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峒鬆開賀晨雪的手,喝了一口水,問:“你和唐千林生活過一年,在你眼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賀晨雪正在回憶的時候,韓峒又道:“不要去仔細回憶,憑你的第一感覺回答。”
賀晨雪道:“大多數時候,他在我跟前表現得就像個孩子,我承認,他對我關愛有加,可是,他的很多行爲在我眼裡看來,是不成熟的表現。站在女人的角度,我認爲這樣的男人不值得託付終身,站在任務的角度,我甚至不願意相信他就是那個聲名遠揚的嵍捕千林。”
韓峒笑了笑:“你說他不成熟,表現在什麼方面?你舉例說明。”
賀晨雪道:“例如說,我出門辦事,超過了預定時間沒有回來,他會抱着孩子出來找我,發瘋似的找。有一次他甚至報警,還出重金賄賂警察,希望他們抓緊時間找我,簡直幼稚得讓人覺得可笑,我一個大活人,怎麼會無緣無故丟了?”
韓峒微微點頭:“還有呢?”
賀晨雪又道:“他做事不夠冷靜,一直都把自己繃得特別緊,經常會把一件好事辦成壞事。某次他去金鋪給我打了一個手鐲,約好了三天之後人家會送來,三天後到了約定的時間,人家還沒來,他耐不住性子,不在家等着,去金鋪找人家,他前腳剛走,人家就到了,諸如此類的事情還很多。”
韓峒聽完沉默許久道:“你不覺得這些都是小事嗎?”
賀晨雪搖頭:“恰恰從這些小事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和辦事能力。”
韓峒道:“是嗎?那如果現在我讓你放棄唐千林這條線索,獨自去追查薩滿靈宮,你有幾成把握?”
賀晨雪略微一愣:“不知道。”
韓峒道:“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賀晨雪道:“你的問題太模糊了。”
韓峒道:“那我直接一點,你在不依靠唐千林,只倚靠柳謀正的前提下,能找到薩滿靈宮嗎?”
賀晨雪搖頭:“不能。”
韓峒問:“你能不依靠任何人找到薩滿靈宮嗎?”
賀晨雪依然搖頭:“不能。”
韓峒道:“那你還懷疑唐千林的能力嗎?”
賀晨雪笑道:“韓峒,你我說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韓峒道:“在你眼前,唐千林所有不成熟的表現,都是源於他愛你,而你不愛他,這就是問題的根源。”
賀晨雪冷笑了一聲,並不說什麼。
韓峒又問:“你認爲柳謀正的缺點是什麼?”
賀晨雪道:“人無完人,他在我眼裡,至少是個有耐心,做事有擔當的男人。”
韓峒點頭:“他吃喝嫖賭五毒俱全,這些你不在乎?”
賀晨雪冷冷道:“我何必在乎?我嫁給他,只是因爲任務。”
韓峒笑了:“那麼,你當初被派去和唐千林在一起,也是因爲任務,爲何你會有那麼多的怨言?”
賀晨雪有些微怒:“韓峒,你今天和我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韓峒道:“別生氣,我只是按規矩給你做了一個測試,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如果不是因爲你已經牽扯進這個任務時間太長,否則,我肯定會下達讓你撤離哈爾濱的命令。”
賀晨雪皺眉問:“什麼意思?”
“無論是你對唐千林的厭惡,還是對柳謀正的默許以及不屑,都代表着你已經動情了,這是孤軍的大忌。幾百年以來,我們孤軍失敗的行動極少,而每次失敗的原因,就只有兩個字,那就是感情。”韓峒邊說邊收拾着自己的東西,“當然,動物都有感情,更不要說人了,我並不是要求你要拋棄感情,而是要讓你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只有這樣,你才能控制你的任務目標。”
賀晨雪問:“我的任務目標到底是什麼?”
韓峒起身道:“薩滿靈宮。但目前最有可能找到薩滿靈宮的人,就是唐千林,這也是其他潛伏在他身邊,故意暴露身份的孤軍所傳達回來的訊息,所以,你接下來的目標還是唐千林。”
賀晨雪心裡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爲什麼必須是他?”
“因爲從多年前這個任務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就是他。”韓峒冷冷道,“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裡,你會看到一個成熟的唐千林,一個真正的嵍捕千林。”
賀晨雪微微搖頭:“他根本就是個癔症瘋子。”
韓峒搖頭道:“不,只是他不愛你了。”
賀晨雪不想又扯到先前的話題上:“那我應該怎麼做?”
