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達成了協議,那我再隱瞞下去就沒有任何必要了。”高橋次郎走到唐千林跟前道,“不過,你必須得告訴我,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唐千林簡單回答:“我的目的就是查明真相。”
高橋次郎又問:“查明真相之後呢?又怎樣?公諸於衆?”
唐千林搖頭:“要看真相是什麼,有沒有公諸於衆的必要,如果沒有,我會將秘密繼續塵封,這就是我的職責,那你呢?”
高橋次郎道:“等你救了我,我再告訴你。關於我,你已經知道得夠多了,至於我是在什麼地方遇到這種千足蜉的,到了地方我自然會告訴你。”
唐千林看向那尊佛像:“你至少得告訴我,你們在這尊佛像裡到底發現了什麼吧?”
高橋次郎去檢查了下車廂門,確定已經關死了,這才轉身來,將一根撬棍扔給唐千林,示意他站在佛像腿部的位置:“看到那條縫隙了嗎?撬開。”
唐千林和高橋次郎一起,一頭一尾用撬棍將佛像人冢棺上層的棺蓋直接撬起來,隨後兩人合力將棺蓋推到一側。
推開棺蓋的那一刻,唐千林就吃了一驚,因爲人冢棺中躺着一個穿着薩滿神服,掛滿各類飾品,面色紅潤如活人一般的長髮漂亮女子。
唐千林正要問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身旁的高橋次郎比他還吃驚,竟直接退後了一步:“怎,怎麼會這樣……”
唐千林問:“什麼意思?”
高橋次郎緊盯着人冢棺內:“這裡面,裡面明明躺着的是一具,一具乾屍……”
高橋次郎這句話一出口,唐千林就被震住了,他扭頭看向棺材內,生怕自己是看錯了,不要說其中躺着的是乾屍,就說是屍體都沒有人相信。
唐千林蹲在人冢棺旁邊,仔細看着裡面那具栩栩如生的女屍,許久才問:“你確定,最早打開的時候,裡面是一具乾屍?”
“確定,無比確定,我們還拍了照片,也用攝影機把打開的過程全部都拍攝下來了。”高橋次郎嚥了口唾沫,蹲下來小心翼翼去看,“唐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千林搖頭:“我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沒有打開過嗎?”
高橋次郎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沿途都由我親自押運,幾乎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所以,不可能有人把裡面的乾屍替換了。”
唐千林摸出自己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下那女屍的手背,手背被他觸碰之後,立即出現了一個凹陷的小坑,許久才慢慢恢復原狀。
同時,唐千林感覺到那女屍的手部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着,恢復原狀的時候,明顯那東西在皮膚下層轉了一圈。
唐千林想了想,又伸手觸碰了下那女屍的面部,面部較硬,並不柔軟。
唐千林遲疑了下,略微使勁按了下那女屍的臉頰顴骨的位置,隨後收手想了想,又伸手慢慢地從女屍脖子部位一路按下去,一直按到腳踝的位置。
唐千林起身,摘下手套:“應該沒有被人替換過,這的確是一具死後被特殊辦法制成的乾屍,就是你說的標本。”
“乾屍?”高橋次郎盯着人冢棺裡那美女,“這怎麼會是乾屍?之前看到的不是這樣。”
唐千林道:“我問你,之前不是說要把這人冢棺運到新京存放嗎?爲什麼還跟着這列火車?”
高橋次郎道:“那是個幌子,故意迷惑那些反日分子的,實際上計劃是,把這東西直接運往大連,然後用船運回日本。你告訴我,爲什麼乾屍會變得跟活人一樣?”
唐千林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如果我沒推測錯,半小時後,這具女屍就會變黑,就像被燒焦過一樣,如果真的是那樣,麻煩就大了,事情也複雜了。”
高橋次郎疑惑:“什麼意思?”
唐千林往旁邊一靠:“耐心等半小時吧。”
就在唐千林與高橋次郎在車廂內耗着時間等待的同時,遠在哈爾濱的唐子程被賀晨雪領回了柳府。
雖然天寒地凍,但兩人並未坐車,而是步行走回。
沿途唐子程哈欠連天,因爲晚上沒有唐千林的陪伴,這孩子睡得很不踏實,可以說噩夢連連。
賀晨雪獨自在前面走着,唐子程在後面小心翼翼走着,因爲地面太滑了,作爲一個在南方長大的孩子,他稍不注意就會摔倒。
“娘——”唐子程下意識喊了一聲,“牽着我。”
賀晨雪駐足停下:“男子漢大丈夫,走路還需要人牽着嗎?自個兒走,摔倒了就爬起來。”
唐子程有些不滿,也不吭聲,剛走了兩步,賀晨雪又停下來,叮囑他道:“從現在開始,不允許叫我娘,叫我小姑媽。”
唐子程擡眼看着賀晨雪:“爲什麼呀?你不是我娘嗎?”
賀晨雪面無表情道:“叫我小姑媽,明白了嗎?如果你叫錯了,你會受罪的。”
唐子程皺眉:“爲什麼呀?”
賀晨雪也不再解釋,只是繼續往前走着,直到走到柳府大門口,她才停下來等着唐子程,然後牽着孩子冰冷的小手,換上笑容走了進門。
門口的僕人見賀晨雪回來了,趕緊迎上去:“夫人回來了。”
賀晨雪微微點頭,讓僕人把貂皮大衣給脫下來:“老爺呢?”
