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雖然南鄭侯夫人身體不適, 但還好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水土不服罷了,所以到了錦城的第三天, 林知府設宴爲南鄭侯接風, 後宅也同樣擺了宴席, 宴請女眷。

就如同鎮南王妃也要露一次面給錦城的太太奶奶們請安的機會一樣,南鄭侯的排場也是一樣的大。

這一次, 趙家同樣有帖子,也如同當日一樣,寫明瞭要請趙九姑娘。

趙如意對趙老夫人說:“這一次還是不要去了吧, 我們家真犯不着去,南鄭侯夫人不是個好伺候的,誰去誰倒黴。她又特別不喜歡咱們家, 去了只怕也只是填餡兒。橫豎這樣的事情, 隨便指一個什麼理由就不用去了。”

現在跟上一回不同,上次去知府府上赴宴, 趙如意是存了心要散播她神醫的本事, 而她覺得這一次不過是尋常應酬。

趙二夫人本來就惴惴不安,聽見趙如意還說不要去,更是着急:“這是禮節, 咱們家怎麼好不去?這豈不是得罪人?”

趙如意笑着說:“已經得罪了,也不怕多這一次, 我們家在錦城, 又不是在京城, 素無來往,咱們只管閉門小心些,其實也不用怕的。”

“唉,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趙二夫人提着的那顆心就沒有放下去過,可趙如意知道,憑着南鄭侯夫人那樣的性子,趙家實在是已經得罪了她了,別說這會兒去陪小心已經無濟於事,就是前日真的去了驛站,那也是白去。

不過是讓她解氣罷了。

她可不願意做這樣的事。

趙二夫人拿九姑娘沒有辦法,只得又指望老太太,可趙老夫人哪裡指望的上,她只是沉吟了一下就說:“九姑娘說的有道理,不去也好,你備一份禮送過去,還是說我病了吧。”

老太太真是越發昏聵了!

趙二夫人忿忿的想,這也太慣孩子了,怎麼能九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呢。

可是趙二夫人沒有辦法,在這個家裡,還是隻能聽老太太的,她只能硬着頭皮備了一份厚禮命人送過去,只說老太太病了。

不過趙家還有旁枝別府,雖比不得嫡支長房有侯爵的頭銜,可也是從趙家分出去的,背靠着本家做什麼的都有,自然也有過的好的,過的不好的,那有好的有頭有臉的幾房,不論與嫡支遠近,自也有得了帖子了,知是與南鄭侯夫人請安,都興興頭頭的上去奉承。

當然也不乏想要藉此向南鄭侯夫人求一求情的。

趙老夫人老糊塗了,不管自己親兒子的死活,可趙家其他的人卻不想趙家出個被處斬的大老爺,且別說牽連,就是見人那也擡不起頭啊。

趙二夫人一早打發了自己跟前兩個得力的媳婦去送禮,過了大半個時辰,兩個人回來了:“二夫人,侯夫人沒收禮,吩咐了人把我們送進去的禮都丟出來了!”

兩個人都有點驚惶的樣子,有一個頭發衣襟還有點散亂,好像被拉扯過一樣,趙二夫人長嘆了一口氣。

貴人就是貴人,怎麼得罪得起啊!早知道就是瞞着老太太,怎麼也要去走一趟的!

那兩個媳婦驚魂未定的說:“幸而二夫人沒去呢,長寧東邊府裡的大太太三太太,還有西邊兒府裡的太太,連同隔壁那邊的太太奶奶們倒是去的,那侯夫人聽說是趙家的人,只問九姑娘來了沒,一聽說九姑娘沒來,見也不見,叫人打出去了!”

“啊?”趙二夫人給嚇着了。

這媳婦子說的那幾家人,都是他們家分出去的,與她或遠或近都是堂妯娌的關係,平日裡也是各家行走有頭有臉的,沒想到竟然被南鄭候夫人給打出來了!

真是幸好沒去!

趙二夫人慶幸的想,這也太沒臉了,可是轉頭她又發愁,現在把南鄭候夫人得罪的這樣,可怎麼得了啊。

這樣一來,趙家各房又一次要上趙老夫人跟前去哭求了,這九姑娘不去給南鄭候夫人賠罪真的不行啊!

這是把人往死裡得罪啊!

南鄭侯夫人把趙家的人統統打了出去,知府家的後院裡,來給南鄭侯夫人請安的衆位太太奶奶們都噤若寒蟬,不知道緣故的連忙打聽,知道緣故的就不由的嘖舌。

那位神醫趙九姑娘膽子也真大啊!

而且趙家的膽子也不小啊,聽說趙大老爺還在牢裡呢,怎麼就敢這樣往死裡得罪南鄭侯夫人呢?

不僅南鄭侯和夫人都在京城裡是數得着的人物,就是蔣家,也是在刑部有人的,這個時候,不說趕緊着上趕着去求一求,反倒得罪南鄭侯,這趙家是昏了頭了嗎?這會兒可不是講風骨的時候啊。

就是在知府家的後院坐着,南鄭侯夫人的臉色也再維持不住平靜了,咬牙切齒,額頭青筋都隱隱爆了出來,十分的猙獰:“京城裡的消息什麼時候才能送來?”

