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一出,幾十個士兵的臉上均是面露喜色,亂紛紛向張守仁道:“多謝將軍。”
到是幾個伍長面露難色,向他道:“將軍有令,我們自然應該遵從。然而團裡的命令是讓先回營待命。這時候解散,只怕有違軍令。”
張守仁知道他們心中避諱,唯恐讓人覺得他們仍然聽從前任隊正的話,害怕將來新隊正上任,會開始清除異已。”
張守仁苦笑一聲,向他們道:“不怕擔心。胡校尉與兩位別將,還有諸位兵曹大人,全數在府內飲酒。他們知道是我下的令,必定不會爲難你們。”
見幾個伍長都是面露不敢相信的神情,張守仁心中明白,想必是自己剛獲提升時,軍中有很多不好的說法。而此時,自己居然又與團裡的高層將領在一處喝酒,在這些伍長和士兵的眼裡,可能是雙方盡釋前嫌的原因吧。
不管怎樣,這些士兵眼神中流露的信任的歡喜,卻是令張守仁很是欣慰。他們拿着微薄的軍餉,嫉妒和不滿的心理卻遠不如那些生活更優渥的軍官們。
“可能得到的東西多了,心裡的貪慾就更強吧。”
“將軍,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在這裡解散了。”
“好,各人回去好好休息。出戰這麼多天,一定是疲乏的很了。”
張守仁呆立原處,看着自己的屬下們向着自己行禮之後,各自散去。正覺不捨間,卻見適才與自己爭執的那個伍長還在原處,便問道:“你怎麼還不回去?”
“將軍,聽說大帥要派背崽軍出擊,追隨敵人的後隊,查探消息。”
“喔?”
那伍長面露關切之色,又向張守仁道:“將軍,你受了軍法,在家裡呆了幾天,不知軍情。其實那天蒙兀大敗後,並沒有打算完全退兵。只是後退百餘里,準備修整後重新攻城。”
張守仁點頭道:“不錯。我也說蒙兀經營多年,趁此秋高馬肥之際前來攻城,不會因爲小敗就撤兵。”
“大帥就是因爲蒙兀人莫名退兵,心中不安,這才廣派士兵,往北追擊駐守。幾天過來,蒙兀人退的厲害,昨天黃昏時分,遊奕兵補充了物資,已經往北追趕。背崽軍出兵的日期,只怕就在明後兩天。”
張守仁心中感激,知道他如此留意背崽軍的消息,自然是因爲自己加入其中。
當下向他頷首點頭,笑道:“你快些回家休息。雖然家人知道你平安無事,到底已經多日不曾回去了。”
“是,小人的妻子適才就在城門迎接,說是家中已經備好酒飯,小人也等不得了,這便告退了。”
張守仁目送他跑步離去,原本意欲回家,卻想起背崽軍即將出發,心中不安。
他從軍多年,從來不曾貽誤軍機。若是大軍出發,自己卻被落在城裡家中,無論原因如何,都是一個污點。
想到這裡,自然是心急如焚,當即在馬屁股猛抽一鞭,往城外的背崽軍駐地行去。
城內的道路平坦更實,馬匹跑起來很是平穩,他到也不曾覺得屁股上的創傷疼痛。待這馬一路急行,跑出城外,道路開始崎嶇不平,很是顛簸,來回磨擦之下,屁股上的傷痕收口淺的,仿似又有磨破的跡象,開始火辣辣的疼痛。
他強自忍耐,勉強自己不去想它,只是拼命趕路,不敢停歇。
直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方纔到達背崽軍的軍營門前。
與他想象中的不同,這個天下精兵的營盤前,卻並沒有威武雄壯的士兵站崗巡邏,粗木製成的營盤大門洞然暢開,門口連一個哨兵都沒有,他長驅直入,諾大的營盤內到處是嘻笑吵鬧的聲響,幾十名光着上身的軍人正在營內空地上摔角取樂,其餘的士兵三五成羣,或是在玩葉子戲,或是喝酒取樂,嘈雜喧鬧,竟似菜市場一般。
此時不但沒有哨兵通稟,就是那些軍人,見到他這個身着七品上階軍服的將軍,竟然全是冷眼相看,無人理會。
張守仁心中明白,背崽軍身爲大帥最信任的強兵,又身負帥府親兵之職,驕狂跋扈慣了,別說他是一個七品上階的軍官,就算是一廂的指揮使,他們也未必放在眼裡。
雖然無人理會,好在大楚軍隊的營盤建制都是相同,所有營盤主官的住處,一定是在營盤之南的正中。
張守仁騎馬繞過場中的背崽軍士,直趨營中主官的住地,直待到了大堂之外,方纔看到兩個衣衫不整的背崽軍士兵,手按橫刀,正在堂前侍立。
“這位大人,來此何事?”
