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瞧着他,愣是有些呆住了。
從前都是她強押着他娶媳婦,結果他還這個不願意那個不同意的。如今聽見兒子突然說,你給我娶個媳婦這樣的話,太后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要說驚喜吧,肯定是有的。可是驚喜之後,就是有些小小的失落了。對於長子,太后早就是不強求了,他這麼折騰下來,太后早已是失望透頂。
而對於這個優秀的小兒子,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在自己身邊安安穩穩的,再不要出一點事情了。
“母后,這是怎麼了?”陸庭舟笑看着太后,有些神色失落地說道:“莫非母后覺得兒臣不易娶王妃?”
他微微垂下眸子,臉色竟是一種可憐的神色。
是的,自打他五歲之後,就再沒他臉上露出的那種讓人憐惜的表情。太后一瞧見,心都險些融化了。
想當初,她是個不受寵的皇后,若是後來老蚌懷珠,生了陸庭舟。這孩子居然得了先皇的眼,一躍超過先皇寵妃生的那個皇子,成爲皇帝最喜愛的兒子。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般奇妙,就連親父子之間都是這樣。明明皇帝和陸庭舟都是先皇的兒子,而且皇帝還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可偏偏先皇對他就是不甚喜歡。
在沒陸庭舟之前,先皇喜歡的是寵妃生的兒子。陸庭舟出生之後,先皇最喜歡的就是他。
太后有時候也自嘲地想着,大抵先皇看人就是毒辣,一眼便看出皇帝並不是爲君之人。可惜她……
“那兒臣不娶就是了,兒臣一輩子都只陪着母后,”陸庭舟看着太后,語帶笑意地說道。
太后立即道:“胡說,,母后這輩子就盼着你和你皇兄能好好的。如今你皇兄是兒女雙全,倒是你還孑身一人,母后如何能不心疼。”
“母后知道你的心意,好在今年就有選秀,她無論是年齡還是家世,都是夠的,到時候我做主將她許給你便是了,”太后何嘗不知道陸庭舟這招是以退爲進。
可如今兒子都說喜歡了,她這個做親孃的,又能說什麼呢。
待出了壽康宮之後,湯圓歡快地在陸庭舟跟前跑來跑去。這次他假意失蹤,卻不能將湯圓帶在身邊,只得將它放在遼關城內的行宮之中。
他一走就是一個月,聽照顧它的齊力說,這小傢伙這些日子可是連飯都用的不香,就連它最喜歡的肉都吃的少了。
陸庭舟回去一看,確實是消瘦了不少。
這會他親自帶在身邊養着,倒是這渾身又開始圓滾滾了,就連白色皮毛都一掃前些日子的黯淡,變得鮮亮起來。
結果走到一半的時候,湯圓就擋在他眼前,擡起頭朝東邊望去。陸庭舟一擡頭朝那邊看了眼,便語氣淡淡問道:“你是想去御景園?”
湯圓極是聰明,這會都已經聽懂了他的話,歡快地輕笑了一聲。
陸庭舟也衝着它笑,不過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道:“你都把人家從恪王府趕出來了,不會連御景園都不讓它們待着吧。”
原來湯圓一回來,就惦記上了御景園的那幫鳥,也算是它們倒黴,在湯圓大人心裡頭掛了號,每回來宮裡頭都要去看上兩眼。
誰知這傢伙如今已經學會了賣可憐,咕嚕咕嚕圓的大眼睛,就那麼盯着他看。
陸庭舟被它看的沒法子,只得冷着臉教訓它:“去看可以,不過你不許嚇唬它們。”
湯圓又是歡快地一聲輕叫,算是答應了下來。
陸庭舟只得帶着它中途轉了方向去御景園,跟在後頭的齊心那叫一個叫苦連天的。誰不知道,每回湯圓去看那些鳥,最後的結果都是一地鳥毛。
結果王爺倒是好了,回回都寵着它,回回都帶它去看。
這還只是只狐狸呢,要是日後有了小主子。齊心都不敢去想,主子得把小主子寵成什麼樣。
果不其然,湯圓到門口的時候還老實呢,結果一進去看見迴廊裡頭掛着一排鳥籠子,興奮地險些不能自以,跳起來就要去夠。
結果這些鳥嘰嘰喳喳地叫的那叫一個悽慘。
謝清溪真的在想,要是謝樹元和蕭氏兩人在現代的話,那得多少電視臺和報紙來採訪他們,邀請他們講一講如何培養狀元郎,而且還是兩個。
是的,當金殿之上,鴻臚寺官將金榜拿在手上,盯着上面的第一個名字瞧了一眼,這才朗聲道。
“第一甲第一名,謝清懋。”
“第一甲第一名,謝清懋。”
“第一甲第一名,謝清懋。”
這鴻臚寺官還是上一科發金榜時候的鴻臚寺官,只是瞧着金榜上的名字,那叫一個激動啊。
要說一家出兩狀元的,也不是沒有,有些有底蘊的百年耕讀大族,能出幾十個進士,其中狀元甚至是最後入閣的閣臣都有好些個。
可是象謝家這樣,連着出了兩個狀元的,就是這上下幾千年都難找第二個吧。要是他家再有幾個兒子,是不是以後這狀元位置他們家就包攬了。
此時在太和殿站着的文武百官,聽着這熟悉的名字,莫不是心緒各異。
站在頂前頭的謝舫,這會叫一個春風滿面啊,朝旁邊的許寅瞧了一眼。身後的傅守恆則是擡頭看着他略彎的脊背,心底微微嘆氣。
謝家一個謝清駿便已是驚才絕豔之人,這幾年在翰林院,時常都能在皇上跟前露臉。如今又冒出一個謝清懋,這可讓謝舫在士林學子之中的名望再次飆升啊。
