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手時, 錕已咳得沒那麼厲害了, 靠在柵欄上微微喘氣，虛弱得連伸直脖頸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 喝掉。”
俞晶晶迅速將手擦淨, 從口袋裡摸出兩隻小瓶, 比對了一下, 遞出其中一隻。
“營養劑？哪來的……”
錕看了一眼，輕聲問道。
“你先喝了。”
錕就算想拒絕，也沒了力氣, 俞晶晶拔開瓶蓋，直接對準他的嘴灌了進去。
俞晶晶這些行爲，都沒有刻意避讓監控攝像頭。
等瓶子喂空, 俞晶晶想都沒想, 又把另一瓶打開給他。
“這瓶也喝了。”
營養劑進肚，緩了一會後，情況明顯好轉。
原先噴涌鮮血的腦部缺口，已經凝固了，傷口粘連到了一起,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不用俞晶晶強灌，錕接過瓶子，慢慢灌進嘴中。
“不一樣。”
他疑惑擡頭, “這兩支，不一樣。”
第一隻的口感非常熟悉，但他一時又想不出在哪裡喝過, 不論是吸收速度還是治癒效果，都驚人地強。
而第二隻，和他平時喝的那些稍有區別，但也差不太多。
兩支對比一下，高下立現。
九層分發的營養劑，都是最低等最普通的那種，比派給職員的都不如。
雲錚給俞晶晶的這瓶，是爲上等貴族特製的一批，濃度提高許多，錕一嘗就嚐出來了。
“不管是不是一樣，有用就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雖看得出效果，但不問清楚，俞晶晶總提着心。
“好多了。”
取出骨珠那一瞬，錕真的以爲自己會死。
其實他不怕死，但生命逐漸遠離的感覺實在太糟，體會過一次，就不想再試第二回 。
喝下這兩瓶藥，很快便找回了力量，就像仰面跌落懸崖，有人及時拉了一把，險之又險。
俞晶晶虛弱坐下。
雖然錕情況有所好轉，但她卻不能完全放心。
失了骨珠，就算有營養劑養着，又能活多久？
他的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最多一年？兩年？
還是會消亡的。
就算知道這個事實，可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這個，能放回去嗎？有它在，你可以試着做練習，強化精神力，也許能活久些……”
俞晶晶低頭看了看掌心骨珠，擡手撫掉頰上殘留淚水，鄭重問道。
“廢什麼話……”
錕長出了口氣，低頭晃晃腦袋，迷迷糊糊看了俞晶晶一眼，“你怎麼不走？”
俞晶晶怔怔看他。
錕眼上蒙着的那層白霧，似乎淺淡了許多。
服過她配製的營養劑後，肌膚上一些細碎的傷口都已經癒合，頭頂上的缺口也回覆到了比較好的狀態。
沒了白霧掩蓋，俞晶晶能看到原先那顆破裂眼球上的縫補針腳，眼神也清明瞭些。
外在的東西，都有了好轉，可是內在，卻又陷入了一片混沌。
他呆呆看着她，眼中只有焦灼浮現。
“走啊！你怎麼還不走！上去！你要上去！”
他猛地立起，跪在俞晶晶面前用力握住柵欄，砰砰拍個不停。
錕的大腦，破損得非常厲害。
上次摘取骨珠已造成了嚴重傷害，這次自行挖取，又進一步破壞了內部結構。
探入精神力，找尋一圈才接觸到了一部分清醒意識，保留的時間卻不長。
現在，錕似乎又回覆了先前的狀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變得更糟，沒有迷失到連她都認不出來的程度。
“我會上去的，你別吵。”
俞晶晶伸手按住他，“再吵他們就要來了。”
“他們？”
錕猛地轉頭，臉上滿是驚恐，“他們會抓走你！會挖你的腦子，我看見了！我看見的！”
他伸手，用力按住腦袋，將頭拱到她面前，“你看！你看！”
“我看到了，看到了。”
俞晶晶輕聲安撫，努力讓他平靜下來。
可錕的情緒，並不像剛纔那樣好安撫，他暴躁不安，緊攥着柵欄晃動不停，滿眼驚懼。
“你得走，快走！”
錕猛地伸手，使勁推了俞晶晶一把。
一時不防，俞晶晶被推得向後仰倒，重重偏到地上。
“走啊！！”
掙扎起身，俞晶晶還想上前，卻被聞聲趕來的雲錚衝過來一把扯住。
“你瘋了！還去？！”
他大力將俞晶晶往回拖，跟進來的工作人員紛紛上前，隔開她跟錕之間的距離。
錕被鐵棍捅了兩下，踉蹌後退，神色瞬間變得迷茫。
俞晶晶站在人羣后，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找不到目標，錕怔怔望向這邊，掃視片刻，情緒逐漸平穩下來。
“走，出去。”
雲錚拉着俞晶晶，迅速離開。
俞晶晶被扯得差點摔倒，努力轉頭想看看錕的情況，可人羣密密麻麻擋在囚室前，連衣角都看不見。
