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林離開之後沒多久,錢斯年也離開了,走之前他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那是一種盡在掌握的態度。
李雲帆、易陌塵、倪小婉和蘇娜四人都沉默着。
錢斯年代表了那個幕後主使,而這個幕後主使通過錢斯年向他們表達了一層意思,那就是——只要控制住了唐千林,就等於控制住了這裡所有的人。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從一開始這個團隊就是以唐千林爲中心建立的。
李雲帆坐在那思考着,他把接下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儘量把事情往最糟糕的地方想,思來想去,他想到了唯一一個現在可以幫助他們的人,那就是他的師父北子洪。
這個團隊中應該有日本人的奸細,除開唐千林,就剩下易陌塵和倪小婉,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最大的可能就是倪小婉。
總之,不能寄希望於唐千林了,如今他就是一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炸彈。
李雲帆起身離開:“我也要休息了。”
易陌塵也起身:“我餓了,去找點吃的。”
兩人離開,車廂內只剩下了倪小婉和蘇娜。
蘇娜坐在那喝着熱茶,依然是一語不發。
倪小婉衝她笑笑,也起身離開。
倪小婉離開的時候,蘇娜扭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雲帆走到唐千林的房間門口,站在那靜靜地聽着,發現房間內很安靜,安靜得出奇。
此時房間內的唐千林閉上雙眼,在腦子中與那個聲音辯論着。
那個聲音厲聲道:“你現在想找到夢魘花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利用那東西夢想成真,唐千林,你是嵍捕!你應該清楚這個世界上是絕對不會存在那種東西的!”
唐千林反駁道:“可是,七星窟和骨廟中那種苔蘚又如何解釋?”
那聲音道:“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無法解釋的問題,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你不做任何事,不付出犧牲就夢想成真的,你得清醒,你必須得冷靜下來,回到過去吧,回到那個嵍捕千林的時候,搞清楚你存在的目的。”
唐千林疑惑:“你說,人活着是爲什麼?”
那聲音道:“人活着就是一種規律,你現在這樣活着是在踐踏這種規律。”
唐千林問:“我也不想踐踏,我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是我?”
那聲音道:“你如果不願意相信命運,就應該和命運鬥!過去那個不屈不撓,單憑自己就打下一片天的嵍捕千林上哪兒去了?”
唐千林道:“我好累。”
那聲音道:“累就休息,就睡覺,什麼都不要想,睡吧……”
唐千林在那個聲音的絮叨中逐漸沉睡。
李雲帆剛返回自己的車廂,易陌塵就鑽了進來。
李雲帆和易陌塵對視着,幾乎同時嘆了一口氣。
易陌塵道:“這下怎麼辦?我們他媽的一開始就被人算計了,誰知道唐千林是個瘋子呀!”
李雲帆道:“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差,唐千林那麼年輕能得到嵍捕千林的名號,也就證明了他的實力,前幾次的行動你也看到了,若不是他,我們早死了。”
易陌塵點頭:“話說回來,唐千林正常發揮的時候,都比我們要強,如果這人不正常呢?他要是變回那個嵍捕千林,那得多恐怖?”
“恐怖?我倒覺得那樣對我們有利,至少調查薩滿靈宮會比以前快很多。”李雲帆說完又想了想道,“不過,我始終認爲,我們必須得把幕後主使給挖出來,就算無法確定這個人是誰,也得知道調查的大概方向,變被動爲主動。”
易陌塵湊近李雲帆:“你覺得,這個幕後主使會是誰?”
李雲帆尋思了下:“唐千林說過,是孤軍的人,我相信他這個判斷,可是,孤軍的人無孔不入,任何人都可能是他們的人,這個人也許毫不起眼,也許就在我們身邊。”
易陌塵道:“孤軍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王八蛋的組織了,爲了達到目的,干涉人家的生活,能從我打小起就安排人在我身邊,你說這都是一羣什麼樣的王八犢子?玩弄人家的人生和感情,玩弄……”
說到這的時候,易陌塵停住了,他猛然間想起來了什麼。
李雲帆看着易陌塵僵住的臉,問:“你想到什麼了?”
易陌塵道:“之前咱們不是說,幕後主使利用唐千林的病情來操控他嗎?而唐千林也分析出,幕後主使應該是孤軍的人,我們還知道,讓唐千林產生變化的一個重要人物是賀晨雪,對吧?”
李雲帆立即明白了易陌塵所說的意思:“你是說,賀晨雪也是孤軍的人?”
易陌塵使勁點了點頭道:“沒錯,你想想,哪兒來那麼多湊巧的事呀?四一二第二天,唐千林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渾身傷痕累累的時候就遇到了賀晨雪,巧合的是,當時逼迫賀晨雪還錢的人,還是頭天晚上行兇的中華共進會流氓。”
李雲帆道:“是呀,此事確實蹊蹺。”
易陌塵道:“我覺得,幕後主使就算不是賀晨雪,也應該與賀晨雪有直接的關聯,只要盯上賀晨雪,也許就能找到那個幕後主使。”
李雲帆道:“我有個計劃,但這個計劃很冒險,非常冒險,需要你的配合。”
易陌塵問:“什麼計劃?”
