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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頤高中畢業以後便沒再讀書,早早的嫁了人。後來靠着丈夫家的能力,做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雖然平淡,也還算幸福。在讀書時代裡,她和柴靜歡算是很好的朋友,因爲她太喜歡說話,又好管個閒事,最後能靜下心來聽她嘮叨着還能面帶微笑的人只有柴靜歡了。所以對於柴靜歡當年離奇的消失,她是最好奇的人,至少算個之一。

幾年以後能再見到柴靜歡,方頤也大感意外,在每次同學聚會的時候她也會感嘆,人與人的際遇就是這般令人無奈,就像畢業留言上有人惆悵地寫着“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一樣。

再遇柴靜歡,更多往事的記憶開始甦醒。比如柴靜歡最愛在教室頂上的天台吹風;因爲從初中就開始當語文科代表而總是抄滿整個黑板的字,於是練出了一手好字;她還極度不喜歡吃洋蔥,拒絕哈出洋蔥氣味的人靠近,她有時就是這麼敏感和固執……

這些事情現在再問柴靜歡,不知道她還能記起多少,而開學後柴靜歡變得忙起來,兩個人很久沒有聯絡,直到有一天方頤接到她的電話。

現在是星期天的上午,柴靜歡打電話讓她來吃中飯,難得她這麼主動,方頤只好漠視了寶寶的嚎淘大哭,會友而來。上一次是陪柴靜歡去買了些大件回來,的確沒有好好坐坐,方頤這次是很正經地來拜訪的,提着時鮮的水果,她費力地爬上了六樓。

還沒到六樓的時候,她看到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女孩站在兩個大門之間。

這是很奇異的畫面,那女孩一手握着左邊門的把柄,一手握着右邊的,人朝着門中間的牆,身形忽左移,忽右移。

方頤叉着腰喘着氣,心裡都替她着急,你到底是想進這邊?還是想進那邊?

那女孩好像下定了決定,鬆開了右手,站定在了左邊,然後擡手準備敲門,可是方頤等了半天,她的手還是遲遲沒有敲下去。

好像左邊是柴靜歡家吧……方頤遲疑了一下,難道這是自己的同學?背影很陌生啊,也沒這麼嫩的吧?可是那女孩仍然在猶豫不絕中,她便只好出聲:“我說……”

那女孩像被蟄了一下似地跳了起來,轉頭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就以後羿手上那支箭的速度閃進了右邊那扇門裡。

這個過程極短,短到方頤那個“說”字都因爲拖着音還沒有結束人就不見了。

原來那邊的門是虛掩着的啊,這……是什麼和什麼啊……

方頤張着嘴爬上最後幾個步子,然後盯着右邊的門看了半天,這才敲了左邊的門。

門很快就開了,繫着圍裙的柴靜歡笑着說:“你來啦。”

方頤沒有進門,而是指了指右邊:“這邊住的人家,認識嗎?”

“認識,怎麼了?”柴靜歡走了出來,好奇地問。

方頤摸着門說:“剛纔一個女孩進去了。”

“哦,”柴靜歡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應該是她家的女兒。”

方頤做沉思狀:“問題是那女孩在你家門口擡着手站了半天,結果也沒敲出個動靜來。”

柴靜歡一愣:“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也正是高二,大概是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吧。”

“這樣啊。”方頤醒悟,學生問作業的心情有時的確是矛盾的,自己也有過。問吧,怕被老師罵笨,被同學罵巴結老師;不問吧自己吃虧老師還會以爲你沒上進心。想到這個,方頤就沒在意,進了門。

柴靜歡掃了眼右邊的門。

好像這幾天都沒看到肖凜,那女孩不知怎麼變得忙了起來。剛纔是真的有問題問自己嗎?不知道她爸媽在不在家。要不要叫她過來一起吃飯?最後想想今天要做的事,柴靜歡還是打消了心裡閃過的這個念頭。

雖然上一次領着柴靜歡置辦了傢俱,可是方頤進來後還是不舒服。上次之前空蕩蕩的還好理解,爲什麼放了東西的屋子還是冷冰冰的?

柴靜歡進來後見方頤只是站在那發呆,便笑着推了她一下:“怎麼了?”

“沒有人氣,”方頤嘆氣,“沒有家的感覺,”她拉着柴靜歡的手,“多聚聚吧,你一個人呢。”

柴靜歡順勢晃着她的手:“知道了。”

方頤看到桌子上擺的碗筷,便連忙笑着打破了剛纔周圍的一點低壓:“走,我也炒幾個菜給你嚐嚐。”

“你還是坐着吧。”柴靜歡笑着把她推到桌邊,“我動作很快的,這頓是我請你。”說着她便進了廚房。

曲起肘支在桌上,方頤才發現柴靜歡繫着圍裙的樣子真可謂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她一時忍不住遐想,該是怎樣的男人才可以虜獲這樣的女人的心呢?

