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鹹菜薰香腸

嬴小政得出了結論之後, 就更用功地處理蜀郡的公務,試圖以蜀郡爲“試驗田”,踐行他的想法。

“試驗田”的說法, 是和舅父學的。

在此期間,朱襄收穫了第一批再生稻稻米。

老天作美, 這一期稻米收穫時沒有遇到陰雨多霧天氣,朱襄順利收穫了一批至少是如今稻米產量五倍的糧食。

朱襄覺得,有點冤枉藺贄臉黑, 不該給藺贄做那麼多他不愛吃的食物。

爲了表達歉意,朱襄之後用蜀郡的井鹽和花椒、辣椒調味, 灌製了香腸,用柏樹熏製好後,與家書一同送回咸陽, 彌補他對藺贄的冤枉。

藺贄不知道爲何朱襄的心思, 以爲朱襄想他了,特意拎着香腸去找子楚炫耀,笑話子楚只有鹹菜吃。

子楚看着朱襄寫來的“不愛惜身體的人沒肉吃,只能吃鹹菜”的書信,半晌無語。

這糧食數量一出,種植試驗田的農人眼睛都直了。

成都的豪強富商很快得到了消息, 重金向朱襄求購種子。

朱襄卻將種子先發放給官田的刑徒種植,連他最關心的平民都沒給。

不過在朱襄眼中, 刑徒也好, 平民也好, 都是一樣的人。他的關心是“民”這個大羣體, 所以選擇上是爲了更大的利益着想,倒顯得有些冷漠了。

秦國擁有大批刑徒爲帝國耕作徭役, 官田就是由刑徒來負責,是郡縣糧食的主要收入,算是奴隸制的殘餘。

朱襄知道秦王一定會在近期再次發兵攻打他國。

對於秦國而言,關中是“腹地”,對民衆管理最爲嚴苛。其他後打下來的地方,對民衆和吏治的管理稍微鬆懈,秦王只需要這些新打下來的地方,爲大型戰爭提供足夠的糧食和兵源,目前還沒想過長治久安。

蜀郡又閉塞,就算民亂也不會影響秦王的統治,所以秦王一定會向蜀地索要大批糧食。

官田的糧食基本都歸糧倉所有,如果能積攢出足夠的糧食,就不用加重庶民的賦稅。對於刑徒而言,改種水稻也不會影響他們的利益。而且官田種什麼完全由官府決定,朱襄更好管理。

之前他沒有打官田的主意,是因爲朱襄拿出的種子還未經過驗證,不好直接佔用公家的田地。即便李冰肯定會同意,但要說服許多人,李冰還要爲其承擔責任,十分麻煩。

再者,朱襄種子沒有那麼多,也沒有必要用官田。

朱襄初步處理好春耕春種的事後,將文書遞送給李冰。

李冰根本沒拆,原封不動地送回來,說太忙太累沒精力。

朱襄看到李冰的信,生出了去工地上揍李冰一頓的衝動。

他再次寫信給李冰,讓李冰務必好好看文書。他在蜀郡待不了幾年,遲早會回咸陽。李冰把郡守工作丟一半給自己,等自己離開後,李冰重新撿起來郡守的所有工作,一定會有一段時間的混亂。

李冰覺得朱襄言之有理,於是把家中二郎託付給了朱襄。

“讓他學,等你離開了,他就暫代郡守之責。”

雖然地方官赴任的時候,如果帶着較爲聰慧的子嗣,那些子嗣一般都會幫忙分擔公務。特別是在蜀郡這種閉塞的地方,郡守的權力相當於封君,基本都是“家族經營”。

但你兒子纔多少歲啊!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吧!

李二郎有些尷尬道:“長平君,我年齡雖不大,但是那位暫代郡守的公子,不是年紀更幼小嗎?”

坐在寬大並墊高了的椅子上的代理郡守嬴小政擡起頭,狠狠地用眼睛瞪李二郎。

你對朕這個代理郡守有什麼不滿?哼!

朱襄道:“我家政兒和普通人不一樣。”

李二郎雖然知道公子政的身份,仍舊不服氣道:“我怎麼也比六七歲的孩童強一些!”

