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之中被人喚起,刑如意是有起牀氣的。不光她有,狐狸也有,尤其看見外頭叫門的是常泰時,臉上的表情就越發顯得不好看。只是,狐狸講道理,知道常泰深更半夜來訪,定是有急事,所以未曾阻攔,只是人就站在距離刑如意不遠的地方,意思很明顯。今夜如意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常泰微微點頭,算是跟狐狸打了個招呼,接着對刑如意說道:“府衙出事了,是謝大人的朋友,詳細的情況,我與你路上說。對方傷的很重,是被閃電擊傷的,需要做緊急處理,你這邊可有緊急救治的東西。若是沒有,看需要些什麼,我讓小盛子去趟劉府。雖然劉掌櫃已經不再行醫,可東西應該還是齊全的。”
“我這裡有個急救箱,一般的傷情都能應對,若是傷的重了,只怕我也無能爲力。”刑如意說着,折返家中,提了一個木製的箱子出來。這箱子,是刑如意仿照後世的醫藥箱讓狐狸幫忙打製的,雖材質不同,也重了些,可有狐狸在,拎着出趟遠門都不成問題。
將箱子交給狐狸,刑如意打了個瞌睡,指了指府衙的方向,說了句:“走吧!半夜擾人好夢,肯定是特別棘手的事情,否則常大哥的臉色也不會難看成這樣。”
“我的臉色,這些日子都不大好看,與此事無關。”常泰說着,摸了摸自個兒的臉。雖魚兒的事情解決了,可陰魂附體帶來的損傷,一時半會兒的也補不回來。所以,常泰臉上總顯出一副疲累的模樣。刑如意是知道內情的,也在心裡琢磨着,看能不能調配出更好的藥物來。
對於府衙內發生的事情,常泰也是一知半解,只把自己瞭解到的一些情況與刑如意說了。
“被雷劈我倒是聽說過,可這被閃電擊穿心臟而亡,這個小妾究竟是做了多大的惡事,纔會遭此報應?”刑如意咋舌,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到了狐狸身上:“陰司有這種懲罰嗎?”
“人死後,才歸陰司管,活着的時候,叫天譴!另外,被閃電擊殺,並非說明這個小妾罪大惡疾,而是他身旁的人。”
“那位韓公子?”刑如意的眼珠子轉了一轉:“貌似常大哥剛剛有說過,這位韓公子,乃是武三思的‘妻’弟,身份在這京城裡,也着實有些不一般。”
“百姓常說一句話,叫禍及子孫,殃及後代。這女子雖只是個小妾,但總歸是韓飛身旁的人,所以,極有可能她是被韓飛給連累的。不過事實真相如何,需我們到了現場才能知道。”
刑如意想了想,沒有說話,只腳下的步伐更大了些。
等刑如意趕到時,那房中的仵作,已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牀前不停的走動。刑如意先查看了一下韓飛的傷口,只比常泰描述的更爲嚴重。眼下,她也只能向狐狸求救,讓他先用法術,穩住韓飛的生命體徵。自己則從藥箱中,拿出了原本治療灼傷的藥膏,以及用田七、散瘀草、苦良姜、老鸛草、白牛膽、穿山龍、淮山藥等調配出來消炎藥,外敷內服,進行前期的緊急救治。用常泰的話說,謝玄只要求她暫時保住韓飛的性命,也沒指望自己能夠治癒對方。
至於韓飛的生死,她要抽時間去趟陰司,找判官問問,看看這韓飛的陽壽是否已盡。若是已盡,就提前跟常泰打個招呼,順便也讓這位謝玄謝大人,早做安排。若是陽壽未盡,也好辦,反正有狐狸在,胡亂的用些藥,吊住他的性命即可。像他這樣的富家少爺,平時裡一定沒少幹壞事,自己不要他的性命,就已經算是大慈大悲了。
用藥過後,又觀察了小半個時辰,見韓飛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刑如意這才起了身,像模像樣的在腦門上擦了一把汗,轉過身來,對着謝玄:“民女刑如意,見過謝大人。此處並非大堂,大人也未身着官服,民女就不行大禮了。”
“刑姑娘嚴重了。今夜之事,全是仰仗姑娘。辛苦姑娘多時,還請移步用些茶點。”
“謝大人客氣了。”刑如意擡了擡眼,這纔看清楚謝玄的模樣,雖沒有狐狸長的好看,但五官也十分的出色,言語間也透出些大將的風度。看來,這謝玄,並非單單只是文采好那麼簡單。
“並非客氣,而是應該!這深更半夜,勞煩姑娘走這一趟,謝玄心中着實感激。這韓公子與我雖非故交,卻也是朋友,姑娘妙手留住他一條性命,這份恩情,謝玄也自是記在心中。今夜匆忙,又多狀況,只能略備茶點,等改日,謝玄自當上門,重謝!”
