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千嘯放置好齊亮傑，回到耿昱歡身邊，見她站在倒地的一個轎伕身邊發愣，“喂，小丫頭，你要我弄醒他們麼？”
“唔——”
“喂，說話！”
“我實在想不出來是誰想要我的命。”按道理來講，她來到這個世界時日不多，會與誰結那麼大的仇恨呢，“這個齊亮傑也不肯講，真是不夠意思。”也不管人家跟她有什麼“意思”。
“我倒覺得你真是婦人之仁，”韋千嘯雙手抱胸，“我還有無數法子整得他死去活來，你就那麼容易放棄了麼？”
“我和他沒仇，他殺我也只是奉命而爲，所以我下不了手摺磨他。”耿昱歡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沒權沒勢沒功夫，如果他幕後的主使人權勢熏天，我一扳不倒他，二不會飛檐走壁要他小命，所以就算我問出來了，又有什麼用處？”
“知道了總可以防患於未然。”韋千嘯對耿昱歡的觀點頗不以爲然，“就算你能這麼看得開，可是你依舊是身陷危險之中，你有辦法脫身麼？”
耿昱歡眼睛眨了兩眨，“對哦，我沒想。”其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想不到預防的方法，乾脆就裝作不知道。
韋千嘯好像一口氣喘不上來的樣子，“我真後悔跟你說話！”
“哦，謝謝大蝦救命之恩，咱們就此別過，青山綠水，後會有期。”耿昱歡學着江湖人的口氣，“啊，走之前請幫我弄醒這兩個轎伕，躺在地上怪涼的，弄傷風了多不好。”
“你這個丫頭是不是傻的？看起來也不像啊，怎麼說出的話比常人差了老大一截？”韋千嘯理也不理她，“還是你已經有了什麼完全的保身之策，不願意說？”
“有差麼？”耿昱歡大概從懂事開始就是個這種德行的人，往往意識不到自己思考的重點經常會偏移常軌，“也沒啥，我還沒想，只是覺得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起碼今晚不會再有人來暗殺我了，回去了慢慢商量對策也可以。”
“商量？原來——你有幫手的。”韋千嘯有些瞭然。
“也不算吧，我們都是自身難保的人，不過一起想想總是有辦法的。不說這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耿昱歡終於忍不住提出她一開始聽到韋千嘯的名字時，腦子就出現的疑問，“你跟韋一笑是什麼關係，認識青翼蝠王麼？你是他弟弟麼？”這個名字其實讓她立刻想起金大俠筆下的那隻吸血蝙蝠，只是當時事態緊急來不及問而已（-_-歡歡，你真的知道什麼叫事態緊急麼？）。
“什麼韋一笑，沒聽過。我是家中獨子，何來兄長？”韋千嘯擡頭看看月亮的位置，接着隨手弄醒了兩個轎伕，“再耽誤就來不及了，你既然這麼氣定神閒，那我就不多管閒事了，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夜色之中。
又不是小日本，玩什麼忍者風範，話還沒說完就搞隱身，不過還真乾脆啊。耿昱歡懶得向兩個搞不清狀況的轎伕解釋這麻煩的事情，只說自己也是突然昏倒剛剛纔醒來，弄得兩個轎伕連連說回去要燒香拜神去晦氣。
回到林府，耿昱歡見到那張日漸熟悉的俊秀恬靜的面容，這才感覺到一絲絲後怕的心涼，若是剛纔那個韋千嘯沒有出手，她恐怕是再難見到林志清了。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如在夢中，輕鬆也好膽大也罷，都是虛的，直到看到林志清時她纔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歡歡，今天回來得好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麼。”林志清擔心地輕顰，“你臉色不好，有人找你麻煩了？”
“確實麻煩，差點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耿昱歡灌了一大口茶水進肚，“我都佩服我竟然表現得那麼脫線，嗯，確實挺脫線的。”
“究竟怎麼了，發生什麼了？”林志清拉着耿昱歡坐了下來，聽耿昱歡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外加場景細節描述地講出她今晚的“奇遇”。
當聽到轎伕倒地兵刃加身時林志清嚇得臉色慘白，當聽到有人相助化險爲夷時又慢慢回覆血色，當聽到那刺客居然是齊亮傑時林志清驚疑交加，當聽到耿昱歡放過他時又一臉無奈。
“歡歡，你在想什麼？”林志清有些生氣，“現在是你的性命都陷入危險，你怎麼能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個什麼韋千嘯不能幫你麼，起碼有個人保護你也好啊。”
“我也不曉得。”耿昱歡有些困擾，“總感覺發生的這些事情是假的，當時我心裡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感覺。韋千嘯也是個來歷不明的，而且他好像總有些什麼事情要辦，哪裡有空管我。”
“那爲什麼你一聽到我這個身體捲入了陰謀中會那麼緊張？”林志清揉揉眉心，“你爲了你的蕭大哥不遠萬里來到益都，你爲了單承君要努力向上爬好給他庇佑，你爲了我不惜讓自己陷入危險中，爲什麼危險真的到了你身上你反而能這麼平靜？歡歡，你善良正直爲人着想是很好，可是我從以前就覺得你的心裡誰都有，唯獨少了你自己，這是爲什麼？”
想不到林志清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耿昱歡睜大了眼，臉上茫然一片，似乎連說話都忘記了。
林志清看得心中不忍，“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可是不管怎麼樣，你多少也操心一點你自己吧。”