朱襄打了個響指:“政兒,讓他知道他和你之間的差距,瞭解現實的殘酷。”

嬴小政先與李二郎比試背律令,又與李二郎比試對蜀郡的瞭解,之後再與李二郎比試對賬本的計算,對文書的處理,對疑難訴訟的解決……

李二郎非常誇張地手撐在地上跪下,做出了OTZ(這是個跪趴的小人)的姿勢:“怎麼可能!”

朱襄遺憾道:“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朱襄蹲在地上,戳了戳受打擊過重的李二郎:“服氣嗎?”

朱襄道:“李冰把你送來我這裡,我將你退回去也不好,你先給政兒當一段時間的書童。”

李二郎根本不知道自己給嬴小政當書童意味着什麼,他心灰意冷地點頭同意,就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小公雞。

在李冰面前,李二郎都沒有這麼乖順。輸給一個孩童,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見李二郎老實後,朱襄十分疑惑。他聽李冰說李二郎十分頑劣,還以爲是一個多不懂事的熊孩子。這不是很聽話嗎?

“說起來,你似乎嚮往燕趙遊俠?”朱襄問道。

李二郎立刻支棱起來:“長平君一定對燕趙遊俠很熟悉!聽聞長平君被救出邯鄲城,就是趙國遊俠的功勞!”

朱襄笑道:“你說的遊俠,是指邯鄲附近的農人爲了救我,一羣上了年紀的人扛着農具,衝擊邯鄲城的事嗎?”

朱襄道:“衝擊邯鄲城是重罪,所以村民將青壯年留在村中,年老者自願來救我。他們確實是俠,不過不算你知道的遊俠。”

見李二郎呆愣的模樣,嬴小政不悅道:“難道李冰伯父沒有告訴你,所謂遊俠,就是以武力向貴族求名求利的人嗎?你已經是官吏之子,以正常舉薦便可做官。你要向誰求什麼?”

李二郎想着自己聽過的遊俠故事,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朱襄道:“書中的遊俠精神有可取之處。你若堅持這樣的精神,無論身在何職,也是俠。俠氣不一定非得是遊俠纔有。遊俠自己也不希望一直是遊俠。”

朱襄拍着李二郎的肩膀,道:“好好幹,你若能爲一方黎民謀福利,也是遵循了俠義精神。”

李二郎不知道爲何,眼睛有點發澀:“知道了,長平君。”

朱襄道:“我和你阿父是朋友,你喚我一聲叔父即可。”

李二郎垂着頭紅着耳根:“叔……叔……朱襄公!”

叫不出來啊!這可是舉世聞名的朱襄公!

嬴小政鼻子噴氣,給了李二郎一個鄙視的嗤笑。

朱襄沒有逼迫李二郎繼續叫他叔父。現在他和李二郎還不熟悉,將來慢慢適應。

李二郎能被李冰時時刻刻掛在嘴邊,怎麼頑皮也沒被李冰放棄教導,本身就有過人的聰慧,身手也不錯。

雖然比不過嬴小政這個開掛的,但看着嬴小政對李二郎逐漸滿意的神色,就知道李二郎確實是個人才。

李二郎輸給嬴小政後,對嬴小政畢恭畢敬。說是嬴小政的書童,朱襄怎麼都覺得李二郎變成了嬴小政的“小弟”和“學生”。

嬴小政教李二郎打算盤,教李二郎用圖表處理文書,之後將文書數據整理都交給了李二郎,自己再次覈對,把李二郎使喚得腳不沾地,日益憔悴。

朱襄哭笑不得,讓嬴小政多分些工作給其他人,別老壓着李二郎一個人使喚。

嬴小政嘀咕:“但他最順手。其他人總會有意無意將我當孩童,哪怕他們知道我很厲害。”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小腦袋,道:“唉,君上本來說把蒙家兄弟送給你當玩伴,一直沒兌現承諾。不然你身邊的朋友也不會這麼少。”

“不是朋友,是下屬。”嬴小政糾正,“秦王沒有朋友,沒有誰能與王平起平坐。他們又不是舅父。”

朱襄十分疑惑。自己應該是用正常的方式教導嬴小政,怎麼嬴小政會有這麼孤僻的想法?

