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公主左肩上的傷仍是到了季節更替就會發作……主子,一廢太子的時候您自己不留心做了什麼難道忘了嗎?怎麼再廢太子傷到的還是公主?那若是太子這樣年復一年廢了又立立了又廢,公主豈不是要被傷的體無完膚?”瞧着鏡中她肩上的傷痕,慣來快人快語的菊香有些心疼地說道。
靜慈卻只淡淡地笑着,從她手中拽過中衣:“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菊香卻是搖了搖頭:“奴婢一直不明白,當年之事,難道真的是太子所爲?”天子腳下有人行刺,況且行刺的還是個公主,這樣的事情,太聳人聽聞了。當時她並不在場,洛谷也不在,是公主陪四爺出宮上街時出的事情,誰都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後來,緊接着太子就又被廢了,公主受傷之事也被皇上生生壓了下去,誰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菊香……你在宮裡這麼多年,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誰做的並不重要,能趕巧達到自己的目的,纔是最重要的……”她話音未落,聽到殿外荷香的輕聲稟報:“公主,洛谷來了。”
她敏捷地理好衣衫,才道:“讓他進來吧。”
洛谷得允進來,只在殿中駐足,隔着一道簾子,看着自己這主子。手裡似乎是拿着瓶什麼東西,躊躇着似是在猶豫要不要遞進來。
靜慈瞥了他一眼,語氣輕快:“手裡拿的什麼?你到底要不要遞進來?”
心思被她一語道破,面無表情的侍從難得覺得有些難堪。掂量再三,終究還是雙手將手中所帶之物奉了上去,一面道:“主子的傷好些了嗎?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
她手中把玩着那小小的瓷瓶,卻搖頭微笑道:“說正事,本宮知道你來不是爲了這件事。”
“是。”洛谷行禮應了聲,接着道:“兩件事情。前些日子有人奏請復立太子,主子這幾年來不怎麼在意朝中之事,奴才倒是以爲此事主子需要知道。”
“正月裡的事,你就算是不說,和宮傳的沸沸揚揚的,我又豈有不知的道理。”正是辰時,悉數有宮人將早膳端了上來,她卻依舊不慌不忙地梳着發,並沒有要急着用膳的意思。”還有一件事是什麼?”
“準噶爾部首領策妄阿喇布坦出兵進攻西藏,拉藏汗請求清朝發兵救援。”這是今晨剛到的消息,連乾清宮都還沒傳到,就先傳到了他這裡。當然,不是從前朝什
麼大臣那裡得知的,而是來自於一個已經被所有人忽視了許久的人——和碩恪靖公主。那年隨公主一同出嫁時送出的鴿子,如今已是繁衍了數代。曾經,他以爲只是公主年幼愛玩送出去的東西,沒想到如今真起了作用。
“知道了。”她點了點頭,掀開簾子,瞧着立侍許久的洛谷,稍一擺手:“你退下吧,這一大早,你辛苦了。”
“主子服侍君主多年都從未抱怨過辛苦,奴才這些又算什麼。”洛谷低語了聲便退下了,倒是喝着豆漿的靜慈稍想了片刻,回頭看向身後服侍的菊香:“朝中定有大變,菊香,你看到沒,就算宮中少了個太子,也從未安穩過。”
“何不是這個理兒,這麼多年都這麼動盪着過來了,若真有一日是安穩了的,公主能習慣嗎?”菊香笑笑,手下的動作卻未停,依舊有條不紊地服侍着她用膳。
她一面吃飯,一面在心中細細思量着康熙所以爲的合適人選。”洛谷。”她向外輕喚一聲,果有人答應,緊接着,便有個人影躥了進來。
“年羹堯現在何處?”如今說到在外征戰,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年羹堯,只可惜,現在想來應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了。
“年二公子如今在四川呢。主子是有事要找他嗎?”算着日子,年家的那位二公子,如今應是還在四川呢。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年羹堯不在,那會是誰呢?她還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如今準噶爾部動盪,拉藏汗請求發兵救援。靜慈,你說,阿瑪應派誰去?”乾清宮暖閣中,玄燁瞧着端立在那裡爲他研墨的女兒,自然而然地問了句。如今他身邊,除了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奴顧問行,便只剩這個女兒可以與自己說上幾句話了。
夏四月乙酉,葬孝惠章皇后於孝東陵。辛卯,上幸熱河。八月戊子,上行圍。九月甲辰,上還京。如今已是十月,西山楓葉已紅,康熙卻一反往年喜愛走動的性子而待在宮中,可見,二廢太子,接連太后薨逝這兩件事帶給他多少陰鬱。
站在他身側,靜慈想了想,低着頭,道:“孩兒記得,自幼就聽阿瑪誇讚十四弟的機敏聰穎、文武雙全。阿瑪這些年,不也很看好他嗎?”
玄燁很贊同她這個說法。點了點頭:“恩,這麼多年,老十四一直養於內廷,倒當真是可以出去歷練一番了。朕倒也覺得,讓老十四出去做出
點功績來,也是好的。”
“阿瑪睿智。”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長侍君側,她的臉上總也掛着莫測的笑容,任誰也分辨不出,她這笑容,到底是因着帝王的裁決還是因着她自己的什麼心思。
康熙五十七年冬十月丙辰,帝命皇十四子胤禎爲撫遠大將軍,視師青海,封大將軍王,並以天子親征的規格出征。十二月,出征之王、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齊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徵之王、貝勒、貝子、公並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齊集午門外。大將軍胤禎跪受敕印,謝恩行禮畢,隨敕印出午門,乘騎出天*安*門,由德勝門前往。
當然,於她而言,這都是旁人口口相傳傳到她耳中她,她便只當是宮中一段佳話聽着。氣候漸冷,又到了她每年都不願動彈的季候。懶懶倚在炕上,她以手支頭,懷中的貓兒因着室內的暖和也變得慵懶了許多。”主子何必在皇上面前提十四爺?這樣豈不是便宜了老八他們。”這陣子承乾宮中一派祥和,她身邊的宮人也無大事可做,一個個待在一旁說着閒話。
“看不慣,便扔的遠一些罷了,哪有你們說的那麼複雜。”她搖了搖頭。青海那邊的戰事她也聽說過一二,做的好是大功一件不假,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是一年兩年就能解決的。光是從京城到青海,怕就要些時日,她打定的主意,根本就不是到底誰是這個撫遠大將軍這麼簡單。
“可這次十四貝勒出征,可是一切按皇帝禮制來辦的。主子,恕奴才直言,皇上這是大有將位傳於十四爺之疑啊。”窗外,洛谷站在尋常侍衛當站的地方,背對着窗子,語氣低沉地說道。
“不會……”她竟這般直截了當地說了兩個字,弄得再聰慧的侍從也摸不着頭腦。爲何?他想問,卻不敢問,“那……青海那邊的消息……”還用得着天天說給她聽嗎?洛谷委實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在他看來,自家這位主子能養好身子比什麼都重要。畢竟,已是不同往年了。
“算着時日,小十四應是在明年三月到西寧,聽姐姐說,無論是誰出征,怕是都要取道伊犁,這麼算來,怕是有些年頭了。洛谷,看來是要麻煩你一陣子了。”她的聲音若有若無地飄到窗外侍者耳中。侍從恭順地應了聲,便再沒有多問什麼。近二十年,他一直是這樣的,她吩咐什麼,他便做什麼,其他的,只要她不說,他便也不會去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