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言停在半空舉茶杯的手頓了頓,然後才把杯子端到嘴邊一口喝下去,“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就是想跟你敘敘舊。”
此時林亦凡心裡已呈一面明鏡,只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那麼多她和瑟瑟的共同之處已經明確得不能再明確,如果她不是靈魂附體,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和瑟瑟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而她對過去的事一點也不記得,要不是這次車禍動了腦顱手術,深埋海馬體的記憶不會時不時跳出來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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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以改變人的記憶,就是宵門的記憶晶片。宵門只有一個人能運用晶片,那就是開發它的人。
宵翎認爲有必要做這項開發,他把這個難以實現的世紀難題交給了槿言,那時他才八歲。十六歲的時候,這門絕學已經被他掌握了八成,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就將這項秘術用在了一個被用來當實驗對象的盟員身上。
而事實是宵翎多年的夢想成真了,槿言研製的記憶晶片加之他的催眠術,能恰到好處的控制人體對於某個時段的記憶,選擇性的讓人忘卻指定的事。
人性中總有幾分想做一些事不想被人察覺,而在這件事上,宵門盟員最擅長的就是做別人不知道的事。記憶晶片是盟員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徵得宵翎同意方可採用的。
然宵翎對記憶晶片的使用權限把關得非常嚴苛,除了第一次將晶片用在那個背叛了組織的盟員身上以外,據林亦凡所知就沒用過幾次。
一是因爲晶片的導入非能手親自操刀不可,並且沒有精準的催眠,很有可能剝奪被導入者的全部記憶。二是晶片有多,但槿言只有一個,若盟員對晶片的使用產生依賴性,那本就身負重任的槿言必定分身乏術。第三,宵翎從不贊成盟員將某項技術當底牌,這樣會讓盟員產生退路心理,實在不行還有免死金牌這種想法會降低盟員執行任務的水準,出了錯就要自行承擔後果,而不是用隱蔽的手法掩蓋罪行。
所以,利用記憶晶片操控人的記憶,被宵翎納爲禁術。
林亦凡用敘舊的語氣跟槿言說:“宵門存在這麼多年,只有一次被外人傳過流言,就是十幾年前有個盟員偷了柏林藝術館的古物,連夜帶回中國,把它放在故宮博物館,還在網路發了消息,導致有心人發現逍遙幫的蛛絲馬跡。”
“那是第一次有人說出‘逍遙幫’的名字,師父斷定罪全落在透露了這個消息的盟員身上。”林亦凡接着說,“按宵門的盟約,泄露組織存在的信息不能留活口,但那個人卻倖免於難。”
“因爲我把他當記憶晶片的實驗者,給他植入了操控記憶的晶片,讓他忘記宵門的一切和自己過去的身份。”槿言接着她的話說。
“手術非常成功,那個人完全吸收了你的催眠術,選擇性的遺忘了自己在逍遙幫的日子,對自己生活的記憶完好的保留下來,才讓他身邊的人慢慢相信他在網路上發的消息實屬天方夜譚,久而久之逍遙幫的傳言才消退了。”
那個盟員被實驗後就被宵翎送回老家,沒再跟逍遙幫牽扯上聯繫。
後來也有盟員企圖從宵翎那裡取得晶片,若無法在任務中消褪犯罪痕跡,給人留下把柄,便用記憶晶片抹去他腦海中的畫面。但這種僥倖心理過不了多久就全被打壓了,原因是宵翎五指把得比五指山還緊,不留給盟員一絲念想,沒幾個人能從他手裡獲得這等器物。
他美其名曰:“有悖倫理道德的事,少做,積德。”
是誰要一個未成年少年潛心苦學那麼多年就爲了發明這個鬼玩意兒……?
林亦凡說完,問槿言:“你會在我身上用這種東西嗎?”
槿言心裡微微一顫,腦子“嚯”的明光,也許這場車禍雖輕但的確傷到她腦顱不淺,四年前在她海馬體內植入的晶片估計遭到受損,才讓她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只是,她會想起些什麼呢?
對於他對她做的事,她又記得多少?