或許不是孤僻,是唯我獨尊?

自己認可的纔是真朋友。朱襄沒有糾正嬴小政,強迫嬴小政交友:“你說不是就不是。將來有了可以託付後背的朋友,你也不要因爲身份地位而猶豫。多一個信任的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找不到合適的,沒有同齡朋友也沒關係,舅父就是你的朋友。”

嬴小政敷衍道:“好。”

朱襄再次嘆氣,爲什麼蒙家兄弟沒有來給自家政兒當玩伴。看政兒多孤單。

並不孤單的嬴小政知道秦王的心理,但不想告訴舅父,免得舅父又神傷。

很簡單,蒙驁已經和舅父交好,如果蒙驁的兒子成爲自己的玩伴,那麼蒙家與自己聯繫就過於深了。秦王就算不擔心舅父和自己,也擔心蒙家將來權力會過大。

曾大父如今仍舊認可自己的才華,將自己視作未來繼承秦王的有力人選。如果蒙家子弟過早與自己交好,就是保證蒙家在之後幾代秦王統治時都處於核心位置。

蒙家是從齊國投奔而來,並非宗室外戚,秦王信不過他們,不願意他們與自己有童年情誼。

他認爲,待自己再長大一些,送來的人就不是玩伴,而是下屬,自己纔對他們不會有太多私人感情。

嬴小政認爲老秦王想太多,小瞧了他。即使蒙家兄弟現在跟隨他,他也不會對其有過多私人感情,視他們爲玩伴朋友。

但誰讓他還是個孩子?長輩們過分輕視和操心,他也只能忍着。

朱襄寫信給李冰,向李冰誇讚李二郎有多懂事,並對李冰以前對李二郎的評價表示質疑。

李冰不敢置信地看着信紙,難得離開工地,回了幾日家,去觀察據說性情大變的二兒子。

“我輸給了那麼小的孩童,還有什麼臉面不順從?”

“而且朱襄公認可了我的俠義精神,還總誇我。和阿父你完全不一樣!你總是否定我!”

李二郎在李冰面前還是個熊孩子,叉着腰仰着下巴對李冰頂嘴。

李冰立刻就想下手給李二郎兩下。

這是你對你阿父的態度?!

李冰和兒子再次大吵一架,然後放心地回到了工地上。

早知道朱襄這麼容易就能馴服二郎,他就不該因爲面子一直不找朱襄幫忙。

這之後,朱襄繼續指導水稻種植,在官田中擴大水稻種植規模;李冰繼續開山;嬴小政繼續處理其他雜務;李牧則準備練兵了。

李牧雖與朱襄、李冰一同入蜀,但並非只管蜀郡一郡之地的軍官,而是類似於“西南軍區”的總司令官,巴郡、黔中郡的駐兵他也能調動,不受地方官管轄,只是本營駐地和軍屯大頭在蜀郡。

畢竟蜀郡有平原,巴郡少有大塊田地。黔中郡如今仍舊十分混亂,雖已經立郡縣,仍舊處於時刻交戰的狀態。軍區主要駐地就在蜀郡。

秦王在用人的時候,給予臣子的權力和信任十分大。

即便李牧還是個青年將領,但以李牧迎擊匈奴的戰績,和白起、朱襄、廉頗的認可,也讓秦王果斷地任用他爲鎮守南方的將軍,並給予他可以尋找戰機自行練兵的權力。

李牧離開咸陽前,老秦王召見他,告訴他將來若要攻打楚國,定會任用李牧爲將軍,鼓勵李牧早日熟悉南方的氣候和地理。

秦國要攻打楚國,運糧運兵都走水路最優。

秦國攻打楚國的兩條水路,一邊是從秦嶺附近的漢水走,這也是秦國攻打楚國的主要路線;一邊是順着長江而下,這是秦王重視蜀郡的原因。

雖然蜀郡與楚國隔着巴郡和黔中郡,但若順着長江而下,這點距離不算什麼。

蜀郡有平原,有鐵礦,糧食產出和鐵器打造都十分優秀,正好適合爲攻打楚國屯兵。

由長江順流而下攻打楚國也有弊端,比如長江險峻,而且成都平原的航運條件就目前而言,並不算好。

但秦王是一個很有冒險精神的人。他認爲開闢長江航線,對攻打楚越之地十分重要。

李冰的上書能得到朝臣同意,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他改造成都平原水網灌溉後,長江的支流岷江就能直接與成都城連在一起,從成都城就能直接去長江,順流直下楚越。

