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是要起駕圓明園?”聽到動靜的蘇培盛探了個頭進來,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胤禛的眼眸深了深,目光中有什麼東西涌動了下,卻又很快平靜了下來,重新做回那把椅子上,搖了搖頭:“允禮去守着吧,朕這裡還有許多政務沒處理完。”
“皇兄?!”
帝王擡起頭來,看着自己這個弟弟:“你姐姐欺瞞了那麼多事,自然是有她的用意,她若醒了,見我在邊兒上,只怕心裡不會安樂。”
“可是皇兄……”允禮有些擔心。總覺得這次姐姐凶多吉少,若真是那樣……豈不是此生只憾?
胤禛又搖了搖頭:“允禮,你姐姐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她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朕信她。”靜慈將園子中的消息封閉的一乾二淨,無非就是要讓他遂李衛的意給朝臣一個交待。如今,他只能求求菩薩,保全她的性命,讓她挺過這一關。只要挺過這一關,以後的日子便都好說了。“記得,帶最好的太醫去,用最好的藥材。”
允禮應了聲告退,他轉而看向蘇培盛:“去召李衛來。”
總管太監並沒有依言馬上有所動作,而是遲疑了一下:“皇上真的此時要傳李衛嗎?”
“怎麼?”似乎沒有什麼問題啊?
“皇上此時傳李衛,難不成是要……”
“你去召他進宮,然後去園子裡看看。”
蘇培盛這才放心地領命離開。作爲旁觀者,他顯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李衛沒錯,公主也沒錯,皇上的決斷也是沒錯的。李衛的彈劾不無道理,公主這些年,所參與的事情確實有些太多。可是,這又怎麼怨的了公主?老太監搖了搖頭,招呼了跟隨的小太監,忙忙去傳旨去了。
李衛奉旨入宮覲見卻不知是爲了何事,在養心殿中站了半晌,卻也依舊沒明白皇上傳他進宮是爲了什麼事。養心殿內外都是靜悄悄的,連蘇培盛都不知到哪裡去了。似乎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了,入宮覲見的時候還能與十三爺甚是歡心地交談上幾句,或是聽公主說幾句有的沒的。如今這殿中只有一個皇上,竟連整個殿都顯得有幾分陰冷。
“公主病危,你稱心了?”瞧着時候差不多了,他淡淡開了口,“又玠,你可知,公主若有什麼閃失,朕把你扒皮的心都有。”
李衛一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才有罪……奴才不知此事。
”
“你是不知道,連朕都是方纔允禮闖進殿來才知道的。李衛,靜慈若能安好,朕不希望以後再聽到任何風言風語從你們這些朝臣口中說出來。她若從此去了……”胤禛不敢往後想。她若從此去了,這宮中,就真的只剩自己了。
“奴才彈劾公主,只因公主參政在外頭留下些議論。奴才並無害公主之心,請皇上明鑑。”李衛忙慌慌地磕頭。靜慈。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固倫端睿公主的乳名。原來,這位封號爲“端睿”的公主有一個這般清秀的乳名,他以爲,她的乳名同她的封號一樣,應是個大氣的名字,卻不想帶着這麼股江南氣息。靜慈,歲月靜好嗎?可在他看來,這位公主的人生似乎就沒有過一刻安穩啊。
“你是何意,朕明白,公主也明白。以前靜慈曾對朕說,你是個耿直不阿之人。也是奇怪,她是怎麼知道的。”他的朝政每天都有很多,卻也奇怪,她說的話,他竟都還記得。
李衛一愣。他從未想過自己彈劾的人對自己會有這樣的評價。
胤禛覺得有些疲累,擺了擺手:“罷了,你退下吧。”瞧着跪在那裡的李衛,胤禛真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一切都得等靜慈醒了才能決斷。哪怕等靜慈醒來,一氣之下要殺要剮,也總比這樣一直生死未卜着好。
蘇培盛在圓明園中待了兩日,將貼身小太監留在那裡時刻盯着消息,自己便回到了宮中。養心殿還是自己離開前的模樣,胤禛的神情卻是截然不同。瞧見他進來,胤禛擡頭問道:“公主可好些了?”
他只搖了搖頭:“這幾日雖還是昏睡着,但好歹能進些湯水了。”但是,只是還沒醒,發熱的症狀也沒退。
帝王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看着跟了自己數十年的太監:“你說,她醒來若沒看見朕,會不會怨朕。”
“皇上前幾日還說,公主若是醒來見到皇上,纔是真的會不太安樂。”
“朕沒想到,這一次,她竟成了這個樣子。”
“皇上若是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
胤禛想了想,卻仍是搖了搖頭:“在她心裡,很多事情遠比她自己重要。罷了……你去傳膳吧,朕餓了。”蘇培盛離開兩日,他便有兩日沒能安心吃飯。如今蘇培盛帶回的消息雖不算好,但好歹也不差,總算是能安然吃頓飯了。
“十七叔快些回府休息吧。若是姑姑醒來,見十七叔
在這裡,不知是不是又要添一肚子氣。”又是一日的圓明園,弘曆看着只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叔叔覺得有些頭疼。這幾日,皇阿瑪雖什麼都沒說,也沒撤了對姑姑的處罰,卻是讓在宮中得閒的王爺、貝子福晉都進園子侍疾了,大有姑姑一日不醒,皇室宗親便一日不得安生的意思。姑母不醒,自己這位小皇叔就一直在這裡守着,府中的福晉差人來請都請不回去。
“十七叔?”瞧着沒人答應,弘曆又喚了聲。允禮這才從一直拿在手中的書卷中擡起頭來,看了眼在病榻上的女子。太醫說,暫時是無生命之憂了,但若是再這樣昏睡不醒,橫豎不是長久之計。
將手中的書卷遞給侄子,他道:“這是姐姐當年叫本王讀的書,你得閒時也可以讀讀。”
弘曆將書翻到扉頁,一時覺得有趣,卻又不敢在這是笑出聲,只道:“姑母還會教十七叔讀這樣的書?”
瞧着那本書,允禮倒是先笑笑:“怎麼?你以爲,你姑姑是多麼古板的人?”記憶裡,姐姐讀的書大多是不敢恭維的,弘曆手中的這本都算好的了。
“《徐霞客遊記》?難怪十七叔喜歡出外遊歷。”
允禮一面點頭,一面站起身來,走到榻前坐下,從宮人手中接過帕子,一面爲她擦拭着頭髮一面道:“先帝在時,姐姐從來只教本王在外如何爲人、如何做事,如何去看天下最壯美的景色最精緻的山水。那個時候姐姐說,宮中的風雲鬥爭,與本王無關,既是無關,就乾脆理都不要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爲了這事,皇貴妃娘娘還總說她不教好。”
“……當真是我沒教好你,怎麼弘曆也在這兒?”沙啞着的女聲想起,聽到允禮耳中卻猶如天籟。低頭去看那女子。他只不過一個出神的功夫,她竟然醒了!
“侄兒是來給姑姑請安的。”弘曆乖乖地行禮,繼而立在了一邊。
“我特有交代,無論這園子裡發生了多大的事,都不要去打擾旁人,是洛谷沒告訴你,還是你乾脆就沒聽……”斷斷續續地把一句話說完,卻看見允禮沮喪着張臉:“姐姐還說,我都鬧到養心殿去了,皇兄卻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只派了蘇培盛前前後後地在這兒看着。”
“不要這樣說你皇兄。”艱難地擡起頭來,像他小時候一樣揉了揉他的腦袋,“允禮,皇兄有皇兄的難處,不是什麼大事,就不要打擾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