槿言只是淡然的喝了口茶,“我用不用這個東西,全憑任務需要。”
這倒的確像槿言的作風,他從八歲時就進的宵門,對師父言聽計從,做什麼都以任務需要爲準,未違抗過師令。記憶中只有半年多前她被陸池城關在林園地下室,他擅作主張把她偷了出來,還產生了讓她退出任務的想法,那是唯一一次沒經過師父同意就改變作戰計劃。
但是她不知道,槿言瞞着宵翎擅自做的最大的主,還不是這一次,早在四年前他就在宵翎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她植入記憶晶片。只因爲那時的她,傷情得完全不像瀾言該有的樣子,她求他幫她清除記憶,忘掉情殤,而他幾乎只內心掙扎了兩分鐘便答應了。
他不想她心裡入住了別人。
槿言的話讓林亦凡心底一陣慌,什麼叫全憑任務需要?四年前的她還沒有通過師父的資質考覈,更還沒成爲第五元素,師父不會讓她出行獨立任務。
除非是哥哥們的任務,師父讓他們幫襯她歷練身手。
如果她是瑟瑟,如果是槿言給她植入的晶片,又會是因爲什麼事?什麼樣的任務需要他篡改她的記憶?
什麼樣的任務,讓宵翎和槿言這樣欺瞞她!
“難道,我也曾經說破嘴,暴露了宵門的行跡?”林亦凡自問,想想又搖頭:“不對,那樣你不會保留我在宵門的記憶的,應該像十幾年前對付那個人一樣,把我清除出宵門了!”
槿言呵出一聲淺笑:“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胡思亂想?二哥的語氣,怎麼和陸池城一樣,是她敏感還是多慮,怎麼覺得兩個人都是故意壓制她腦海萌發的念頭。
“你知道在宵門,除了師父,你是知道我最多真實信息的人,而我一直信你比信師父還多……!”林亦凡誠摯的看着槿言,目光充滿期望,那期望中多少有幾分畏懼,她不確信槿言會告訴她實情。
既然清除了她的部分記憶,肯定是師父所託,沒有師父的指令,槿言必死守秘密。
突然電話響了起來,是林亦凡日常用的手機,來電顯示打來的是陸池城。
看着這三個字此時似乎有了不同的意味,林亦凡不知道下一秒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也不知道見面時該用什麼樣的姿態。
她已經對自己就是瑟瑟的身份有所懷疑,唯獨缺乏一個出口,通向猜測的答案大門。
如果她是,她將拼盡全力去愛這個男人。哪怕當時離開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她不是……這幾天的惴惴不安和誠恐惶恐,似乎就失去代價。
“喂?”走了會兒神,她還是接通了電話。槿言端起茶杯的手緊了緊,面色低沉,她的聲音溫柔軟弱得似池潭水,而這種語氣從未對他說過。
他以爲四年前把那個人從她心底摘除,就能斬斷她和初戀的孽緣,沒想時隔四年多,她還是和他舊情復燃,越發不可收拾。
一年多前宵翎派給她頭項任務的時候,林亦凡就說陸池城見過她,還把她認作舊情人,那時他便猜到林亦凡四年前感情是在陸池城那裡受的創傷。
只是她心心念唸的要成爲宵門的第五元素,接單師父的頭項任務,他萬般沒想到師父派給她的頭項任務竟是這個!等於把她送回初戀身邊。
後來宵翎在跟他謀劃林亦凡不是翁可嵐親生女兒事件的時候,告訴他:“總盟的人早就全世界滿地找翁可嵐的女兒,企圖滅口,不久前發現瀾言跟當年的翁可嵐模樣很相似。總盟要我去奪鰲路機密,瀾言是出行這項任務的不二人選,只有瀾言扮演林亦凡,才能證明瀾言是林亦凡的身份是僞造的。”
有些緣分註定剪扯不斷。
而四年前沒經過深思熟慮,僅憑義氣之差就給她用了這種禁術,讓槿言愧疚了很久。
接受完晶片植入的她,一年內的記憶全部消散,連槿言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小時候的記憶居然恢復了。
“二哥,我想起來了,我生在淮城,爸爸是林豫,媽媽是翁可嵐。我的名字是林亦凡啊。”
恢復記憶之後的她被師父“遣送”回林家,過上生活和任務交錯的雙重日子。而槿言也背起包袱去遠行,一去就是三年,直到去年林亦凡資質考覈通過,正式入門爲第五元素,纔回來跟她道賀。
他原以爲三年的遠行會讓他放下牽掛,瞭然釋懷,卻沒想再次見她時,她出落得比三年前還要楚楚動人,猜到她頭項任務的監視對象就是三年前傷害她的人,心裡的痛楚比當年還深。
他轉身進了診室,繼續把玩醫療器材,看似專心致志,耳朵卻一字不落的聽客廳里人對着手機說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林亦凡問電話那頭的陸池城,語氣裡是按耐不住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