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穿過窗戶,好像火光激射,穿進了女子的心房,透過左肋而出。女子的丈夫也被閃電燒傷,從後背到臀部焦黑一片,只剩下一口氣。淒厲的叫喊聲,劃破午夜的洛陽城,沉睡中的人們,掏了掏耳朵,翻個身,又回到各自的夢中。
謝玄睜開了眼睛,望着黑夜,問了句:“發生了何時?”
一個魅影,自夜色中移出,走到謝玄牀前,回了句:“回老爺,是韓公子的叫聲!剛剛似有閃電打到了正房的窗戶,看情形,韓公子他應該是被嚇着了。”
“只是嚇着了嗎?”謝玄說着,披衣下牀:“我覺得不像,韓飛雖是個紈絝子弟,可也不是這般大驚小怪之人。聽聲音,應該是出了事。”
“屬下去看看!”
“不必,報信兒的人來了!”謝玄揮揮手,魅影隨之又隱於黑暗當中。
隔了一會兒,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韓公子那邊出了事情,他隨身的侍妾被雷電擊中心臟而亡,韓公子也受到了嚴重的灼傷,眼下只留下一口氣息。事情緊急,還請老爺給拿個主意。”
管家剛剛稟報完,門開了,謝玄執着一盞燈,走了出來:“你說,韓公子與他的妾氏都被雷電擊中了?”
“回老爺的話,是的!那名妾氏被雷電擊穿了新房,眼下已經確認死亡。韓公子的後背被嚴重灼傷,雖做了緊急處理,可也是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韓公子的死活,倒是無關緊要,可這事情,倘若傳到了韓家人的耳朵裡,咱們謝家只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韓飛這個浪蕩子,死活的確無關緊要,可他的姐姐,卻是武家的人。倘若鬧騰起來,你我的確要倒大黴。算了,我先去看看,若情形無法控制,就着人去韓家通報,即便日後追究起來,也好給咱們找個託詞。”謝玄說着,擡頭看了看天。雲層雖厚,卻並無要下雨的跡象,這閃電又是從何處來的。
“你剛剛說,閃電擊穿了那名侍妾的心房?可我記得正房牀鋪距離窗口尚還有一段距離,這閃電是如何破窗而入的?”
“此時的確有些離奇,說實話,老奴也不知道這閃電是如何進入房中的。可剛剛聽見聲音,進房間看時,那名侍妾胸前的確有被閃電灼傷的痕跡。當時那名侍妾,是平躺在牀鋪之上的,而韓公子側臥,面朝裡,背朝外,所以當閃電擊中侍妾時,也灼傷了他的後背。因疑心是有人行兇,老奴還特意查看了現場,確認當時並無外人進入,窗戶上面,也只有一道痕跡。”
謝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將手中的燈燭熄滅,由管家提着燈籠,去了正房。
這韓飛,是他科考時,認識的。勉強也算是世家子弟,他有個親姐姐,是武三思的侍妾。雖只是個妾,但進入武家多年,卻已然得寵。即便是正房的夫人,對於這位侍妾,也是客氣有加。除了武三思本人對其的寵愛外,這韓姓侍妾的手段,也不能低估。
韓飛不學無術,科考自然是通不過的,可他有武家的背景,偷樑換柱的,竟也得了個名次,只不過被委任了一個虛職,平日裡照舊遊山玩水,也不正經辦差。不管是武家,還是韓家,對於韓飛只有一個要求,不惹事就好。
此次,在赴京途中遇見他,被他死纏爛打的給黏上,說是要一同回京。路上又聽聞了謝家老宅的事情,得知謝玄乃是這謝家老宅的繼承者,便越發的不肯走了。直嚷嚷着要去捉鬼看熱鬧。
謝家老宅的事情,謝玄也有所耳聞,且回京途中,已經接到了捕快常泰的文書,其中也寫明瞭謝家命案的前因後果。當然,常泰不傻,事關鬼神作祟的事情自然沒有提,所以謝玄看見的東西,也都是潤過色,表面上的呈報。身爲文狀元,謝玄的眼光又是何等的毒辣,自然從常泰的呈報文書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雖不信鬼神,但也心存敬畏,在沒有親自確認之前,斷然不敢冒失的將韓飛帶回老宅居住。
府衙中自帶的庭院,自然是簡陋的,身爲韓家的大少爺,只能委屈他住正房。只是,這才過了小半宿,就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讓謝玄不由頭疼起來。管家說的對,這樣離奇的事情,就算他跟韓、武兩家解釋、澄清,對方也未必肯信。
爲今之計,謝玄能夠做的,就是儘量保住韓飛的性命。
“可有着人去請大夫?”