好幾年沒見她惱的這樣過了,慣熟了南鄭侯夫人性情的蓉四奶奶都格外小心的說:“驛站快馬送去的信,這幾天就該到京城了。”

南鄭侯夫人牙齒咬的格格響:“我要等着看看……”

雖然沒有說要看什麼,但蓉四奶奶知道,她要看的無非就是趙家要怎麼哭怎麼後悔而已。

說真的,連蓉四奶奶都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趙九姑娘好奇起來了。不過她只是認爲,趙九姑娘和趙家敢這麼硬仗腰子的做派,除了因爲結識了安郡王,還有一個緣故,是因爲還不知道得罪了南鄭侯夫人燕氏的後果。

要知道,上一回得罪她的那個宮妃,已經死了有兩年了吧。

南鄭侯夫人說:“打發人守着,有信遞來即刻告訴我。”

蓉四奶奶連忙應是。

這個時候,用南鄭侯的名義發回去的信,也確實已經遞到了刑部了。

皇上的御書房雖然名字叫書房,但其實也是一處宮殿,殿裡燈火通明,可是此刻回話的人,臉卻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皇帝也沒有去看他,只是看手裡一封信的手抄件。

信不長,不過後面有南鄭侯的印鑑,手抄件上也惟妙惟肖的畫了上去,皇帝還欣賞了一下。

然後才問那個人:“就是說,因爲如意得罪了燕氏,所以蔣欣榮從錦城寫了信回來,要刑部把趙鬆的罪名改了。那現在刑部要把他怎麼樣?”

蔣欣榮就是南鄭候。

那人的臉一直隱在黑暗中,語氣卻是十分恭敬的回答道:“刑部以莫須有罪議了斬立決!且若陛下慈悲,不勾決,發回刑部複議,那就由刑部議刑,刑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嗯。”皇帝簡單的應了一聲。南鄭侯的面子,真比永寧侯的命還值錢呢。

黑暗中的那個人又說:“但是刑部議刑的時候,被鎮南王攔住了,鎮南王的意思,事涉不大,免職開釋爲好。如今因一時爭不下,暫時擱着了,不過鎮南王有點惱了,大約刑部也得退一步,到底南鄭侯不在京城,只來了一封信而已。”

“鎮南王這又是爲何?”皇帝感興趣的問,他顯然沒有想到素來謹慎的鎮南王會在這樣的謀逆案裡來說話。

“是因爲鎮南王赴京的時候,路過錦城,小公主爲鎮南王妃治了病。”那人仔細的解說:“鎮南王進京之後,開始沒有怎麼理會,只叫人去問了一次,但是現在南鄭侯要治死趙鬆,鎮南王反而出面了,想必是既然已經問了一次,刑部要擬斬立決就太不給他面子了。”

“如意怎麼治病的?怎麼這麼能幹!”皇帝興致勃勃的問,他這樣的表現,倒好像其他的事情,都沒有這樣事情重要一樣。

那人就詳細的把趙如意給鎮南王妃治病的過程說了一回,還說:“如今,整個錦城都知道小公主是神醫了。”

“那麼燕氏爲什麼要欺負她?”皇帝問:“如意那麼乖,怎麼會得罪她?”

“因爲她是南鄭侯夫人,所以沒有把小公主放在眼裡。小公主只是耽擱了一下,沒有立刻趕到,她就覺得小公主得罪了她。”那人毫不猶豫的回答。

皇帝突然說:“你說的話聽起來好像燕氏得罪的是你似的。”

皇上永遠是這麼多疑,那人想,不過幸好現在在說的是小公主,每次說到小公主,皇上心情都很好,比什麼時候都好伺候。

“是因爲小公主確實很好,所以微臣才這樣說的。這事總不會是小公主的錯。”那人說:“皇上換一個人去看一看,自然也會這樣說的。在陛下跟前,微臣是再沒有一個字虛言的,請陛下明察。”

“你說的對。”皇帝很滿意:“既然是因爲如意惹的事,那麼趙鬆就照着鎮南王的意思免職開釋吧。趙家也做的不錯,永寧侯的爵位不奪爵了,也不降等,叫趙樺承襲了吧。”

趙樺是趙家留在錦城的二老爺。

“還有,暗示一下鎮南王,找兩個人蔘南鄭侯妄爲,干涉刑部審案。”皇帝想了想又說:“沒有證據不要緊,也不必把他怎麼樣,就好發詔命他回京自辯吧。”

這樣也就解了安郡王的圍了,皇帝本來就不情願讓南鄭侯去西南的,只是沒辦法,現在既然惹到了鎮南王的頭上,倒是剛好合適。

“燕氏也太沒眼色了。”他退下去的時候,還剛好聽到皇帝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然後就聽到裡頭傳了信兒出來,皇上吩咐,擺駕賢妃娘娘所居的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