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微一刺,彷彿誰在用尖細銳利的指甲,輕輕地剖開心膜,田宓用力咬住自己的脣,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楊錚。
“我告訴你,這一輩子,我都忘不了她……忘不了……”楊錚的俊眼已笑成了一條線,他擡起手臂指向蕭珏和田宓,嗓音低沉沙啞,卻猶如絕望的吶喊,“我忘不了!”
剎那間,就像是被人拿着錘子重重地敲擊着心臟,伴隨着“嗡”地一聲巨響,田宓清晰地看到他眼裡自己的倒影,是多麼的狼狽與倉皇。漸漸地,她的眼前溼潤了,楊錚,你爲什麼這麼傻,你已經有菁菁了爲什麼還要掛念着我呢。
“你小子,你就要有老婆了,還想什麼想?”蕭珏也跟着笑,笑得有些奸詐,舌尖因酒醉已帶了卷音,“我告訴你,初戀就是用來忘的,用來忘的……”
再也聽不下去,田宓推開蕭珏徑自站起來,臨走前卻聽到楊錚夢囈一般地低喃:“蕭珏,你聽我說,你娶了一個好老婆,你要好好對她……你要是對不起她……我……我饒不了你……”
綠意盎然的露天陽臺上,整個城市的霓虹燈火琉璃般璀璨在黑夜中,甄淑妮手裡攥着一個玻璃杯子,靜悄悄地倚在欄杆上,透過一重重地低廊凝視着蕭珏,陰影恰好投在她身上,誰都沒察覺她到底在那兒站了多久了。
“一起聊聊吧。”她微微啓脣,甜糯優雅,帶着江南口音,叫人不忍拒絕。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甄淑妮的時候,田宓忽然覺得好難過,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蕭珏長久以來拼命壓抑的痛苦,也終於讀懂眼前這個女人的神情蕭瑟。
女人的友誼總是在傷痛中奇異地產生。
“我記得蕭珏對海鮮過敏,怎麼你不知道嗎?”眼底伸出一隻握着酒杯的玉手,田宓幾乎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手,十指纖纖,在酒紅色液體的襯托下愈發瑩潤白皙,毫無瑕疵。
順着這隻手望上去,田宓看到了甄淑妮,溫婉優雅的微笑,趁得她這句話
聽來不像是嗔問,而像是提醒。
“我並不知道。”田宓有些心虛的看着她,在這樣美麗的容顏和氣度前,只怕任何女人都要黯然失色。更何況,她這個蕭太太又是如此的不稱職。
“小時候的一次宴會上,聶明遠知道他不能吃海鮮,還騙着他吃了大閘蟹,結果他不但起了一身的疹子,還三天高燒都不退,”甄淑妮轉身面向夜空,嘆了口氣,“也就是這件事,挑起了別人對他身世的懷疑,因爲無論是沈家還是蕭家,上上下下幾代人沒有一個人是過敏性皮膚,相反,傳聞中一個和蕭蘭成過從甚密的女人,卻是的。”
她說着,緩緩低下頭用手指摩挲着眼角,如雲的秀髮便絲絛般貼着面頰垂落,在不斷起伏的夜風盪漾出憂傷的線條:“我想讓你明白,作爲蕭太太,你要清楚誰是敵誰是友,你要好好照顧他保護他,不然,我怎麼可能放心把他交給你?”
恍然間,有圓潤的珠光在她的面頰微微滑動着,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淚還是指甲上的晶片。
“你還是放不下他?”田宓很想沉默,但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你難道不恨我嗎?”
“有些人註定無法在一起,這是命,”甄淑妮已經平靜,再擡首笑容仍舊從容優雅,淡淡的玫瑰色眼妝卻暈出了微波般的剪影,“很高興認識你,蕭太太,我先失陪了。”
她款款而去,鴉片香水那馥郁到誘惑的氣息卻縈繞在田宓的一呼一吸間,漸漸胸口開始痛,雙肩也繃得酸楚。
田宓正覺得憂傷,有人卻攬着的肩,熟悉溫暖的味道同時盈入胸懷。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她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哥,”淡淡地回過頭,田宓將秀額抵在田野的胸膛上,睫毛忽閃忽閃的,眼皮已深深垂下,“我只是累了。”
田野愣住,接着反手握住了田宓的手,扶着她坐在陽臺的豬皮沙發上,柔聲說:“累了就坐在這裡眯一會,等下他們喝完了,再讓蕭珏帶你去房間裡。”
“
嗯,”田宓疲憊地闔上眸子,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想着楊錚,想着蕭珏,想着歐文,甚至想着甄淑妮,不知怎麼就輕輕吐出,“哥,你試着愛過一個人嗎?絕望的,沒有原因的,卻也註定沒有結果,就這樣無怨無悔地愛下去,無怨無悔地付出下去,直到你愛的人已經嫁給了別人,直到你的心也跟着支離破碎。”
田野的眸色漸漸暗沉下去,身子也不覺間顫了顫,但他並沒有說話,而是把她抓得很緊很緊,彷彿是小孩子抓着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一樣,生怕一鬆手就會被別人搶了去。
“我好想家,好想爸爸跟你……小時候每次我要睡覺,都吵着鬧着要你抱我進屋裡。猛地一下,我嫁人了,一切都不一樣了。瞧我,喝醉了,人也特羅嗦,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你別動,讓我再眯一會,真的好睏……”
遠處的,倦意像海潮般細細密密地推上心頭,田宓伏在他的肩頭低聲呢喃着。這些日子實在太難太苦,也許,只有哥哥在身邊的時候,自己才能擁有稍許的安心。
畢竟,這是她從小相依爲命的哥哥,她最最信任,也永遠都不會傷害她的哥哥。
“傻丫頭,怎麼就不一樣了?”
田野情不自禁地笑了,心情頓時鬆弛下來,低頭看了眼田宓,發現她已經依稀睡去。不遠處,蕭珏和楊錚酒意正酣,聶明遠和甄淑妮也不知到了哪兒。
“哥抱你去房間裡睡。”
他無比深情地凝視着她,接着輕輕地將她橫抱起來,她就像一朵春風中徐徐綻開的櫻花,輕輕悠悠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小時候,每次家裡來客人,爸爸就會和他們喝酒到深夜,田宓總是坐了一會就撐不住垂下眸子,這時田野就會小心翼翼地抱她回臥室,坐在牀沿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安靜地睡去。
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小時候,該多好。
總統套房裡,玫瑰般鮮亮豔燦的紅色鋪滿了潔白的牀羽,這般瑰麗浪漫的顏色,映入田野的眼眸中,卻無比的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