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允禮再說不下去,也不管旁側還有弘曆在場。仍像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般撲進靜慈懷中。幾日來的提心吊膽終於可以放下了,此時的他不是和碩果親王,不是總理戶部的朝臣,只是被她寵着護着長大的幼弟。
榻上剛醒的女子披散着頭髮,其中有些已盡花白。擡眼看了眼弘曆,又看了眼撲在自己懷中的允禮,拍了拍他:“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弘曆瞧了眼榻前的姐弟二人,靜默地行禮轉身離開。瞧着還不肯起來的允禮,靜慈覺得好氣又好笑:“弘曆都被你嚇走了,還不快起來。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讓你這樣兒?”
允禮這才擡起頭,回頭看去,弘曆真的離開了。裝模作樣地抹了抹臉上根本就沒有的“淚水”,然後道:“允禮有錯……允禮做事魯莽,闖了皇兄的養心殿。”
她倒是早有預料:“你不去闖殿,弘曆也不會在這兒呆着。想來必是你去擾了皇兄的清靜。還好,你幸虧還沒把全京城都鬧翻天,我是不是就該慶幸了?”
“可是姐姐……”允禮有些猶豫,“我好像把什麼事情說漏嘴了,皇兄可能有所察覺了。”
她放開這個和碩果親王,身子的重心向後。沁兒早已多放了個靠枕,放心大膽地向後靠去,順手拿過不知是誰放在枕邊的玉如意,一面道:“說說吧,你趁我病着,幹了什麼好事。是咒我死了,還是說錯了什麼話,跟哪個朝臣頂撞上了?”
“……我一不小心,說姐姐有事瞞着皇兄……皇兄似乎是察覺了什麼。”都怨自己,若是能先動動腦子把洛谷的話聽進去,也就不會這樣了。
“皇上什麼反應?”
“皇兄只叫我來守着姐姐,沒說別的。”他如實稟報。
胤禛登基至今已有十個年頭,自己明裡暗裡確實是藏了不少事。
允禮跟在自己身邊多年,自己又沒什麼事是需要刻意瞞他。允禮會知道、會不小心說跑了嘴都沒什麼可意外的,她只擔心,胤禛會因着這一句話一路細查下去。雖與皇權無威脅,但終究有些事,是她打算帶進墳裡的。
“姐姐……”
“宗人府缺個主事的,等再開年,我會安排人薦你管理宗人府事。你要記着,有些東西,你要在宗人府裡給我守住了,永遠不許讓皇上知道。”精神雖再不如往昔,但眼眸中的神色卻還清亮,頭腦也算是清醒。允禮一一應下,自是不敢再多說半句忤逆的話。原來,這麼多事中,這件事,姐姐是想隱瞞到底的。
屋外傳來悉索的低語聲,她淡淡開口:“誰在外面?”
“回公主,李衛大人求見。”荷香推門而入,一面開口回稟道。
順着紙糊的窗子依稀能看到窗外一身朝服的身影,靜慈卻並沒有什麼興趣去見。李衛,看樣子是來請罪的?看來又是四哥那邊火氣發到了他身上。可說起來,李衛除了說了幾句實話,並沒有什麼過錯。
“你讓他回吧。錯不在他,我也不想罰他什麼。皇上那邊想來也是得到消息了,就不用咱們在回稟了。允禮在這裡也有些天了,洛谷,送果親王回去吧。”
“允禮告退。”允禮應下,站起身來告退離開,卻擺擺手並不用洛谷相送。出了屋子就看見李衛一臉爲難地在殿前來回踱步,心中雖有些不悅,卻還是邁步走到前來,道:“李大人怎麼在這裡?本王正要出園子,順路?”
“是。”李衛應下,僵着張臉跟在允禮身後走。過了許久,纔開口道:“公主她……”
“姐姐很好。大難不死之人,必有後福的。”他倒也不爲難李衛,依言回答。“只是李大人,姐姐不曾怪罪是因爲姐姐覺得你沒錯,皇兄爲了大局忍痛罰了姐姐是皇兄的事。
在本王這裡……”
“微臣知道。”
允禮搖了搖頭:“你不知道。”說着,也停下了腳步:“你看到的是她在皇兄的朝政上摻和了一腿,身爲一介婦人卻沒做她該做之事。李大人,皇兄不是會對旁人聽之任之的,更不是別人可以肆意擺弄的。年羹堯隆科多多少功勞在身都沒做成的事,李大人以爲別人就做的成?張廷玉是什麼人。李大人難道以爲,固倫公主本事大到連像張廷玉那樣的老臣都可以用計謀手段隨意拿捏在手裡?”
慣來,允禮在朝中都是隻依旨辦事很少開口說話的一個,李衛到了今日才知道,原來這位和碩果親王這麼能說會道。難道自己真的錯了?這位固倫公主,自己本就不該參?
“可是十七爺……無論怎樣,她都不只是個公主皇妹。”
“我知道。你們這些做臣子的,成日在前朝爲皇兄考慮着如何治理江山,看着皇兄的鐵腕治國,似乎是忘了,皇兄本也是有人情味的。李大人……你們眼中,姐姐與皇兄,除了是兄妹,還是君臣。可在皇兄眼裡,姐姐只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妹妹。就如在本王眼中,她只是本王的姐姐,而非你們天天覺得應敬而遠之的固倫公主。”
無關君臣,只是親人。李衛一時覺得有些意外。入朝爲官這麼多年,他見識了皇上對待年羹堯隆科多的恩斷義絕,也見識了皇上在處理八阿哥九阿哥時的冷血。只是沒想到,在皇上的眼裡心裡,真的有這樣一人,是與衆不同的。
“若是十三爺還在……”
“若是十三哥還在,皇兄不會冒着置姐姐於險境的風險給她可以參與朝政的權利。可是李大人,十三哥已經不在了,你還要斬掉皇兄唯一可信的臂膀嗎?允禮自問,沒有能力與姐姐與十三哥比肩。”畢竟,從小跟在皇兄身邊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