象他們這樣的閣臣,能入閣就表明自個能力是得到錘鍊的。如今大家拼的就是各自的名望,謝舫是兩榜進士出身,兒子也是兩榜進士出身,現在兩個孫子直接都是狀元。那就是說明這家是底蘊之深厚,讓人不可小視。
更何況,謝清駿本人在士林之中極有威信,很多學子慕名而來,無論是制藝還是時文上的問題,他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一科雖有他親弟弟參加考試,可是他對於上門求問的學子也從不推脫,絲毫不怕給自己親弟弟造成競爭。
不過現在看來,人家能這般指點,那是對自家弟弟有絕對的把握和信心。
這種自信,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待金殿傳臚散了之後,到了宮門口,大家紛紛都向謝舫和謝樹元道賀。看看人家養的兒子,再想想自家那隻知道走馬鬥狗的敗家子,心中那叫一個酸爽。
等謝清懋回來之後,家裡頭又是炸開了鍋一般。
蕭氏讓人將早準備好的銅錢和銀子擡了進來,銅錢足足有兩大筐子那麼多。最末等的小丫鬟每人兩百個大子,三等的丫鬟每人三百個大子,二等的丫鬟每人五百個大子,等到了一等大丫鬟的時候,就是發銀子,一兩的銀子。
至於管事的婆子,則是每人二兩銀子。
反正人人都有份,誰都不落下。
謝清溪瞧着蕭熙,開心地問道:“狀元夫人,如今是個什麼感覺?”
“有種做夢的感覺,覺得走路都是飄着的,”蕭熙很是愉快地說道。
她一說完,旁邊的人都笑開了。
許繹心倒是有些遺憾,謝清駿得狀元郎的時候,她倒是瞧見了,不過卻是擠在很多百姓之中,看着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游街。
每個人臉上都掛着愉快的笑意,每個人都將手中的鮮花朝他身上扔,可他就是騎在馬上笑,很謙和溫雅的笑。
既然得了狀元郎的位置,自然是要廣發帖子,邀請親朋好友到家中慶祝一番了。
謝家的熱鬧還沒過,宮裡頭卻又是一陣熱鬧。
陸允珩一見謝清懋竟得了狀元,只覺得他說服母妃的藉口又多了一個。當然他也不是因爲謝清溪哥哥是狀元纔會喜歡她的,只不過這成了讓成賢妃同意的理由,他自然樂得高興。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這謝家本就是官宦家庭中頂頂有實權的,不過他家的閨女如今可是香餑餑,你既是瞧上了,也難免沒有旁人也喜歡,”成賢妃皺着眉頭說道。
陸允珩立即說:“那您去和父皇提一提,讓他提前給我賜婚。”
“你又胡說,若是單單給你一個人賜婚,那你八哥和十弟呢,到時候還不是鬧翻了,”成賢妃見他又說孩子話,便有些不開心。
待過了一會,成賢妃才說道:“要不這般吧,我想想主意。你就別操心這事了,這也不是你能操心的。”
其實成賢妃想的就是走太后這條路,畢竟她和文貴妃不對付,若是以後她露出想討謝清溪做兒媳婦的想法,文貴妃再給她從中作梗,到時候只怕徒生波折呢。
所以這天成賢妃過來給太后請安,一開始只是聊聊天,到了後頭就將話題扯到了選秀上頭。她也知道太后如今最擔心的就是恪王爺的婚事,所以很是妥帖地問道:“不知母后可有中意哪家姑娘不成。”
太后倒是沒特別中意的,不過她兒子倒是有。
太后只輕笑:“這選兒媳婦最緊要的是賢惠,咱們這樣的,已經不需要考慮兒媳婦的家世,只要孩子喜歡便是。”
成賢妃抿嘴一笑,乖巧地說道:“可不就是這樣呢。這會皇上要給小九他們選皇子妃,我這心裡可是擔憂呢,小九纔多大點,所以可得找個賢惠的媳婦幫襯着她點。”
太后在很久之後,就後悔自個當時怎麼就多嘴問了一句。
她道:“你心裡頭可有合適的人選?”
成賢妃一聽太后主動提這話題,立即打蛇上棍,“其實兒媳婦心中還真是有這麼個人選呢。”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陸允珩算是孫子輩中挺討太后喜歡的,所以這會說到他的婚事,太后也同樣上心。
成賢妃抿嘴一笑,道:“想來你也是聽過的,就是謝閣老家的長房嫡孫女。”
太后心底一沉,尤自不死心,問道:“是哪個嫡孫女?”
“謝家長房統共就一個嫡孫女,排行第六的姑娘,連閨名都好聽,叫清溪,”成賢妃柔柔地笑道。
這會輪到太后笑不出來了。
嫡親的叔侄看上一個姑娘了,這豈不是亂了套。
“不行,這姑娘不行,”太后立即出言駁斥道。
成賢妃有些詫異,還想開口,就聽太后面色冷凝,只道:“你只管死了這條心吧。”
待陸庭舟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將整片天空染成一片赤紅色。
他聽着面前的稟告,擡頭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過了許久之後,就是狠狠一揮手,將擺在書桌上的青花瓷筆洗掃落在地。
半晌他才咬着牙道:“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