之後確實如此。

都江堰修成後,成都成爲西南地區最大的航運中轉站。有唐詩曰“門泊東吳萬里船”,就形容了成都常有長江中下游的商船來往的盛景。

成都平原的糧食也由長江航道,向秦國統一中原時的南方戰場上不斷輸送,成爲秦國統一戰爭後勤最重要的支撐之一。

李牧在朱襄的建議下,不僅練騎兵,還派人研究更強大的戰船,在戰船上安裝牀弩,訓練水性好的兵卒駕駛戰船直接從岸上對敵。

這些戰船的裝載能力也更強,運送糧草和兵卒都很有效率。

李牧現在摩拳擦掌,就等着練兵的機會。

恰巧,南蠻不知道發什麼瘋,侵擾蜀郡邊境。李牧就帶着新組建的騎兵去會了一會南蠻,火攻破了對方藤蔓甲,砍了不少人頭回來當軍功,順便征服了幾個部落給秦王納貢。

李牧將部落首領和地圖送給秦王后,秦王大喜,給了李牧更多支持。

李牧嚐到了甜頭,就有點想去楚地晃晃了。

於是,他率領船隊去了黔中郡,以指導軍屯的名義,在黔中郡派人前往楚國,勘察楚國的情況。

楚國如今有春申君,不算太衰弱。但李牧是被離間計害過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楚國有離間計施展的空間。

春申君並非宗室,甚至不是楚國傳統大貴族中的一員。戰國名揚天下的“四公子”,僅有春申君一人並非宗室。

楚國是一個極其“傳統”的國度,上層被大貴族把持,楚王的權力並不大。所以當初吳起纔會死得那麼慘,連撲在前任楚王的遺體上,都和楚王的遺體一起被射成了刺蝟。

春申君是一個有魄力的人,他雖沒有改革,也爲了楚國做了一些實事。

衆所周知,在一個被大貴族瓜分了權力的國家,想要做實事一定會損害大貴族的利益。所以春申君樹立了許多敵人。

雖然楚王信任他,但楚王遲遲沒有子嗣,春申君的未來堪憂。

別說春申君急,愛重春申君的楚王自己也很急,不斷去後宮耕耘。春申君也獻上去許多女子。

終於,春申君獻上去的一位女子懷孕,看似春申君的處境有所好轉。但由楚國大貴族支持的宗室顯然不會這麼容易放棄,現在楚國已經有了那女子所懷的孩子並非楚王之子,而是春申君之子的風聲。

李牧聽到這個傳聞,臉色就很古怪。

他想起了之前在咸陽的時候,有人傳政兒的謠言,說政兒並非夏同的兒子,而是呂不韋的兒子。呂不韋把懷孕的妻妾送給了夏同。

只是見夏同與嬴小政十分親近,而呂不韋在夏同身邊的影響力被朱襄逐漸取代,怎麼看也不像是嬴小政親父該有的待遇,這個謠言才逐漸平息。

不過李牧懷疑,這謠言平息的背後,秦王恐怕出手了。

因爲之後又有嬴小政並非夏同之子,而是朱襄用自己的兒子取代了公子政的傳聞時,秦王殺了不少人,並在殺人的時候說已經給過那些人機會。

對秦王而言,他自己可以去試探朱襄和嬴小政,但關乎未來秦王血脈這種事,絕對不允許別人胡編亂造,降低未來秦王的公信力。

現在楚國這一幕傳言,和當初咸陽差不多。無論哪個國家,好似謠言就那麼幾樣,但每次都有人上當。

李牧感慨了一會兒,派人潛入楚國,加劇了楚王宮中懷孕女子腹中胎兒是春申君的謠言,並加入了相反的謠言——胎兒確實是楚王的,但楚國宗室想要奪走楚王的位置,故意傳播不實謠言,就等着楚王死後奪走楚王兒子的位置。

李牧派人傳的可是大實話。

只是這大實話傳到楚王耳中後,楚王明知道有這件事,心情仍舊很不好。

他召見春申君道:“爲何他們如此囂張?難道他們是在向寡人示威?!”

