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拐了彎的夏天
經歷過這樣的拉客驚魂, 毛淘淘和洛可還是頭挨頭睡着了。我羨慕她們見縫插針的睡眠功力。我是一點動靜便睡不好的人，好在帶了消遣的書。我摸出書看起來。
有點小顛簸的車子裡看書還是有點累的，我擡頭揉了揉眼睛, 發現隔了過道坐我旁邊的汪清正在跟我擠眉弄眼。
這傢伙一邊朝我笑得賤兮兮, 一邊還一下下的捏李軒然的腰。
淘淘~~你想要的現場直播的姦情啊~~~我用腦電波呼喚着已經流口水的毛淘淘, 睡的。
回頭再看李軒然, 支了下巴, 不大自然地看着窗外。大概是汪清的騷擾到一定程度了，李軒然終於把他一巴掌打飛出去了。
“俺再也不和你玩了~~”汪清翹個蘭花指，甩着花手絹, 扭捏地跑到車尾去了。剩了我跟李軒然大眼瞪小眼。
“看什麼看！”他先發話了。
明明是你一直盯着我，不對, 是盯着我手裡的書。
《武林外史》。
我莫明其妙有點發窘。
自汪清說某人拿我比作此書的人物, 我在圖書館看到它後, 鬼使神差借了來，但一直沒時間看, 此番帶來消磨時間的。
女主角朱七七，雖然如洛可所說，人傻錢多，但我覺得她真的好令人喜歡。拿她做比，看起來李軒然對我的評價還挺高啊。
我下意識地注視一臂開外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側臉。
想起汪清那個晚上說的話, 可我怎麼都想象不出這個傢伙會有慘綠的少年時代。
我扯了扯李軒然, 手指勾勾叫他把耳朵送過來：
“李軒然, 你有沒有心臟病之類先天的很麻煩的病？”
“沒, 你幹嘛？”
“那你父母感情好不？離過婚沒？”
李軒然啪啪的活動手指關節：“咒我？”
這麼說還是容貌惹的禍了？
我鼓足勇氣：“那你小時候, 是不是常常被胖胖的阿姨或者猥瑣的叔叔佔過便宜？就是那個那個那個的便宜……”
“你這個垃圾腦子到底在想什麼東西？”李軒然兩隻大鉗子頓時以雷霆萬鈞之勢襲來。
……咦，好多好多的彼岸花啊……啊, 還有橋……對岸有人在向我招手了……
渺渺然的，汪清細如蜘絲的呼號傳來：“啊……啊……琢衣要被軒然掐死了……”
坐了三個小時的車，又差點被掐死，來到了目的地後，我沒什麼精神。
這個海濱小鎮旅遊業尚未開發完全，所以不像老牌的海岸沙灘那樣，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跟無數餃子似得在海里滾，海水微藍又有點發黃，景色也還不錯，但也僅限於此了，沒有什麼能讓我激動起來的理由。
我們住的地方，是一套民居改造的家庭旅館，一座中不中洋不洋的白色小屋。
這個小鎮的海鮮很地道，但衛生似乎不怎麼樣，海風吹來沖天的腥氣臊味。吃晚飯的時候，我沒扒拉幾口菜，全程都在跟烏糟糟的蒼蠅搏鬥了。
給賽寧打了個電話報平安後，我很早就睡下了。不知汪清他們準備了什麼節目……他們四個人剛好，我就不礙手礙腳了，呼呼……
半夢半醒間，有人摸上了我的牀。我一下驚醒了。
是毛淘淘這傢伙。
“嚇我一跳。一邊去，人家要睡覺。”
“不要啦，睡這麼早。”毛淘淘側身躺下，“洛可她跟汪清他們說的正熱鬧，衣衣你陪我說說話麼。”
“說什麼啊……”我拖了鼻音，打算再度進夢鄉。
“人家有很嚴重的心事等你來開解嘛。”
“找洛可。”
“跟洛可說就是找打擊，你比較好，體貼多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打點起精神：“好了，我聽着。”不過我還是無法想象這種神經比腿粗的人會有心事。
“……你等一下，我先做點心理準備。”
毛淘淘說完繞着屋子跑了幾圈，喘氣蹲在我面前：“怎麼辦啊，衣衣，我好像……喜歡上李軒然了……”
喜歡？李軒然？我頓時木了。
毛淘淘對我看似面無表情的表現很不滿意：“你你你！來點驚訝的驚奇的驚恐的表情啊！”