僕人回道:“老爺在書房裡。”
“書房?”賀晨雪想了想,“是不是有客人來訪?”
僕人道:“對,馬王爺來了。”
賀晨雪冷笑了下,自語道:“馬王爺?真把自己當王爺了。”
說着,賀晨雪就要上樓,走了兩步停下來,對僕人說:“這是我家親戚的孩子,你帶他去換套家裡穿的衣服,弄點熱乎的給他吃。”
賀晨雪想了想又對唐子程說:“你想吃什麼,就告訴他們,不要亂跑,等下會給你安排房間,聽懂了嗎?”
唐子程微微點頭,賀晨雪又道:“聽懂了就回答是,不要點頭,你不是啞巴。”
唐子程心裡很是不快,但還是強忍着道:“是,小……小姑媽。”
聽到唐子程叫自己小姑媽,賀晨雪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但在她轉身上樓的那一刻,心裡卻有些隱隱作痛。
賀晨雪上樓走到書房前,站在那安靜地聽着,同時將僕人端來的托盤拿在手上,示意自己送進去。
書房內,柳謀正坐在那抽着雪茄,笑看着馬延慶道:“馬王爺,你要的人和裝備,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什麼時候用都可以。”
馬延慶揹着手站在窗戶處:“暫時不用,你暫時把這些人藏起來,不要讓他們露面,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柳謀正起身,走到馬延慶跟前:“今兒早上,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有人在半路上伏擊了皇軍的火車。”
馬延慶側頭看着柳謀正:“怎麼?你認爲是我做的?”
柳謀正打着哈哈道:“怎麼會,我就是和您閒聊呢,不知道誰膽子這麼大,竟然敢去伏擊皇軍的火車。”
馬延慶則是冷冷道:“柳掌門的消息挺靈通的,昨晚發生的事,今兒就知道了,看樣子,關東軍方面你有不少朋友呀?”
“也算有些朋友吧,給點薄面,畢竟這麼大的事,必須撒開網來調查,要知道,我們八相門現在也屬於保安局的一份子。”柳謀正依然是滿臉笑容,“馬王爺,我思來想去吧,覺得您給我那委任狀,對我來說,有點過了。”
馬延慶皺眉:“過了?什麼意思?柳掌門直言吧。”
柳謀正看着自己手中的雪茄:“我不願意做個文官,既然我和保安局已經有關係了,您看,我是不是可以去保安局呀?”
門外的賀晨雪聽到柳謀正的這句話,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中的托盤,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在想什麼,他爲什麼想去保安局呢?這個人什麼時候開始胸懷大志了?
不對,柳謀正平常不是這樣的。
賀晨雪想到這,擡手敲門。
柳謀正坐在那懶洋洋地看着道:“進來吧。”
賀晨雪帶着賢妻良母的笑容把門打開,端着托盤走進:“老爺,馬王爺,喝點熱茶吧,暖暖身子,今天是夠冷的。”
馬延慶笑道:“不用了,我還有事,下次吧,下次我上賀會長那去喝咖啡。”
說完,馬延慶衝着柳謀正一笑,徑直走出書房。
當馬延慶離開之後,柳謀正恢復了平日的模樣,長嘆一口氣道:“這些達官貴人呀,可真不好伺候,我有時候在想,咱倆要是滿人就好了,或者你是,要不我是,就不至於這樣了。”
賀晨雪給柳謀正端了一杯茶:“老爺,八相門現在也站住腳跟了,我們什麼都有了,別那麼拼了。”
柳謀正卻是臉色一沉:“我這不是拼,我這是貪,做人要是不貪,怎麼活着呀?”
賀晨雪聞言也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老爺,對了,我家親戚來滿洲了,做買賣的,有點急事要去佳木斯,就把孩子放我這,讓我照看兩天。”
柳謀正也不好奇,只是點頭道:“哦,行,好好招待吧。”
賀晨雪點頭:“老爺,那我先出去了。”
等賀晨雪要走出門的時候,柳謀正冷不丁問了一句:“什麼親戚呀?你不是說你在關內沒親戚嗎?”
賀晨雪駐足轉身道:“遠房親戚,算起來算是我的堂哥,孩子得叫我小姑媽。”
“哦,這樣……”柳謀正點頭,“行,遠房親戚也是親戚,好好招待,等你親戚回來了,我請他吃飯,叫他務必賞臉。”
賀晨雪笑道:“那我先代我堂哥謝謝了。”
柳謀正大大咧咧地笑着:“謝什麼呀,我不也得讓我老婆娘家人看看,她嫁給了多了不起的人。”
賀晨雪笑着離開了,離開書房之後,她收起笑容,她不明白柳謀正這個原本沒有任何追求的人,怎麼會突然間變得如此貪婪?當上八相門的掌門,手握哈爾濱黑道一半權力的人,爲何想在政府中謀個一官半職?得到了委任狀還不滿足,竟然想去保安局供職?
肯定是有人慫恿他,會是誰呢?賀晨雪把柳謀正所認識的人,全都想了一遍,沒有任何一個人符合她推測出的條件。
帶着疑問的賀晨雪走下樓,卻在下樓的那一刻,看到馬延慶正坐在沙發上,摟着換好了衣服的唐子程有說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