春申君也疑惑。

這些言論不是他傳出的。他還抱着自己能夠安享晚年的希望,不願意與支撐楚國的大貴族撕破臉面。

春申君認爲,只要楚王的兒子能夠正常繼位,有自己的輔佐,一定能坐穩楚王之位,那麼自己未來也就無憂了。所以他只需要等待,不需要與楚國反對他的貴族兵戈相見。

他也以爲楚國的大貴族在看到他的“誠意”之後也會收斂,將關於自己的謠言壓下去。

沒想到,謠言先平息了一會兒,突然越演越烈,且還出現了奪位謠言。

能將謠言傳進楚王耳中的,除了楚國自身的大貴族,就只有秦國了。

但現在秦國已經把兵鋒轉向了中原,將原本駐守在南方的大將召回,派了一個剛從趙國前往秦國的年輕小將鎮守,很明顯是沒把楚國當做目標了。

秦國國內楚國外戚佔據了高位。他們也沒對楚王遞送任何消息,說明秦王現在確實沒有攻打楚國的意圖。

不是秦王乾的,那就是自己人乾的。

楚國大貴族把要奪位的消息直接遞送到楚王耳中,這是爲什麼?總不可能是自己找死?楚王也沒本事把他們殺了。除了他們向楚王示威,還能是什麼!

楚王越想心裡越生氣,生氣之餘又驚恐不安:“他們、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謀反?”

春申君冷靜道:“雖然我們無法剷除他們,但相應的,他們也沒有能力造反。大王和我同心協力,不用畏懼他們。”

楚王被春申君的冷靜感染,心頭鬆了口氣。

確實,他們如果真的有本事造反,也不會盯着自己的子嗣,而是自己逼宮了。

春申君又道:“但他們做此事,確實是在挑釁大王,大王可給他們一個教訓。”

楚王立刻道:“春申君請說!”

春申君道:“大王何不直接宴請他們,在宴會中說明對謠言的憂慮,讓他們幫大王解決此事?”

楚王雖平庸,但不蠢笨。他好歹也是當過質子的人,立刻明白了春申君的言下之意。

他召集大貴族,是敲打,也是給他們一個收手的機會。既能表明自己的不滿,也能給他們臺階下。

楚王立刻同意,找了個藉口宴請各大貴族派人赴宴。

李牧派去的人立刻傳謠言,說楚王憤怒,要將這羣赴宴的貴族一網打盡。

大貴族們人心惶惶。

他們在楚王多次表明孩子確實是他自己,立場堅定地支持春申君後,就暫時偃旗息鼓,讓傳謠言的人收手。

接下來他們是否要傳播謠言,就要看楚王什麼時候死,那繼承王位的公子年紀天賦如何,以及春申君什麼時候死了。

如果在楚王和春申君死後,新任楚王不能“服衆”,他們就會繼續傳這個謠言,然後弒君逼宮;如果楚王和春申君運氣好,活得夠長,讓新任楚王能站穩腳跟,他們也會繼續當一位忠誠的臣子。

誰知道,他們收手後,謠言不僅未平息,還傳出了新的謠言,說中了他們的心思。

他們內心十分驚恐不安,以爲是春申君改變主意,不再容忍他們,故意傳播謠言,想要害死他們。

當楚王要求他們赴宴的時候,他們正疑神疑鬼,立刻就信了楚王要在宴會上將他們一網打盡的話。

於是他們暗自調動自己封地的軍隊,加固城池,並派人向楚王告罪,說自己身體抱恙,不能前去。

楚王愕然地收到了婉拒的信件,勃然大怒,不顧春申君勸阻,派人斥責。

楚國□□勢立刻急轉直下。

被楚國人瞧不起的年輕小將軍李牧在黔中郡觀賞着這一幕,對朱襄道:“爲何離間計總這麼容易成功?”

朱襄疑惑:“你就問我這個?你難道不該問,爲何我要來黔中郡?”