李雲帆道:“叛變。”
易陌塵騰地一下站起來了:“你瘋了吧?”
李雲帆道:“坐下,我又不是真叛變,現在這種情形,我如果不叛變,就無法讓敵人信任我,我們得雙管齊下,你在江湖上想辦法調查賀晨雪,而我在敵人內部調查,因爲我們現在不能太依賴唐千林了。”
易陌塵走到門口,打開門看了一眼,關上後落座:“哥們,你冷靜點聽我說,你想過了嗎?這招對日本人管用嗎?”
李雲帆道:“一開始當然不管用,所以,我得想辦法經營出一副漢奸的嘴臉來。”
易陌塵搖頭:“要是日本人說,讓你拿着槍,去殺無辜的百姓,去殺抗聯的戰士,去拷問你的同志呢?嗯?你怎麼做?”
李雲帆道:“到時候再說吧,隨機應變。”
易陌塵還是搖頭:“好,就算你那樣做了,那日本人一拍桌子,把朱書記押出來,給你一把手槍,讓你打死朱書記,表明你對他們是忠心的,你怎麼辦?”
李雲帆沉默着。
易陌塵道:“你不是隨機應變嗎?來呀,你就把我當三宅恭次,這門就當成是朱書記。”說着,易陌塵掏出自己的槍拍在桌上,“你隨機應變一個給我看看?”
李雲帆道:“陌塵,該冷靜的是你。我所說的假裝投敵,經營漢奸嘴臉,是被迫的那種,讓敵人相信,我是萬般無奈才投靠了他們。”
易陌塵嘆了口氣:“總之一句話,你我是兄弟,做什麼事之前告訴我一聲,別自個兒作死。”
李雲帆忍不住笑了:“謝謝。”
秘搜課專列飛馳在濱綏線,朝着牡丹江進發的時候,賀晨雪正獨自漫步在松花江邊上,天氣已經轉暖,沿江又出現了很多擺攤做買賣的人。
賀晨雪閒逛了一圈後,停在一個擺攤算命的老頭兒跟前。
老頭兒順着賀晨雪的那雙靴子往上慢慢看去:“這位夫人,是要算命還是要看相?”
賀晨雪道:“有區別嗎?”
老頭兒道:“當然有區別。”
賀晨雪問:“區別是什麼?”
老頭兒道:“相理和命理。”
賀晨雪落座,裝作整理衣服的模樣看了看四下,低聲道:“韓峒,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我們快一個月沒見了,你去哪兒了?”
韓峒道:“把手伸過來。”
賀晨雪將手伸過去的同時又問:“你們派我來哈爾濱,到底是不是爲了薩滿靈宮?”
韓峒道:“明知故問。”
賀晨雪皺眉道:“既然要找薩滿靈宮,爲何不讓我呆在唐千林身邊?那樣不是更直接一點嗎?”
韓峒笑道:“怎麼?你真的喜歡上那個瘋子了?”
賀晨雪淡淡道:“我沒有任何感情的,只是覺得那樣更方便。”
韓峒道:“的確,跟着唐千林更方便,但是那樣一來,他也會失去鬥志,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你一個人的身上。”
聽到這句話的賀晨雪心裡五味雜陳,不知爲何她想起了和唐千林在上海的那一年,也就是那一年中,她才真正覺得自己是個被疼愛的女人,過的是真正老百姓的日子。
雖說柳謀正對她也不錯,但這種不錯相比唐千林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相差甚遠。
賀晨雪問:“那你讓我跟着柳謀正到底是爲了什麼?柳謀正和薩滿靈宮幾乎沒有什麼關係。”
韓峒道:“讓你嫁給柳謀正就是爲了刺激唐千林。”
賀晨雪眉頭一鎖:“什麼!?”
韓峒道:“我們需要喚醒那個真正的嵍捕千林,根據我們過往的情報,唐千林是個怪物,說好聽點,他是個越戰越勇的嵍捕,說直接點,他是個需要用挫折和傷害來支撐的瘋子,當初我們讓你接近他,就是爲了將他拉到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中,然後再突然讓他失去一切,換做是其他人,早就放棄了,但他沒有,他帶着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顛沛流離四下尋找你這麼多年,這已經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了。”
韓峒的這番話在賀晨雪聽來就是譴責,讓她無地自容愧疚致死的譴責。
賀晨雪心裡非常清楚,唐千林是她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男人,沒有之一,她也曾經在心裡淺淺地接受過那份所謂的愛,但很快就扔在了角落中。
因爲她無時無刻不得提醒自己是一名孤軍。
孤軍就是孤軍奮戰,註定了一輩子要獨自一人的活下去,除了組織安排的任務之外,沒有什麼東西是真的。
因爲所有的真實到最後都會變成無形的武器,這種武器註定會傷害到任務中的不知情者,既然如此,就不能再傷害到自己了。
無論是作爲孤軍,還是作爲女人,賀晨雪都將自己保護得很好。
雖然她知道這是一種自私,但她卻永遠不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