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谷步履匆匆地閃身進到胤禛所在的大殿中，正巧與胤禛面對面碰了個正着。胤禛也是一愣，遂即說道：“怎麼，你主子被圈禁了還不安分，還想到朕這兒來打探什麼？”洛谷的膽子倒還真是大，連御前都敢闖了，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
洛谷深吸了口氣，穩步走到他眼前，冷聲道：“皇上真是還可以狠心到六親不認的地步了，公主爲了你……”他說了一半便不說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麼。
被方纔洛谷的停頓吸引住，胤禛擡起頭來，問道：“爲了我怎麼了？”
洛谷低着頭不再說話，卻聽胤禛把眼前那張桌案拍得直響。”說，到底還有什麼。你以爲你今兒進了這門就能全身而退嗎？進來之前，你是不是就想好了後果？但是朕告訴你，就算你想以死求仁，朕也不會讓你這麼輕易的就死了，你的職責，也絕不是以死求仁。”
胤禛所說，洛谷當然知道。這麼多年來，他的本職就是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不辜負當年先帝的聖恩，才能真的好好地保護公主。”皇上，公主這幾年做事是急躁了些，很多事沒有得到皇上的應允就私下做了決定，甚至明知皇上心思也要執意而爲，是因爲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啊……”早已被靜慈教育的膝下有黃金輕易不肯向人跪下的侍從此時”噗通”跪下：“先帝臨駕崩前，答應將皇位傳給四哥的一個條件是，只給公主十五年時間，讓公主可以隨心所欲輔佐皇上十五年。十五年後……”
“十五年後怎樣？”
洛谷卻只是搖了搖頭：“先帝心思有多深皇上肯定是比卑職清楚的。恐怕皇上早就知道，卑職也好顧宸也罷，說句不好聽的都是先帝爺放在公主身邊和放在皇上身邊的一枚棋子。先帝既能安排我們這兩枚棋子在兩位主子身邊待這麼多年，想來也定是有辦法安排旁的人在十五年
後對公主下手。皇上，她已經一個人苦苦支撐了四年，就是爲了不讓皇上擔心，甚至不惜爲此擔下了許多罪名。皇上……你這麼圈禁公主，就算公主不說什麼，只怕心也寒了一半了。”
胤禛沒想到，他支支吾吾半天竟然說出來的是這樣一件事。十五年，她爲什麼不說？她從小就那麼依賴他的，可爲什麼最應該跟他講的事情她卻隻字片語都沒提。自己果真是讓她寒心了嗎。
重重侍衛把守的院門此時被推開，緊接着，殿門被推開。荷香端着一盆水詫異地看着闖進來的胤禛：“皇上？您怎麼來了？”
他鐵青着一張臉，看着荷香端着的那盆水，水中浮着的那塊帕子上還帶着絲絲血跡。他心頭一緊，不禁問道：“這是怎麼了？”
“沒事。方纔打翻了杯子，是我笨手笨腳的不小心被劃傷了。”暖閣中有聲音傳來，冷冷清清的。胤禛這才鬆了口氣，冷聲命荷香退了出去，邁步往暖閣裡走。
“打翻了杯子讓下人去收拾就是了，你去撿做什麼。”一面輕聲怨着一面去檢查她手上的傷勢，還好，並不重。”手怎麼這麼涼？不知道多拿個手爐嗎。”
“每次都是這樣，說要罰我，到最後，我還沒怎麼樣，你倒先心軟了。”她縮回手來，“這樣怎麼行？難怪總有那麼幾個人不服管教，何止是四哥早在我這兒破了例了。畢竟是被你圈禁的，雖說衣食供應不缺，但怎麼說也是圈禁，哪至於碎了個杯子就把人都折騰進來。”
這樣的靜慈，讓他心軟了，心疼了。”洛谷都跟我說了……瞞了我這麼多年，那以後呢？以後的日子還要不要過？”
她眉宇只是稍微皺了皺，並沒有更多的表情：“洛谷脾氣急，看不得我受委屈，終究還是沒沉住氣。罷了，說了就說了吧，反正早晚也都是要讓你知道的。”與他相比，靜
慈顯得淡然許多：“四哥，我這條命，和這一身的榮華，本就是皇阿瑪給的，他要殺要剮隨他處置。再說了，時日不是還長嗎？十五年時間，夠了，夠你去做多少大事呢？你當年登基的時候，不是說要讓我看看這天下一家的太平盛世嗎？我覺得呢，依我的脾氣，看十五年也就夠了，時間再多了，也就膩了。皇阿瑪懂我的愛好，所以才留了這麼個不長不短的時間，我覺得挺好的。”
“好什麼好！”胤禛登時急了。”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洛谷是皇阿瑪故意安在你身邊的人？”
“是啊。可那又能怎樣？”並不能怎樣。”他跟了我近三十年，從我還是個八歲孩童的時候一直跟到現在。你和十三哥不在宮裡的時候，都是他陪着我的。這樣的一個貼身侍從，就算對我有什麼不軌，或是隻聽皇阿瑪一人命令行事，我還活的到今天嗎？在我第一次插手你的朝政的時候他就有能力把我殺了。而且以我現在的情況，即使是我死了，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洛谷也好，顧宸也罷，他們縱使再怎麼是皇阿瑪曾經的棋子，如今也算得上是同我們一起走過生死的人了。你可以去懷疑朝中大臣，也儘可以去懷疑那些兄弟們。但是他二人，不能懷疑。”從來，她對自己身邊的親近之人，都只有完全的信任。
胤禛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即使她說的每一句都沒有錯，可他還是在擔憂，爲她擔憂。
“方纔我摔碎的那個杯子是當年四哥命親信親自從景德鎮的窯廠繪圖燒製的，不小心給碎了，四哥再送我一個好不好。”不想再看他皺着眉頭的樣子，她索性開始耍賴撒嬌。
“好……”胤禛自是清楚她的意思，遂也依了她。十五年，到現在，還剩下十一年。她倒是萬事都看的開，他卻不敢這麼樂觀。誰知道，這十一年後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