“謝大人既然這麼說了,如意若還是推辭的話,倒反而顯得有些不知禮數。只是,眼下還顧不上吃茶,我還要看看這小妾的狀況。”
“一個死人,還能有些什麼狀況?”謝玄說着,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妾。原本的焦糊氣息中,似乎又多了一些屍體腐敗的味道。他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口鼻,喚過一旁的差役,吩咐道:“着人將這小妾擡到別處!我聽說京師府衙有單設的義莊,就先送到哪裡去吧。一切,都等韓公子醒了再說。”
“一般情況下,屍體在死後半個時辰內就會硬化,4個時辰至六個時辰完全僵硬。隨着屍體面部及四肢發涼、屍斑、屍僵開始出現,這個持續過程最長不超過一個時辰。屍斑最初呈片狀分佈,屍僵大部分出現,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屍斑會融合成大片,屍僵全身出現,角膜微濁,嘴脣開始皺縮。
這個時候,如果去刺激死者的瞳孔,也就是眼珠子,你會發現她的瞳孔仍有反應,而這個過程大約需要3個時辰。至於屍體腐敗,在春秋季節需要在死後4個時辰,到5個時辰左右出現,且最初只是腐敗性腹部膨脹,這時候,人的鼻子,是聞不到什麼特別強烈的氣味的。所以謝大人你,大可以不必捂鼻。至於這位姑娘的屍身,也請謝大人不要着急,等如意辦完下面的事情之後,大人再着人送去義莊也不遲。”
“真沒想到,刑姑娘你,懂得竟然比我的仵作還要多。”謝玄說着,將掩在口部的手房了下來。臉上帶着寒暄式的笑容,眸中卻無任何的波光。這謝玄,看起來,還是個有些腹黑的男人。只是,刑如意好歹也算是兩世爲人,身旁又有狐狸這麼個千年的妖怪在,人類的這些小腹黑,對於她而言,也算是調劑的小菜,沒有什麼可防備的。
心中小小的鄙視了謝玄一把,腳卻往後退了那麼小半步。她雖不怕腹黑,但像謝玄這種混官場的腹黑男,她也不想過多的沾惹。哪怕只是近一點,心裡也不大願意。“只是胡亂的看了些雜書,僅限於理論,若是真正的勘驗屍體,如意這點皮毛是不夠用的。”
“刑姑娘謙虛了!只是不知刑姑娘,還要看些什麼。這小妾,是被閃電擊穿心口而亡,我府衙中的仵作,已經勘驗過,並無別的傷痕。”
“謝大人多慮了,如意並非要勘驗屍體。”
“那刑姑娘,是要做什麼?”謝玄的眸中終於有了些波動。
“嗯,算是安撫靈魂吧!謝大人既然要常大哥喚如意深夜來此,相比對如意也有些瞭解,應該知道,如意的本行是賣胭脂水粉的,但私下裡,也做些驅妖鎮邪的法事。不過,這種事情,全看心情。正好,我今夜心情還不錯。這小妾,是被閃電擊中心臟而死,算是枉死,這是其一。其二,剛剛得空時,我曾問過韓家人,這小妾的生辰八字,雖不詳盡,但也大差不差,總之她並非大奸大惡之徒。此等死法,多半是代人受過,心中難免委屈。
死時,心中含怨,死後,又有委屈,稍有不慎,必成惡鬼。謝大人既是謝家的人,對於謝家老宅的事情,也應該有所耳聞,所以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安撫起來也不太麻煩,謝大人你又何必急着送她去義莊呢?”
“刑姑娘誤會了,謝玄並沒有着急。只是覺得將一個屍身留在韓公子的房中,始終有些不妥罷了。既姑娘心善,願意安撫於她,謝玄身爲父母官,也是求之不得。刑姑娘說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有些事情,謝玄雖然不信,但也心存敬畏。”
刑如意也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人卻走到了狐狸跟前,低聲問他:“爲何我尋了一圈,都沒有看見這小妾的鬼魂?是她自個兒去陰司報道了,還是被黑白無常那兩個傢伙給捉去了?平日裡,也不見這兩個傢伙做事這般麻利啊!”
“與黑白無常無關!”狐狸擡了擡眉:“這小妾既無魂魄,也未曾化鬼,又何須黑白無常來捉。況且,你說的對,那兩個傢伙,一向懶散,斷不會如此勤快。”
“你的意思是,這小妾死了,卻沒有變成鬼?那她變成了什麼?”
“她非凡人,自然無魂!既無生魂,死後也不會幻化成鬼!”狐狸說着,用手在刑如意的眼前輕輕一抹,“你再仔細看看,她是什麼?”
刑如意眨巴了兩下眼睛,再睜開,瞧見的仍是一具女性的屍身。年齡不大,不過十七八歲,長相也不屬於美豔型,而是尋常的小家碧玉型。再細看,只覺得一團霧氣繚繞在屍身上,仔細辨認,竟是一隻碩大的兔子。
“兔子?”刑如意低叫出聲,引來謝玄的注目。
謝玄原本是看刑如意的,可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了她身旁的那個男子身上。俊逸如仙,說的大概就是他吧。
按照常理,這樣五官和氣質都出色的男子,很難不引起旁人的注目。即便是同爲男子,也會將第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他站在那個地方那麼久,自己竟像是纔剛剛那察覺到他的存在一般。這樣的感覺,讓謝玄覺得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