對那位上門挑釁的女職員做過。
那是俞晶晶第一次嘗試，不知深淺地抽了全副力氣出來，結束後渾身虛脫，差點把自己搞廢。
這次她學乖了，分出的精神力極其微弱，毫無攻擊性。
古屍心靈澄淨，根本不對她設置任何阻礙，慢慢試探過去，俞晶晶眼前忽地一亮。
骨珠閃着微弱藍光，被一層薄薄硬殼包裹，懸在空間正中央。
這片空間大而無邊，似在宇宙又似在深海，周圍雜亂精神力纏繞翻動，密密麻麻由遠及近，看得人眼睛發花。
俞晶晶骨珠所處空間，井然有序，精神力細絲抽取出來，都是順着一個方向盤繞飄浮，等着順她牽引貼於硬殼外壁。
一個理智一個混亂，有了明顯對比。
精神力繞了幾圈，俞晶晶越走越迷，古屍情緒波動起伏，有許多影像碎片閃現其間，很難捕捉。
忽地，有影像碎片貼着精神力細絲遊走而過，俞晶晶猛地頓住，順着那個方向疾轉而去。
追上這影像，她徹底呆住了。
影像片段雖陳舊發黃，但裡面那個女孩卻明亮刺目。
她渾身沾染血污，靠在集中營特有的泥牆上，正挑眼向這邊望來。
“你要出去嗎？”
“是，出去覓食。你要帶點什麼嗎？”少年回身一笑，森森白牙映照蒼白麪容，說不出的熟悉。
“不要。”女孩滿臉嫌惡，“血食，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