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了。”殿外下着鵝毛大雪,好在殿內暖和。一年下來,宮中雖然事故頻出,但好在過年的味道還在。承乾宮昔日的熱鬧好歹也恢復了一半。靜慈雖對此事並不在意,卻也知道,後宮之中,若想生存,靠的只有這些。
“在想什麼?”拿起壺來爲自己斟了杯茶,難得進宮的胤禛看着她正看着窗外飛雪的背影,徑自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這一年過得不太平啊。一天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她嘆了口氣,轉身看向胤禛。
胤禛瞧着她,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個細長的小盒子,遞過去給她:“喏,生辰賀禮。”
她接過,卻沒有打開。笑容中帶着一抹孤寂:“十三不在,生辰過的也沒意思,又何必送禮過來。”
胤禛一挑眉毛,對她所說不以爲然,只是勸道:“打開來看看。”
靜慈打量着那盒子。這種細長的盒子,掂量着還那麼輕,除了簪子之類的髮飾,還能是什麼。打開來,果然是一支銀製的髮簪,一點兒驚喜感都沒有。”四哥,就不能有點兒創意嗎。”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做工細節都不錯,符合四哥一貫沒什麼創意的風格。
胤禛笑着搖了搖頭,又指了指那支簪子:“仔細看看。”
她顛來倒去地又看了幾眼,最終發現了不同之處。原以爲只是支普通的髮簪,可這支簪子上所嵌的那顆珍珠,似乎是可以拆卸下來的。
“洛谷身份特殊,以後不要再讓他去冒險做那些事情……”看着她的眸子,他倒是笑得輕鬆。
靜慈明白他的意思,卻不以爲然。一支簪子,最多又能傳遞多少信息出宮,還不如她在承乾宮裡養的鴿子好用呢。不過,用來隨身夾些字條倒是不錯。
“胤礽的事情,你怎麼看?想來……皇阿瑪,是不是也已經問過你了?”胤禛輕輕開了口。乾清宮那邊的消息自是無人敢打聽,他只能到她這兒來問問。
她手裡看着去年六月剛編好的《佩文齋書畫譜》,卻是一頓,擡頭看着他:“四哥,你不是第一個這麼問的。”
胤禛知道是爲了什麼。如今乾清宮中能隨意出入言論自由的只有她了,肯定要很多人要從她那裡打聽消息的。”三哥問過你?”
“恩,不止三哥,還有十哥和你親弟弟。”她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所以,我怎麼跟他們說的,也會怎麼跟你說……皇阿瑪對大阿哥的態度,基本就是他對太子一事的反應。”
大阿哥胤褆早在去年十一月時,就被皇上以其用魘術魔廢皇太子爲由在府第高牆內幽禁起來了。其母惠妃,在其兄納蘭明珠去年六月抑鬱而死之後,面對兒子如此陰謀暗害兄弟,徹底絕望,甚至向皇帝奏請稱胤褆不孝,請置正法。皇上最終將其革除王爵,終身幽禁。雖說,是胤褆謀害太子在先,被處置也是活該。可是,在她看來,這與胤礽不可能沒有關係。
“你真的是越來越適合如今的位置了。”胤禛搖了搖頭,說的這麼滴水不漏,她果然是在皇上身邊待的久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分辨的清清楚楚,就算是對他,也是這
樣。
“四哥你看着吧,如今,太子之位,誰都不能替代胤礽。”她悠悠開口。
“行了,我回去了。”問到了該問的,心裡也踏實了許多。放下杯子起身離開,也是時候該回府了。
“乾清宮那邊是什麼情況?”數來,敢打聽乾清宮事情的,也就只有這對膽子賊大的主僕了。上次她離開乾清宮時對此事什麼交代都沒有,她也只得沉住氣,連個年和生辰都過不好。承乾宮上下都知道她心情不好,無一敢多說一句話。
“皇上這些日子心情也不好。”如今在這承乾宮的偏殿中,敢喘氣說話的怕是隻有洛谷了,連荷香、菊香兩個丫頭也不敢去面對她哪張不怎麼好看的臉。悄聲端了杯茶,菊香又安靜地退下了。
“這茶怎麼這麼燙?去換涼的來。”她只輕抿了口,直接把茶碗摔在了桌子上。”主子,這茶水不能再涼了,主子身子不好……”現在一旁的荷香低聲的勸道。”罷了,都退下罷。”靜慈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一手支着腦袋繼續聽着洛谷的話。
“索性顧公公還記着公主的好,說了會替公主留心着。”洛谷頓了頓,繼續說道。
“罷了,合宮都爲了一個太子弄得人心惶惶,大阿哥最近可安生?”