“回老爺的話,老奴已經遣人去請了。只是洛陽城中原本的賽華佗,季勝堂的劉掌櫃,已經不再接診。像韓公子這樣的傷勢,尋常的大夫,只怕沒有能力應對。”
“去尋常泰過來。他是京城中的捕快,對於這裡最是熟悉,我想他應該認識可以醫治的人。眼下,本官所求不多,只要保住韓飛的性命即可。人若是死在我京師府衙的衙門裡頭,說到天邊,你我這裡都沒法交代。”
“老爺的話,老奴心裡清楚了。請老爺放心,老奴這就去尋常大人過來。”
謝玄點頭,接過管家手中的燈籠,徑自去了正房。
臥室的門,是虛掩着的,門外站了兩排負責值班的衙役,看神色,倒還如常。進入房中,便聞到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死去的侍妾已經給挪到了地上,牀鋪上,也仍能瞧見燒焦的痕跡。韓飛就如管家說的那樣,因爲後背有傷,所以依舊保持着側躺的模樣,後背上,焦黑與血紅摻雜在一起,離的越近,那股焦糊的味道就越濃。人尚有一口氣息,但氣息微弱,貌似也撐不了多久。
在牀鋪跟前,半跪着一個人,看樣子,像是府衙中的下人。此時,正看着躺在牀上的韓飛,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你是管家尋來的大夫?”
“回大人的話,小人才是府衙中新進的仵作,並非專職大夫。”
“哦?原來只是個仵作。對於韓公子的傷,你可有辦法?”
“回大人的話,這傷,小人自是不陌生,可小人擅長的都是將屍體給劃拉開,這給活人治傷,還真是不多。按照常理,韓公子的傷口有被灼傷的現象,應該先將表面的焦肉給颳去,再行用藥。可這麼大的傷口,別說是活人,就是死人的小人也沒見過,所以,小人不敢下手。”
“傷口不敢處理,那可有續命的法子?至少要撐到管家尋了大夫回來!”
“這個......”仵作本想說自己無能爲力,可看謝玄的模樣,似乎不容拒絕。想一想自己的前途,以及家中的妻兒老小,咬了咬牙,吐出一句話來:“小人盡力!”
謝玄滿意的點頭,回到暫時停放小妾的位置。就目測來看,小妾身上只有一個傷口,就在心口位置,但卻是貫穿傷,而且也是一擊致命。從窗口到小妾遭遇閃電攻擊,看似不可思議,但仔細觀察現場之後,又覺得十分合理。只是,閃電殺人這樣的事情,怎麼說都有些離奇。
謝玄覺得頭微微的疼,他屏住呼吸,站到了門外。雲層似乎薄了些,隱約的還能透出些月光。興許是屋子裡聞久了味道,謝玄覺得,連院子裡都瀰漫起了那股燒焦的氣息。
他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捕快,問他:“常泰可識得城中的大夫,我是說,那種醫術高超,而且看病很神奇的大夫?”
那名捕快猶豫了一下,回道:“大夫倒是沒有,不過堪比大夫的人,常大人倒是認得一個。”
“哦,是誰?”謝玄有了興趣:“我倒是很想知道,這不是大夫,卻還能堪比大夫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是一位姑娘!雖說是位姑娘,但會的東西可不少,就說她的醫術吧,就連季勝堂的劉掌櫃都服氣她。對了,劉掌櫃家的兒子患病,劉掌櫃自己都沒有辦法,還是請這位如意姑娘出手,纔給治好的。除了醫術之外,這位如意姑娘還會捉鬼降妖。不知道大人可曾聽說過妯娌村的事情,也是如意姑娘幫忙解決的。就那盆黑狗血,還是小盛子親自去逮的黑狗,親自殺的。”
“那麼,這位姑娘原本是做什麼的?法師?”
“不不不!如意姑娘是開胭脂鋪子的。如意胭脂鋪,大人若有興趣,明日不妨到街上尋個人問問。咱們洛陽城裡,十個裡頭大概有九個都知道,剩下的那一個,不是癡呆的就是傻子。”
“傻子也知道!”旁邊有人小聲的說着:“之前謝......我是說大人家老宅的案子,也是這位如意姑奶從中協助的。旁的不說,就單我身旁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如意姑娘的。可惜,她店裡的胭脂水粉有些貴,不然我也要去給我家婆娘買一些。”
“我也是,我也是。聽人說,如意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不僅能讓人變的好看,還能治病。可真是太神奇了。難怪季勝堂都關了門!還有,城裡那些鋪子,不管是賣藥材的,還是賣胭脂水粉的,都想得到如意姑娘家的秘方。只可惜,同樣的東西,就算是買回去了,他們也做不出同樣的東西來。所以,如意姑娘不僅是咱們洛陽城裡最神奇的姑娘,將來怕也是最富裕的姑娘。咱們常大人,若是能娶到她,那可是享福了。”
幾名捕快,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興起,卻沒有察覺到,已經漸漸偏離了謝玄問話的主題。謝玄雖有些蹙眉,卻並未打斷他們的話,而是一句一句,都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