李牧比朱襄更疑惑:“我需要問嗎?你想要做什麼事直接和我說,我幫你就行,爲何要問?”

朱襄:“……”他一時間不知道是感動李牧的信任和支持,還是無語李牧的性格。

朱襄先爲李牧解答道:“不是離間計總這麼容易成功,而是能使用離間計的地方,本身就有縫隙。沒有縫隙,用什麼離間計?有了間隙,不用離間計他們也容易反目。”

李牧再次嘆氣:“好吧,你說得對。”

朱襄見李牧真不問自己爲什麼來,憋不住自己說道:“我聽說你把黔中郡的匪患平了,心想黔中郡應該補種糧食,便想來黔中郡試驗一下新的種植模式。”

李牧道:“啊?種地啊,你自己隨意。不過你把政兒一個人放在成都,這樣好嗎?”

朱襄道:“李冰因爲勞累過度暫時回成都修養,有李冰照顧,政兒肯定沒問題。現在成都也缺不了他。再者,他年幼,長江水流湍急,坐船較爲危險。”

李牧道:“雖然政兒應該沒問題,但你若想試驗什麼新種子,成都也可以嘗試,爲何非要到黔中郡?”

朱襄道:“你上次寫信,不是說黔中郡田地荒廢?而且原本的楚國民衆仍舊習慣火燒水淹的粗放種植方式,恐怕補種時收穫不多?成都平原已經春耕結束,不需要我過多指導,我想你可能需要我。”

說白了,就是朱襄在蜀郡突然閒下來,見李牧在信中說黔中郡這裡的地沒人好好種,就按捺不住想找塊新地方種田的心。

其實朱襄還想過去巴郡指導種植。巴郡崇山峻嶺,正好試驗一下梯田。

但巴郡郡守和巴郡豪強都較爲“排外”,朱襄和他們打交道很麻煩,便不去自找苦吃。

李牧說黔中郡因爲處於和楚國交戰處,楚國想奪回祖地,所以一直對黔中郡有零星騷擾,所以黔中郡是戰時狀態,郡守權力遠遠不如鎮守的將軍,李牧可以在這裡自行做主。朱襄當然就屁顛屁顛乘船跑到黔中郡了。

李牧十分無語:“我想在長江上航行,還是較爲危險。你不該置自己於險地。”

朱襄道:“不在夜晚和天氣不好的時候趕路,又是船隊一起出行,怎麼會危險?只要不是船全沉了,有船出問題,也可以立刻救援。”

總之,朱襄就是閒不住。

黔中郡地形複雜,西邊崇山峻嶺可以搞梯田,東邊接近雲夢澤平原正好大搞水稻種植和桑基魚塘,不好好利用,簡直是浪費。

李牧雖然想駁斥朱襄,但朱襄人都來了,他駁斥了也沒有意義,便嘆了口氣,讓朱襄隨意。

正好他幫着朱襄在黔中郡種地,也能進一步麻木楚國。

李牧本來想保密朱襄來到黔中郡一事,但朱襄那白髮太顯眼,剛來黔中郡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誰都知道朱襄公來指導種田了。

朱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對李牧道:“我下次出行,是不是應該先用墨汁把頭髮染黑?”

李牧瞥了他一眼:“你現在纔在思考這個問題嗎?我還以爲你故意炫耀你滿頭白髮,不似凡人。”

朱襄認真道:“老實說,我確實在炫耀。我這頭白髮真的好看!”

李牧:“……”他以後再也不會爲朱襄滿頭白髮而心生苦澀和怨憤了。

朱襄樂道:“你說楚國會不會派人來拜見我?春申君當時還準備招攬我呢。”

李牧白了朱襄一眼:“你認爲我要打楚國,會讓楚人來見你?”

朱襄:“啊?!什麼?!你要打楚國?!”

李牧:“……”

朱襄:“……”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

朱襄率先扶額:“我說,你、那個啊,楚國現在還挺強大,春申君把楚國治理得很好。你現在攻打楚國,會不會太莽撞?”

他要是知道李牧來黔中郡不僅是平匪患,更是生出了攻打楚國的心思,絕對不會這時候來黔中郡。

李牧道:“我不是使離間計了嗎?你不知道我想開戰?”