洛谷陰陰一笑:“早已交待宗人府了,他能不安生。”
靜慈蹙了下眉頭,擡手示意他退下。少了個胤褆,卻不代表危機也少了,這會子,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編排着呢。
“主子,乾清宮有請。”她正想着,菊香小跑着進來稟道。靜慈點了點頭,站起身子,腦海中思量着皇阿瑪又尋她是爲了何事。
“皇阿瑪萬福。”她立於乾清宮,微微福身行禮。大阿哥終身被囚禁於宗人府,她理所應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那些朝臣是怎麼評價她的,她都清楚,可她,不過是想尋棵足可以乘涼的大樹而已。
“年前胤褆的事,想來你都知道了……”玄燁緩緩開了口,看着自己這個女兒。聰明如她,不知會不會明瞭自己的想法。
“阿瑪既已查明,二哥失德是大阿哥所爲,那胤祥……”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胤祥會被放出來的。”他不疑有它,“來人,去宗人府把胤礽帶出來。”連胤祥都談不上什麼過錯可言,更何況胤礽呢?玄燁不信,自己培養了三十年的太子,會真的是個廢物。
“兒臣告退。”靜慈行禮準備離開。搭上了自己,只爲了一個老十三,只要十三能被放出來,其它的什麼她都不在意了。
“對於胤祥……你就沒有一點別的想對阿瑪說的嗎?”康熙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身後響起,使她難得的愣了一下。
“靜慈相信十三哥沒有做過蠢事,想來阿瑪也是這麼想的。把他關起來,只是爲了把事情調查清楚。”她說着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無錯?老八會讓四哥讓十三真的無錯嗎?當然不可能。這樣的話,只是用來說給這位帝王聽的。
“罷了,你回去吧。”玄燁覺得無趣。這個女兒,是老四教大的,自己從未看透過。明明是擔心着,卻可以當做什
麼事都沒發生一般隱着心思與他在乾清宮交談。這樣的女兒,他覺得陌生了。
靜慈對此事康熙在想些什麼全然不感興趣。十三哥那麼愛自由的人,那個打小與她拌嘴吵架、爭着背詩練字的哥哥,生在皇家本就是他的不幸,如今被困在宗人府,該是多大的悲哀。”顧問行,去宗人府把胤祥放了。”她已走出乾清宮,康熙的聲音隱隱在她身後響起。她鬆了口氣,卻一時不知自己又該做些什麼了。
“胤祥被放出來了,你也不去看看。”冬天的午後,陽光暖暖的透過窗子,濾掉冬日的寒冷。靜慈的腿上搭了一小攤子,上面放着個紫銅的手爐。炕上的矮桌上放了尊香爐,與茶盞中的熱茶一道冒着氤氳的霧氣。胤禛踱步進來,口中的話語似是在責備,卻聽不到絲毫嚴厲的語氣。
“十三哥出來了。隨便坐。”她只懶懶地擡了擡眼,又低下去接着看書了。胤祥倒也不以爲意,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妹妹好悠閒。”接過宮人遞上的熱茶,胤祥對她的淡然已經習以爲常,“說來奇怪,我怎麼好端端地就被放出來了。”
話語中不乏開玩笑的口氣,說者無心,兩位聽着卻是紛紛擡起了頭,相互對視一眼。靜慈”噗嗤”一聲笑了:“怎麼?宗人府的滋味不錯?你還想再多待些時日不成?”
“進去的時候罪名是莫須有的,以爲出來的時候能有人給個交代。結果呢?顧公公倒是親自來了,什麼都沒說,就直接按派了人叫把我送到四哥府上去。”胤祥還覺得奇怪呢,這未免太不符合皇阿瑪平日裡做事的風格。
胤禛瞥了靜慈一眼,並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品着手中那一盞香茗。不愧是當今皇上跟前兒最得寵的人,連茶葉都是極好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放出來還不好嗎?難不成,你還想回去陪大阿哥不成?”見他如此較勁,靜慈不禁急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見她神色不善,胤祥不敢再說話,沉默了許久,才覺得這屋中的氣氛有了幾分緩和。只聽她忽地開口說道:“看當前這架勢,皇阿瑪是要復立太子了。四哥,你有什麼想法嗎?”
“太子無錯處,還是要輔佐的。”胤禛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聽到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靜慈點了點頭,打量着他的神色,然而……依舊是什麼也看不出。他所說的,是真是假,便也無從分辨了。
“雖是快立春了,不過倒春寒也冷得很,你自己小心着點兒,別被凍壞了。”臨走時,胤禛不陰不陽的一句話,卻着實讓靜慈覺得冷的一哆嗦。怎麼會,在這宮中,冷的,從來就不是氣候,而是人心。
康熙48年3月9日,復立胤礽,祭祖告天。胤祉、胤禛、胤祺晉親王;胤佑、胤禌晉郡王;胤禟、胤裪、胤禎封貝子。
靜慈看了眼遞上來的字條,卻只是笑笑,由它落入炭盆中最終燒成了灰燼。這哪裡是在復立太子?分明就是藉着復立太子的勢頭將本只屬於太子的權利分散開來罷了。想必,對胤礽而言,從此以後,每一日的人生都是不得安穩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