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圓明園夏日裡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可到了冬天怎麼住得了人?還是這麼個病人。”身上雖裹着裘氅,允禮還是覺得冷。站在殿外瞧着出出進進的宮人和太醫,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洛谷就站在他身旁,聽着他這一聲聲的抱怨,卻始終不曾說一句話。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此時只能用冷峻來形容。
允禮等了陣子沒聽到他的回話,回過頭來剛要去問,卻聽到太醫院主管太醫出來的動靜,也顧不得再同洛谷說話,回身問道:“許太醫,長姐怎麼樣?”
入宮侍奉多年的老太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公主多年舊疾,又從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如今這園子裡愈發的冷了,若再不搬回宮中好生靜養,就只能叫內務府把壽材備下了……奴才多嘴,奴才這就去開方子。”擡起頭對上從來溫和的親王凜冽的眼眸,老太醫只得尋了藉口退下。
“爲什麼宮裡還沒有反應?”回過頭來看向洛谷,允禮此時很不滿。
“公主交待,這園子裡的事情,概不能讓宮中知道。”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如今長姐都這個樣子了,還什麼都不往宮裡報?姐姐到底是因爲什麼成了這個樣子?!”
“回十七爺……那日公主從養心殿出來,直接命我們一同搬進了園子。等進園子時天色已晚,公主把我們所有人都趕了出來……等早上奴才們進去侍奉時……”不等洛谷開口,沁兒就嗚咽着斷斷續續把事情的前後因果說了清楚,聽得允禮臉色卻是越來越差。就知道,姐姐進了養心殿不會有好事,卻不想是這個樣子的。
“我今兒若是不來,你們幾個是打算讓她就這樣昏死在園子裡嗎?”說罷,再無暇理會旁人,就往外走。
“十七爺是想去哪兒?”
“進宮。”
“十七爺去不得。”始終沒說話的洛谷此時終於開了口。轉過身
來看向被他一聲叫住的允禮:“十七爺打算進宮跟皇上說什麼?說公主病了?快死了?十七爺若真那麼做了,豈不是讓皇上收回旨意?公主委曲求全是爲了什麼,十七爺被公主教導多年,難道還不知道公主是爲了什麼要受這等罪嗎?”
經他這麼一說,允禮一臉頹然地立在了那裡。除了洛谷,其他人都紛紛進屋忙了起來,允禮站在那裡,雙眼空洞,連該往哪裡定格都不知道了。過了半響,才喃喃道:“不知道爲什麼,以前每次姐姐病時,我的心裡都突突的,哪怕只是小病而已……這次……洛大哥,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姐姐就應該是當年那個渾身上下都是活力,在我犯了錯的第一時刻拉着我就罰。如今,我只希望長姐餘生安好。”
“哪裡可能有餘生安好。十七爺比奴才清楚,若想讓公主餘生安好,就得先讓皇上安好。”洛谷苦笑道。怎麼可能有安好的時候?以前以爲皇上繼位了公主就安好了,可等到皇上真的登基了,還有年羹堯隆科多需要處理,等隆科多年羹堯都死了,卻沒想到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了公主……
“是啊,只有皇兄安好,姐姐才真的能過的踏實。可是洛大哥……我爲姐姐覺得不值啊。十三哥離開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來,姐姐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她幾乎扛了本來十三哥應扛的一切。整日點燈熬油換回皇兄朝堂的安穩,最終她又得到了什麼?一身罵名嗎?”
“那些話,公主知道,皇上也清楚。他們既忍得,十七爺也要忍得。奴才只知道,這朝政上的是非功過,留給後人評說也就夠了,十七爺沒必要這麼生氣。”
可惜,洛谷這話的後半句允禮真的沒聽進去,前腳出了圓明園,後腳就快馬直奔宮中了。
“十七爺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蘇培盛見着允禮氣勢洶洶地闖過養心門,忙攔住:“皇上正在裡面批閱奏章,十七爺您是知道規矩的。”
“今兒就算是被圈禁株連,這養心殿我也闖定了。”說罷,徑直推門而入,開口就問:“都說皇兄冷心冷血冷麪帝王,臣弟以前還以爲能有那麼幾個例外的人,如今看來,世人的評價竟是一點都不假。”
“朕這幾年真是把你寵壞了,難道你想彈劾朕不成?”被稱爲冷麪帝王的男人此時低着頭,看都沒看他一眼。
“臣弟確實想彈劾皇兄。外人說什麼弒父殺弟臣弟不信,可皇兄的冷血臣弟倒是領教了。”
允禮慣來是溫潤如玉的一個人,無論對誰都是彬彬有禮的。胤禛不知道他今兒是受了什麼刺激,衝進來就成這個樣子了。“你姐姐從來都教你有話好好說,你今兒跑到這兒來,就不能同朕好好說句話?”
“難爲皇兄還能想起姐姐,如今姐姐命懸一線生死未知,不知皇兄有何感想。”他冷笑道。
“怎麼回事?”胤禛手中的毛筆已經放下,詫異地看向允禮。
“姐姐那日出了養心殿就去園子了,第二天就被報病危。如今都有四日了,依舊昏睡不醒,太醫院已請內務府把壽材備下了。臣弟是來請旨,問皇兄打算如何操辦姐姐的喪儀。”
“爲什麼沒人來知會朕?”只短短几日而已,他竟不知道,遠離皇城的圓明園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允禮苦笑道:“從來,姐姐不想讓皇兄知道的事情,向來都可以掩飾的很好。她定是撤走了圓明園中皇兄所有的眼線。粘杆處在她手中,她還不是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的。”
胤禛卻似乎抓到了旁的什麼信息:“從來?”
“皇兄還是快些擬旨吧。臣弟如今管理戶部,這喪儀規制可直接與戶部掛鉤……”
“住嘴!你姐姐還沒死你就這樣,是不想讓她安生了是嗎?”胤禛大怒,拍案而起。“蘇培盛,備車出宮,朕現在就要去圓明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