“回去！坐下！”
身後有鐵棍敲擊柵欄的聲音，幾聲喝罵後，很快安靜下來。
聽到錕拖着腳步退向囚室內，接着沒了聲響，俞晶晶心頭一鬆。
他不鬧就好。
剛剛纔服過營養劑，要是鬧得太厲害被強力制服，身體上的異常恢復很容易被覺察到。
回想剛剛的行爲，俞晶晶都不記得自己怎麼會那麼大膽，想都沒想就用了那不能輕易示人的東西。
她只知道，不能看着錕在自己眼前消亡。
幸好他意識雖重回混亂，但內心還有絲清明，說的話做過的事，一絲口風都不透。
看不到她，或許是以爲離開了，便沒再吵鬧不停，安全過了這關。
心情一鬆懈下來，俞晶晶身體猛地一顫，差點沒跪倒在地上。
雲錚拖着她的胳膊，感覺到重量下沉，迅速向上拉了一把。
他帶得雖然及時，但俞晶晶的膝蓋還是重重磕到了地上，身子軟綿綿地，全身力量都掛到了雲錚手臂上。
“你怎麼了？”
雲錚猛地掰起俞晶晶的臉，看到她面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刷地變了臉色。
“我沒事。”
俞晶晶重重喘了口氣，咬着牙想要站起。
可努力過後，還是抵不住大腦內部傳來的強烈痛感，再次軟倒。
身體雖軟綿綿無力，俞晶晶左拳卻握得極緊。
骨珠就在她掌心，硬硬地硌在那裡，時刻提醒存在。
“還說沒事。”
雲錚煩燥看她一眼，“沒那能力，就別逞強！想在研究所工作，也得掂掂自己斤兩，你以爲出出風頭就讓你留下了嗎？”
他彎下腰，打橫托起俞晶晶，疾步如飛向外走去。
“我自己能走。”
俞晶晶掙扎扭身，卻被雲錚舉臂晃慫了一下，顛得她差點栽倒出去。
下意識緊揪住雲錚衣袖，惹得他冷笑，“假正經。”
九層有專門的職員休息室，雲錚帶俞晶晶去到那裡，找了張牀鋪給她休息。
他走得太急，雲長林還有幾個接待都沒趕過來。
看俞晶晶捂着頭，臉上滿是痛苦之色，雲錚猶豫半響，還是親自出去替她打了杯水回來。
趁着雲錚離開，俞晶晶強忍大腦撕裂般地疼痛，顫着手將骨珠塞進了內衣裡。
內衣是最普通的棉製學生款，穿得太久，夾層便有了破口，骨珠落進去穩穩藏在最邊角，再隱秘不過了。
“到底怎麼回事？”
將水杯遞給俞晶晶，看她顫抖着手湊到嘴邊，潑灑大半才喝進嘴裡，雲錚眉頭擰成了死結。
“我試着用精神力跟他溝通，失敗了。可能費了太多力氣，反噬得厲害。”
俞晶晶放下杯子，抖着身子說。
“你瘋了？”
雲錚上前一步，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你才一級進化！還沒徹底掌握精神力的使用方法，就敢去試探那種瘋子？”
他提出要幫俞晶晶引導精神力，指導她練習，被拒絕後半句話沒多說便放棄了。
爲的是什麼？不就是怕遭受抵抗，引發不良後果嗎？
她倒好，後果都不清楚就直接做了，還真是無知者無畏！
古屍只是試驗工具，用到這個程度，也沒有太大保留價值。
爲了出個風頭，非得把自己往火場裡送，雲錚真懷疑她的智商是不是負值。
“還好，我只是有點累。”
被雲錚罵了個狗血淋頭，俞晶晶一句話都沒反駁，等他氣喘吁吁停下，才小聲說了一句。
“還在死撐。”
俞晶晶疼得冷汗淋漓，下脣都快咬出破口，雲錚又不是眼瞎。
休息間布簾被拉開，雲長林帶着人進來，看到俞晶晶臉色，嚇了一跳。
“怎麼了？受傷了？”
“沒事。”
雲青趕緊上前，從自己箱子裡取出一袋肉乾遞給她，“吃點東西，吃點東西就好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身體這麼虛，肯定是需要養份恢復的。
“……我不吃這個。”
俞晶晶伸手推開，雲錚又冷笑一聲，“挑嘴。”
俞晶晶沒有力氣跟他爭辯。
她頭很疼，疼得連思考的餘力都沒有。
錕現在的情況怎麼樣，骨珠該如何安全保存，接下來她該怎麼做……
這些事情亂糟糟地涌在在腦間，卻被巨大的痛楚排擠開來，想要將其捉住，卻在觸到那疼痛時瞬間彈開。
看到俞晶晶拼命抵抗疼痛，手將牀單幾乎攥爛，雲長林跟其他人都面有不忍，皺着眉頭不敢瞧。
“拿着。”
不等旁人提醒，雲錚自己取了東西出來，遞到俞晶晶手上。
“不要，這個沒用……”
看到是營養劑，俞晶晶煩躁拂開。
她那瓶都餵給錕了，當時情況緊急，根本沒想過要留下來自己用。
對於錕來說，那是生的希望，就算早知道痛苦如此難熬，俞晶晶也不會猶豫。
“那這個呢？要不要？”
雲錚從懷中摸出不久之前用來逗過俞晶晶的小盒，在她面前晃了晃。
聽到盒中軟珠彈響，俞晶晶猛地擡頭，一把將其抓到手中。
“都給我了？”
她都緊緊攥住了，卻還問這種話。
雲錚本只想讓她拿兩顆應急，可身後這麼多人瞧着，俞晶晶又厚起臉皮。
猶豫片刻，他點點頭，“行，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