韓峒提着自己的東西道:“簡單,做到對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以此控制住唐千林,在關鍵時刻得到他手裡的所有線索,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賀晨雪沒有任何表示,韓峒轉身提着鳥籠離開。
賀晨雪就站在那,呆呆地看着眼前剛剛開化的松花江。
許久,賀晨雪才自言自語說了句:“我明白了。”
是的,她明白了,因爲韓峒話裡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那就是在合適的時候,再重演一出當年在上海的苦情戲碼,換言之,也就是再用那無形的武器,重重傷害一次唐千林。
只有韓峒清楚,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將唐千林逼回原先那個嵍捕千林,盡全力找到薩滿靈宮,再派賀晨雪從他手中套取所有線索,而在這之後,唐千林勢必會有所察覺,必定會進行報復,到時候賀晨雪既可以穩住他,也可以讓他陷入徹底的癲狂。
對付一個男人最好的武器是什麼?就是女人。
千百年來,這是唯一不需要研讀兵書就知道的基本謀略。
賀晨雪轉身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在遠處的角落中有一雙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那雙眼睛的主人是柳謀正。
柳謀正身邊還站着兩個同樣打扮的人,這兩人分別叫王季康和張育廷,是柳謀正在八相門內的絕對心腹。
三人沿途跟蹤賀晨雪而來,一直遠遠地看着賀晨雪與韓峒在那交談,直到兩人分開,柳謀正才吩咐王季康道:“季康,跟着那個老頭兒,遠遠跟着就行,不要驚動他,看看他在什麼地方落腳。”
王季康點頭戴上帽子離開,柳謀正又看着遠去的賀晨雪背影道:“育廷,你去跟着夫人,記錄下她今天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不要驚動她,知道了嗎?”
“明白。”張育廷微微點頭後,擡腳走進人羣中,遠遠地跟着賀晨雪。
柳謀正站在那沉思了片刻,走到了先前賀晨雪所站的位置上,看着滿是冰塊的松花江面,若有所思。
疾馳的秘搜課專列上,唐千林醒來,他睜眼之後,就看到糖豆坐在自己的胸口上,正低頭看着自己。
唐千林起身抱着糖豆:“你怎麼在這?什麼時候上火車的?”
糖豆乖巧地蜷縮在唐千林的懷中,就像是知道唐千林內心所想一樣。
唐千林撫摸着糖豆,靠在那緩神,此時,火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他扭頭看向窗口,火車駛進了一個車站,車站的牌子上寫着兩個字“冷山”。
唐千林把糖豆放下,走出房間,糖豆則跟在他的腳邊,和他一起走到了會議室。
剛走到會議室門口,唐千林就聽到槍聲傳來,他立即奔向前方,剛衝進去,就看到李雲帆捂着自己的手臂躲在一側,車上的特務已經魚貫衝出專列。
唐千林上前問:“怎麼回事?”
李雲帆看着自己的手臂道:“剛纔火車停下,我在窗口觀望的時候,站臺上有個人衝我開槍,還好我躲得快。”
易陌塵此時弓着身子走過來,打開藥箱給李雲帆包紮着,倪小婉也衝進會議室:“怎麼回事?”
站臺上槍聲大作,唐千林微微起身,看着特務和護衛車站的滿洲國國防軍士兵正在圍捕那名槍手。
沒多久,特務們拖着受傷的槍手進了會議室,將槍手扔在了李雲帆跟前。
錢斯年揹着手緩緩走進,看着那名右腿和左臂中槍的槍手,只是轉身問特務:“我們爲什麼會在冷山站停車?”
特務回答:“接到命令,有一列客車要先行,讓我們先在冷山站等待十五分鐘。”
錢斯年立即下令:“把冷山站的站長抓起來,快點。”
特務立即轉身奔出,錢斯年蹲下來看着那名瞪着他的槍手:“你叫什麼名字?誰派你來的?”
那名槍手則是怒視李雲帆罵道:“叛徒!”
槍手此言一出,李雲帆頓時明白,這名槍手應該是抗聯的戰士。
看樣子,朱書記和張大根被捕,抗聯方面已經認定是因爲他的出賣。不過,這會不會是錢斯年用的苦肉計呢?不,他們已經確定了自己的身份,這樣做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錢斯年用手蘸了些許那名抗聯戰士傷口的血:“你下一句話是不是想說要殺要剮隨便我?”
抗聯戰士狠狠地瞪着錢斯年,錢斯年笑道:“老說這一套有什麼意思?”
錢斯年說完,看向李雲帆:“李科長,你覺得這個人該怎麼處理?”
李雲帆不語,他現在只能什麼都不說,臉上帶着爲難。
李雲帆心裡清楚,這是個機會,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被抗聯的人暗殺,險些喪命槍下,他必須表現出爲難,而這種爲難會讓敵人相信,他正被迫將心頭的天秤偏向敵人那一面。
旁邊的特務道:“課長,把這共黨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他開口的。”
“沒用的,這種死士,知道的肯定不多,就算撬開了他的嘴,他說出的情報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錢斯年搖頭起身,“把他帶到站臺上,我想看看這次行動他們安排了多少人來刺殺我們的李科長。”
說完,錢斯年帶着詭異的笑容看了一眼李雲帆,轉身下了火車。
特務們拖着那名抗聯戰士到了站臺上,與此同時,其他特務和滿洲國士兵也將抓捕到的其他五名男女帶到,直接扔到錢斯年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