雖然用的是尊稱,上來盤問他的背崽士兵卻是殊無敬意,幾雙眼睛在他身上描了幾眼,便自轉開,似是連打量也懶得打量。
“我是背崽軍新上任的別將,今日過來上任。你們的方校尉在麼?”
“喔?別將大人?”
幾個士兵用懷疑的眼光看向張守仁,上下打量一番,方纔懶洋洋道:“方大人就在大堂議事,大人進去就是。”
張守仁微微一笑,也不與他們計較。確實,在這些孔武有力,一個個牛高馬大的背崽軍面前,自己的身形卻是是太普通了些。
他跳下馬來,自己將馬繩釦在堂前馬樁上,然後方纔往大堂內行去。
站在堂前的滴水檐階上,卻聽到那幾個士兵議論道:“這人走的什麼門路,怎麼這個模樣,也能來作背崽別將。”
“定是哪家的官宦子弟,來咱們軍裡撈些好處就走,呸。”
見張守仁斜眼瞄來,幾個兵士卻也不怕,只是閉了嘴,似笑非笑。
“如果我身處他們的位置,或許也會懷疑的吧。”
張守仁苦笑一聲,不再與這些兵士計較。雖然,非議長官,在楚軍中是很嚴重的罪責。不過就眼前的情形看來,背崽營中的每個士兵都在違紀,想必這便是方達治軍帶兵的風格吧。
“啊,是張將軍來了!”
堂外陽光耀眼,張守仁剛剛入內,只覺得眼前昏黑,根本認不出人影。他定住身形,正在適應,卻覺得一雙大手將他雙手握住,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卻聽那人笑道:“張將軍,我們等你多時了。大夥兒都說,你身受重傷,只怕趕不及這次出城追擊蒙兀人了,怎料你這竟然趕來了。”
這麼片刻功夫,張守仁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房內光線,見是方達滿臉漲紅,正拉着自己雙手,其餘五六名軍官,正踞坐在酒桌前大吃大嚼,不曾起身。
他輕輕掙脫方達雙手,後退一步,向方達躬身行禮,微笑道:“末將張守仁,見過校尉大人。”
方達一楞,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方向張守仁道:“張將軍免禮。”
“是。多謝方將軍。”
“既然這樣,張將軍就算正式來軍中報道了。明天背崽全軍就要出發,張將軍今晚不可回家,就在營中安歇。一會我便叫人帶你去住處,如何?”
“這是自然。末將聽聞背崽軍即將出徵,立刻趕來,就是爲了能隨全軍一起殺敵。”
方達“呃”了一聲,一股酒氣夾雜着臭氣撲在張守仁臉上,見張守仁別過臉去,方達又笑道:“張將軍,初來背崽軍中,對軍紀什麼的,可能不大適應。不過,咱們背崽軍就是這樣,閒時做樂,戰時拼命。時間久了,你就會明白。”
張守仁皺眉道:“是,末將一定會盡快習慣。”
“好好,那麼就坐下,和幾個將軍痛飲幾杯,日後就是同僚,正好先親近親近。”
他一手將張守仁拉到桌前,又命房內侍立的親兵添上椅子碗筷,見張守仁坐定了,方纔向他笑道:“背崽軍一校尉,兩別將,四兵曹,原本缺你一個,現下可算齊了。”
又向幾個悶頭吃喝的軍官叫道:“都住嘴,張將軍今天剛到,大夥兒要認識一下,日後同衷共濟,一起打拼。”
說罷,自己拿起筷子,一個個點將過去,每一報名,那軍官便舉起杯子,向張守仁敬酒致意,一巡下來,張守仁猛喝了幾杯,竟然覺得有點頭暈。
到得最後,方達抱起一個精緻的酒罈,命人換上大碗,一一斟滿,向衆人笑道:“大帥說,背崽軍全是酒鬼,這次要出征,先給你們送上幾罈好酒,喝光了算。”
張守仁心中對這樣的縱酒豪飲,很是不滿。軍中漢子,都以能豪飲爲豪傑,每次打仗,優先賞賜的就是美酒。越是善飲者,軍中越是傳言其人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