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伯深明大人脾性,少勸比多說好,一時默了。武億輕輕一笑,道:“我倒有興趣聽,老伯不妨說細些。”單伯投以感激之色,抱拳方道:“與潘勝美同行的還有一位武林高手,他與霜爺過手,要是您再不去,只怕悔矣。”諸葛聽了,方知緊急,但畢竟事關太子,爲免嫌隙不宜面出,向武億道:“請少俠代爲管教。”並叮囑解勸爲上,勿與東宮諸人爲難。
武億一一應承。方在百米開外,便見沙滾塵流,衆民奔走。但聞掌風,大片桌椅裂聲從二樓落下。他急側閃過,飛身上樓。茶樓賓客逃散,到處都是“噔噔噔”的腳步聲,惟有邊首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巋然不動。這裡無暇細看,擡頭見樑上卷着二人,一招“龍飛沖天”,居中剖勢,意圖將他們分開。右邊嚴霜好容易得機,撤手退定。武億見狀,心中稍怠,不料左膀疼痛,只感有異物在衣內爬竄。未及察看,便見一張猙獰的臉孔,舉鐵榔頭砸來。
他手法雖快卻未快過一隻疾掠來的海東青。風馳電掣,利喙猛啄,便聽一聲痛叫,連看家武器都掉落了。武億則急忙封了極泉穴,落地盤坐,以北斗七星訣法療傷。
約摸盞茶功夫,睜眼起身。稍有搖晃,等候在側的嚴霜忙扶了,感激誇讚不在話下。武億微微一笑,低頭見那海東青正嚼着蜥蜴,回頭瞧白衣少年仍在,上前致謝。
少年回道:“不必謝我,全是阿烈功勞。”“阿烈”是那海東青的名字,武億無言。少年拍了拍白淨出奇的衫子,一面起身一面道:“都說南朝茶好,只怪攪了興致,該死。”
說畢轉過頭來,只見桃花眼含情,清秀極的,卻兼冷意逼人,似三尺冰凍。茶老闆親自送茶過來,因害怕緊張,手抖而滲出幾滴,污在衣上。但那茶水毫無滯留地一滑而下,像水珠從荷葉上滾落,也不知這衣服是甚麼材質做的。
茶老闆戰戰兢兢地不敢言語。那少年自取過玉杯,一飲而盡,叫了“阿烈”。那鳥飛來歇在肩頭,他則丟了杯子,一行風去一行道:“茶是好茶,只茶主無用,白折騰糟蹋了,將來盡歸我纔好。”
人去了音猶在,武億呆杵着,於此話中感受到劉夫人言之“悲歡離合、物是人非”。嚴霜摸了摸鼻子,纔要說話,忽然想起追查鬼盜的行蹤來,自忖線索難得,再顧不得言語,跳窗而去。
武億預備離開,嫣兒火急火燎的上來,叫道:“公子,那潘勝美無故死了,下面來了好多人,咱們得趕緊走。”方轉至樓梯,有數十軍人執劍而上,待分立兩側後,太子左右衛率府率薛凱並郭開舉重步而來,再有剛交過手的醜漢及另外三個武林中人。武億皆不識得。
薛凱上前道:“神候府膽敢私處東宮家客,即便說到皇上跟前也是無禮。”手勢一起,朗聲道:“拿下。”立刻軍人蕩劍,醜漢並那三人則分守四方以待。
武億口笨嘴拙的,不知如何解釋。便在這時,太子家令楊馮一聲斷喝,急跑上來,道:“各位將軍好漢,先別打了,下面東宮正與鄆王鬧不開交,且觀再說。”
武億一眼瞧見鄆王,乍看下以爲是阮介,差點喜叫出聲,猛發現此人面相稚嫩,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而且豐潤一些,更緊要的是眉宇間缺少清氣,只像一般的書生,不及阮介十一,尋思:“聽久久說她三哥病危在榻,如今樣子,和常人無異的。”
只聽鄆王道:“大哥貴爲太子,應當爲國家爲百姓計,好好在資善堂讀書明理,如今爲個白麪小生竟欲問罪神候府,那是大大的無道無德,要我是你,別說羞於上表,就是真傳到父皇耳邊,也得叩首請罪,哪裡會惟恐天下不亂的。”趙桓遭一頓面批,情急下正要動手,楊令拉住耳語道:“殿下息怒。耿公有言‘他顯我隱,忍字執一’。”趙桓稍作冷靜,勉力壓下焰火,拂袖而去。
鄆王收起羽扇,向武億見禮道:“吾妹先有一思念之人,敢問是公子否?”武億心想:“我出入宮中雖有兩回,但並未見過這位王爺,他怎識的我。”鄆王道:“最近宮裡來了一個叫張虛白的神仙,執掌太一宮,那是個真正的得道高人。我久纏病榻,只父皇疼惜,未傳與外人,本來連遺言都想好了,哪知經仙人一診,竟好轉來,並說‘天命所在’。”但說着,心適神暢,不禁吟道:“神仙兩袖攬清風,六合寰宇我行空。昔年萎蕤多災病,如今一掃渾輕鬆。泰山奏樂饗宗祖,山川禮遍入虛空。”
武億聽了尋思:“果真父子。”鄆王續道:“我近日在同文館兼差,適才有人捎了只冷箭,說‘武億公子在此蒙難’,我豈可不搭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