朱襄苦笑:“用了離間計,不代表會開戰啊。你看秦王對趙國用了這麼多離間計,把你和廉公要到了秦國,也沒向趙國開戰。”

李牧道:“我就試試,隨意打一打,就當練兵。”

朱襄不知道說什麼好。

軍事上的事,他不好插嘴。而且李牧是戰國四大名將之一,也不需要自己在一旁指手畫腳。他只能感慨自己真倒黴,讓李牧悠着點。

李牧疑惑:“怎麼悠着點?”

朱襄遲疑道:“別打到壽春城下,或者直接把壽春城佔領了,逼迫楚國再次遷都?你手頭這點兵,打下來也守不住。”

李牧一愣,繼而大笑。

李牧在對楚國使用離間計,想用楚國練兵時,自然派了人向秦王快馬傳訊。

他已經習慣了秦國與趙國的不同之處。秦王雖然會信任在外的將領,但疑心病也很重。自己不能像在趙國雁門郡時一樣大事小事一律自己做主,不徵求國君意見。他一邊做事,一邊適時將自己的決定報送給秦王,讓秦王安心。

李牧能迅速轉變心態,朱襄在他耳邊快念出繭子來,也是重要原因。

有時候李牧想,朱襄明明自己對秦王十分放肆,好像一點都不懼怕秦王,但另一方面,又對秦王十分警惕,疑心病說不定比秦王還重,總覺得秦王會害他們。真是矛盾。

不過朱襄所說的事只是麻煩了一點,若能讓朱襄安心,李牧便照做了。

秦王在咸陽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又是半晌沒回過神。

“李牧不是找南蠻練兵嗎?怎麼想起攻打楚國了?他那點兵,夠攻打楚國?”秦王問太子柱。

太子柱:“……”就算君父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答案?!

秦王深吸一口氣:“那李牧,真的沒問題嗎?他是不是太過年輕氣盛,被一場小勝利衝昏了理智?”

太子柱道:“李牧帶兵至今,還未出現過被勝利衝昏理智,導致戰敗的事。他的戰績,讓我覺得可以信任他。”

秦王瞥了太子柱一眼:“你是不是隻要朱襄認可的人,你都很信任?”

太子柱額頭上冒出了冷汗,解釋道:“不是朱襄認可的人,我都信任。而是與朱襄交好的人,正好都是有才華且有誠心之人。”

秦王盯着太子柱看了許久,才淡淡道:“說的也是。”

他又仔細看了一遍李牧呈上來的書信,道:“既然他有信心,那就去做。反正他手中也沒有多少兵卒,只要不把黔中郡輸掉,戰敗了寡人也不怪他。”

秦王以爲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哪知道沒幾日後,他又接到一個更加急的書信。

秦王以爲李牧戰敗了,焦急地打開書信,然後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太子柱緊張道:“君父,出什麼事了?!”總不能他剛給李牧說了好話,李牧就辜負了他的信任?

秦王嘴張張合合了幾次,表情古怪道:“朱襄他,朱襄他不知道李牧要打楚國,因爲太無聊,去黔中郡指導耕種去了。”

太子柱:“……因爲太無聊?!”

這是什麼鬼理由?!朱襄你是想挨戒尺嗎!!

秦王深呼吸了好幾次,又彷彿看了幾遍書信,道:“是,太無聊。朱襄說蜀郡的春耕已經結束,李冰又有政兒輔佐,他無事可做,正好黔中郡匪患已平,急需人指導補種,他就去黔中郡了。”

太子柱忍不住在他老父親面前拍桌大罵:“魯莽!荒唐!”

秦王看着居然膽敢在他面前拍桌的太子柱,訓斥的話嚥了下去。

他看得出來,自家老兒子真的很生氣。

“好了好了,大柱,你又不是不知道朱襄是什麼性格,彆氣壞了身體。”秦王勸慰道,“李牧與朱襄交好,不會讓朱襄赴險,放心。”

太子柱拍桌之後就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在君父面前失禮,正惶恐着,沒想到君父還安慰他,讓他一時失去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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