驚訝？我應該一點都不驚訝纔是。毛淘淘這個好色度比我還要高好多段的女生，喜歡上李軒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聳肩，倆拳頭託着下巴，奶聲奶氣：“哦……我真是太驚訝了……”
“沒誠意，衣衣你太沒誠意了！”毛淘淘來回淚奔着，“人家內心反覆糾結了很久啊！！”
我猜此人所謂的糾結不過是拿一朵大波斯撕花瓣：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
但照例，吐槽是少不了的。我不屑：“你怎麼會喜歡李軒然那種人的，真是食不厭粗。”
“切！他可是最精緻最唯美，像壽司一樣新鮮可口的男生。”
八字還沒一撇胳膊就往外邊拐，我白眼：“壽司？又冷又酸，只有外表過得去，性價比低到死的壽司還真像極了他。”
戀愛中的女生戰鬥力和攻擊力都很強，我說完立刻擺出防禦姿態，但毛淘淘沒像料想的那樣壓上來。
“脾氣壞，嘴巴毒，小心眼兒，對女生沒風度，最大的優點只是臉能看。這些我都知道啊。可是每次，我覺得對他的臉有免疫力了，覺得自己對他的看法破滅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他又會給我胸口重重一擊。”毛淘淘支着下巴粉哀怨地嘆了口氣，“今天，就是在車站的時候，他把我推上車的時候，突然就覺得很感動了……”
李軒然你真是害人不淺。我嘆氣。
毛淘淘也跟着繼續嘆氣：“而且，在外人看來，我是隻配不上他的癩□□。”
我再度嘆息，嘆氣聲真是此起彼伏：“你有把握追到他嗎？”
毛淘淘搖頭。
“那我覺得你還是算了吧……和他牽扯上的女生都沒什麼好下場。你看他那彪悍的親衛隊，你打得過嗎？你覺得你要是受傷了李軒然會給你出頭嗎？”
毛淘淘持續搖頭。
“乖啦乖啦……”我抱住她的頭，忍不住親了一下這個傻姑娘，“你沉澱兩天吧，很快就會發現憧憬和愛情是很遙遠的距離啊……”
陷入單戀的人睡得老香，爲什麼替她失眠的人卻是我？看着旁邊睡相不雅的毛淘淘，我忍下了掐醒她的衝動。
或許是昨晚睡太早了所以醒得早吧，我告訴自己。看了看錶，距離天亮快了，看看海上日出也不錯。我飄出房間，在屋前臺階坐下，望着遠處被天色染成沉沉墨色的海發呆。
正靈魂出殼，突然，背後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頓時，我全身的寒毛都炸了！鬼故事最驚聳的橋段莫過於此。
“嗚~~~~”
在我成功打鳴叫醒全樓的人之前對方捂住了我的嘴。
“哈系哦了（嚇死我了）~~~~”
“你半夜夢遊呀？”
竟然是李軒然。
“我在等日出。”對於從背後被挽住的姿勢有點過敏，我退開老遠坐好。
他在一邊坐下了。
長久的沉默。
我和這個人到底算不算熟識了呀？
如果算，爲什麼每次呆在一起都渾身不自在？和其他朋友就不會有這麼不合拍的磁場；如果不算，那……我腦海自動回放衣服破掉的場景，不由一臉黑線地掩面。
雖然有風聲，還有無休止的海濤聲，折騰着我衰弱的神經，但在越來越冷的氣氛中，我感覺連自己咽口水的聲音都越發響亮了。
唉，還是找點話題熱絡下氣氛吧，也爲了毛淘淘，我豁出去了：
“李軒然！你……你……”
“嗯？”
“你比較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
他輕笑：“我喜歡的女生不至於多到用‘類型’來歸納。”
我咬牙。詭辯，走題高手……不，不對，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他其實有……喜歡的女生？
“秦朗學姐？”半晌才消化完這個認知，我才小心地問。
“她那個進化未完成的類人猿太野蠻了，我可受不了……不過呢……”李軒然拖長的尾音被打碎在海風裡，月亮還未退場，一點月色正滴在他眸子，卻讓他雙眼比星空還要炫，“不過你這種程度的，我覺得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