坐着太悶了,方頤便起身在屋裡閒轉。窗臺上零星的幾個衣架晾着柴靜歡的衣服,其餘的光線都被有些陳舊的窗簾遮住了。方頤動手把窗簾扯向兩頭,果然有了陽光就有了些生氣;廳裡依然以這個小方桌爲中心,這個家裡之所以靜悄悄的,大概是連電視都沒有的原故,不然開着總是熱鬧些,於是方頤打定主意過幾天就送臺電視過來;廚房的門是關着的,看來柴靜歡是要閉門造飯,不知水平如何;臥房的門是敞開的,一眼就看到那張牀。

關於這張牀,方頤還是有些奇怪。這年頭已經早不流行這種單人的彈簧牀了,買的時候也是擺在傢俱城的角落裡,老闆也是以處理價爽快地賣出的。方頤覺得人不能太委屈自己,所以很是勸了柴靜歡幾句,但最後她才發現柴靜歡不是因爲便宜纔買這張牀,而像是她只需要這種類型的。可是這種牀連翻個身都艱難,怎麼能睡得舒服呢?最關鍵的是,方頤以爲柴靜歡應該是準備在這裡定居的,以後若是交了男朋友,人家偶爾來過個夜,難道兩個人要擠在這張小單人牀上?如果不是出於這種特別的喜好,那便是她根本就不想和別人分享她的睡眠,也就是她根本沒有長居的打算。

想到這裡方頤就有些鬱悶,她坐在牀頭,終於才發現,再怎麼置辦東西也顯得空蕩蕩的原因,其實是因爲柴靜歡根本沒有費心經營吧,難道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在這裡呆多久?

牀頭是一組二手的矮櫃,就着牀半買半送搬回來的,那上面壓着塊茶色玻璃,玻璃很完整,只是顏色很晦暗。

方頤伸手在玻璃上摸了兩把,然後才突然發現玻璃的靠牀邊的一角壓着什麼東西。她湊近了些一看,居然是一張剪報。

方頤起身打開了房裡的燈,仔細地觀察那張剪報。

所謂剪報,自然是從報紙上剪下的自己感興趣的文章。可是這張剪報上卻沒有一篇是完整的文字,明明剪得四邊齊整,幾篇內容卻都是缺損的。方頤好奇之極,剛想翻開玻璃拿出剪報來,卻聽到柴靜歡已經在叫她吃飯了,她只好放開手,關燈出門。

“在看什麼呢?”柴靜歡正倚在桌邊試菜,問她。

“看你那張迷你牀。”方頤瞪了她一眼說。

“我這不睡得挺好,”柴靜歡失笑說,“也沒腰痠背痛。”

方頤搖搖頭:“也就是你身板小,換了我不得累死。”

“好啦,來吃飯吧。”柴靜歡拉了她過去,將她按在座位上,“來試試我的手藝。”

方頤果然每碟子菜都試了個遍,然後很懷疑地看着她:“其實你在廚房忙活了半天,只是都在鍋里加了下熱吧?老實交待哪家店裡燒出來的?”

這個話柴靜歡很受用,她提了兩瓶啤酒出來,擺上杯子,斟滿。

“你……”方頤看着牆角的一箱啤酒,眼珠都要掉下來了,“居然學壞了,會喝酒了?”

“你喝不過我的,”柴靜歡笑,“我練過。”

方頤連忙擺手:“以後要喝隨時奉陪,現在可不行,孩子還吃奶呢。”

柴靜歡一愣:“啊,”她垂了垂眼,自己先喝了一杯,“我忘了你有小寶寶了。”

“沒事,”方頤拍拍她,有些歉意,“有了寶寶也不能不要朋友啊。”

“嗯,”柴靜歡微微一笑,看着她問,“如果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搶走了你的寶寶,你會怎麼樣?”

方頤眼一睜,類如牛鈴:“我會拼命!”

“哦,”柴靜歡又問,“如果是搶走了你的丈夫呢?”

“第三者嗎?”方頤吃了口菜,“別再讓我看到他。”

“也是……拼命嗎?”柴靜歡低聲說。

方頤有些自嘲地一笑:“別相信女人的話。如果愛他,就算他有了其他的女人,也很難死心的。”

柴靜歡沒再問什麼了。

方頤突然反應過來她與柴靜歡剛纔都講了些什麼,她連忙瞪着柴靜歡,指着她的筷子都有些發抖:“你……爲什麼問我這些?”

“沒什麼,”柴靜歡無視她的變臉,平靜地說,“圍城內,圍城外,我只是好奇罷了。”

“你這可是圍城上的範疇了。”方頤皺起眉,很嚴肅地說,“柴靜歡,你一定沒對我說老實話。”

作者有話要說:端午快樂……雖然我停在了很不人道的地方……望天!

三萬五,我做到了……比二萬五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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