“清清，我不是不想回答，我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訴你，好嗎？”耿昱歡從恍惚中回神，有些哀求的口氣讓人無法拒絕，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這才繼續，“我們先想想會有什麼人想要殺我吧。”
“和你真正打過交道的地位高於齊亮傑的人裡，除了御風和皇帝，就是劉宗節了。”林志清分析道，“可是劉宗節前幾天還想拉攏你，怎麼突然又要對你下手了呢，他是等不及了麼？”
“我覺得不像，”耿昱歡搖頭，“他不小心說了‘我的人’三個字，而不是說大人啦，我們的人啦，感覺像是一個他很重視的人，情人之類的。”
“那會是誰呢？會有多大的權勢呢？”林志清苦苦思索着。
餓着肚子思考着，填飽肚子繼續思考着，把朝裡大臣的臉挨個想了個遍，從每個都不可能到想一個懷疑一個，耿昱歡覺得按照林志清的說法她一踏進宮門就會被碎屍萬段，只不過這麼說的時候差點先挨一頓暴打，幸虧林志清意識到他現在是好男不能跟女斗的身份才逃過一劫。
“府裡都是一般人，我們認識的也沒有什麼武林高手，你現在出入危險，我真恨不得回去給你拿把槍過來。”林志清恨聲道，“爲什麼我就沒穿到一個什麼掌門什麼教主身上，這樣就有一堆小弟可以供你差遣了。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職業保鏢這個行業。”
“小弟，嗯，小弟，”耿昱歡眼睛一亮，“單御風堂堂三王爺手下應該有不少高手吧？”接着眼神又黯淡下去，“他這今天又沒上朝對不對？”
林志清苦笑了一下，“不，他上朝了，但是一眼也沒看我，我實在不好開口問他。”
“可是他也沒有揭穿你間諜的身份對不對？”耿昱歡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那倒沒有。可是他也不屑理我，”林志清嘆口氣，有些火大地提高了音量，“真不知道這個人在想什麼，怎麼那麼蠢啊！”
一夜未眠，單御風起身時輕嘆了一口氣，滿心滿腦的都是林志清昨晚的淚顏和耿昱歡在街角的怒責，想要掙脫卻總也揮之不去。
他認識了林志清的時間不算久，兩個多月而已，可是這個人面對自己時，一言一行都讓他覺得充滿了自然舒心的感覺，迅速地成爲他心中難得的真正友人。皇兄雖然和他一向感情深厚，可是當上皇帝之後多少走得有些遠了，不似做太子時那麼親密無間，這是他心頭一直以來的遺憾。林志清的出現讓他再次能夠偶爾回覆成那個年少輕狂的自己，不必再擺出一個王爺高高在上的架子。
這種舒心是假的麼？他終究得不到真正的夥伴麼？
如果都是假的，那次在酒樓不慎跌落的林志清是在做戲，他就不怕沒人搭救甘冒着殘疾的風險麼？之後的把酒言歡談笑風生的林志清是裝出來的，他怎麼能笑得那麼毫無心機眼神永遠清澈見底？得知他身份後林志清的驚訝和平靜都是騙人的，他就不怕身份尊貴的三王爺怪罪麼？
還有那個迷一樣的女子耿昱歡，那樣爽朗那樣聰明那樣善良，會和他聯合起來在他面前做戲麼，她爲了承君不惜用冒犯皇家的口氣和他說話，哭得一塌糊塗的樣子是假的麼？那個溫柔的安慰着她，淡淡地責怪着他的林志清是假的麼？
可是，如果都是真的，一個是大栗子民，一個是景瀾出身，他們之前的所謂遠房親戚的關係從何而來？這難道不是欺騙？
他們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幾分虛假？
“王爺，”管家過來請示，“馬車已經備好，是不是該動身上朝了？”
已經這個時候了？他上朝的時候該怎麼面對他呢，是不是該憤起指責，揭發他是一個罪惡的奸細呢？眼睜睜看着那樣一個纖細溫柔的人刑鎖加身，打入大牢，每天嚴刑伺候？還是放任他以奸細的身份在朝中節節高升？
單御風面對同僚或尊重或諂媚的笑臉問候全都覺得透着虛僞，上朝散朝時都儘量避開林志清的眼神，可是當他站在羣臣之中卻總能感覺到身後有個淒涼哀怨的視線緊緊跟隨，心中更添煩亂。
怎麼說？怎麼做？
單御風坐在府中花園涼亭下，看初夏的涼風吹皺魚池碧水，忽然發現短短兩個多月，他已經習慣了在沒有公務時去找林志清談天說地，此刻居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麼來打發時間。
“歷責。”閉了閉眼，單御風輕輕喚了一聲。
立即地，身前出現一個利落的身影，“主子。”
“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主子，七年了。”
“你覺得自己對我忠心麼？”
歷責立即跪倒在地，“主子對歷責如有懷疑，歷責這條命現在就給主子拿去。”
“起來！”單御風喝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回答我的問題！”
“回主子，歷責這條命是主子救的，如若不忠我還是人嗎？”歷責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唉——”單御風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人怎麼那麼難呢？”
“主子——”歷責擡起頭，欲言又止。
單御風看得清楚，擺擺手，“有什麼話就說吧。”
“歷責在想，若是主子有什麼看不透的人，要麼乾脆了結了他，要麼就繼續看，直到看清他，若是有人對主子不利，歷責拼了命保護主子，取他狗命那也不遲！”
“哼，只怕到時候就來不及了。”單御風哼道。
“那歷責現在就要了他的命！”
“唉，若是真有這麼簡單倒好了。”單御風嘆道，“不過你也說對了一點，我要慢慢看他，反正他也不能把我如何。”
忽然一笑，單御風心中下了決定，一轉身，“歷責，叫三個輕功好機靈可靠點的，不要驚動其他人，晚上隨我走一趟吧！”
入夜，單御風帶上四個隨侍，悄悄離開王府，飛身躍進林府，打手勢命令其他四人散開守護，自己則避開林府的下人丫環，一路摸近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