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天已是矇矇亮起之時, 墨晚天卻又是一夜無眠。

他坐在書房內,心浮氣躁,面前雖擺放着書, 實際一個字都映不到他的眼裡。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 有人進來。

墨晚天聽到了聲響, 卻沒有擡頭, 待一盞茶於自己案前擺下時, 他也只是煩躁地說道:“誰準你進來的,我不是說了誰都不準進來打擾的嗎。”

可他擡眼,看到進來的人不是哪個下人, 正是映葭。

自大婚之夜見過一次後,他們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

而墨晚天也沒有想到, 映葭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愣了一下, 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映葭眨眨眼, 似不敢正眼去看墨晚天,他的目光閃躲, 最後纔對上墨晚天的雙眼,開口說道:“……只是,許久未曾見到殿下,所以,想來看看殿下……”

墨晚天別過臉去, 道:“你來看我做什麼?”

映葭一直不曾主動來找墨晚天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眼下這般——他怕墨晚天對着自己言詞尖銳, 而自己不知如何應對。

墨晚天這麼問, 映葭頓了頓:“……也不是, 特意爲了什麼, 就是,有點想你了……”

映葭很少向墨晚天表達這樣的心情。先前他們好的時候墨晚天都沒指望過有朝一日映葭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哪承想反倒是他們到了這步之後,映葭卻說了這樣的話來。

墨晚天花了一點時間纔將映葭的這句話好好消化了,但開口仍像是賭氣一般地說道:“你想我做什麼,用不着你想我。”

映葭被這句堵到啞口無言,又頗爲尷尬。低下頭了,他說道:“……那我就,不打擾殿下了……”

映葭後退幾步,打算就這麼離開。

可才轉身,就又被墨晚天拽了回來:“……你說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爲我的書房是你的花園嗎?”

映葭低着頭:“……我也不是想走,但殿下好像不高興我待在這裡。”

墨晚天接道:“我是不高興你待在這裡嗎,我是看到你就生氣。”

可雙手將人箍得緊緊的,生怕映葭會跑掉一樣。

這一刻,映葭其實有些後悔沒有早些來找墨晚天了。

墨晚天一直不來找他,大概就是怕自己見到他又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吧。

映葭擡眼看向墨晚天:“……那我怎麼做,殿下才能稍微,心情好些?”

墨晚天對這樣的映葭毫無準備。明明緊抱着映葭不肯鬆手的人是他,偏偏嘴裡又說不出好聽的話來:“你怎麼做,發生的事情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情也不會好起來。”

“……那至少,讓我做些什麼,彌補殿下吧……”

墨晚天捏起他的下巴:“你能爲我做什麼?”

映葭直視着墨晚天的雙眸,無比誠懇地說道:“只要是我能爲殿下做到的。”

可墨晚天已經不會再完全信任映葭了。

他被映葭騙過的次數太多了,尤其這一次,他簡直是被映葭傷透了心——但奈何已到如此地步,這顆被映葭傷的心,還是會因爲映葭而主宰自己的念想舉止。

“我想要你爲我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但我覺得你一件都做不到。”墨晚天慢慢說道,“所以不如你來說說,事到如今,你願意爲我做什麼?能夠爲我做什麼?”

“……我能爲殿下做到的事情,實在太少了。唯有那麼幾件,尚能做到……卻也不知,是否還合殿下心意。”映葭看着墨晚天,“我向殿下保證,從此以後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將殿下放在第一位……可好?”

墨晚天總覺得映葭又是在說話哄他,可映葭的眼神又如此誠懇不像有假。

墨晚天被映葭騙過了太多次,忍不住問:“……你心裡又在打什麼算盤了?這次又想利用我做什麼?”

映葭也沒料到自己的坦誠相訴在墨晚天看來會成了什麼算計前的花言巧語。可他是自己打爛了自己在墨晚天心中的模樣,也怨不得墨晚天對他有這樣的防備。

“……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殿下是知道的。一開始,無非就是找到我弟弟,以及爲自己報仇……可現在商兒回來了,報仇一事,我也放下了……我只是,知道自己傷了殿下,所以認真地想要彌補些什麼……”

墨晚天對映商沒有什麼敵意,最多就是覺得他實在蠢透了。可映葭三句不離他,終日只將弟弟掛在嘴邊,他多少都會將火氣遷怒到映商身上一部分。

墨晚天鬆開了抱着映葭的雙手:“行了,別說了,你也只是如今說着好聽,改明兒你弟弟再出點什麼事,你又該着急,又該不擇手段了。”

映葭知道這時提及映商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墨晚天免不了又會生氣,可若要將話說開,映商卻是不得不提的存在:“歷經此事,他也已經習得了深刻的教訓,日後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墨晚天只冷冷地哼了一聲,並不搭理映葭。

“我保證商兒不會再犯錯了,這回他也吃了不少苦頭,他知道利害輕重了。”

墨晚天的聲音猛地重了起來:“商兒商兒,你心裡就只有你的商兒,爲了你的商兒你什麼都可以不要,命可以不要,我也可以說丟掉就丟掉!”

映葭被嚇了一跳,但他開口:“……可若是爲了殿下,我也可以不顧一切的……”

“我是在責備你不肯爲了我不顧一切嗎?我是在責備你心裡更重視你的商兒嗎?”墨晚天怒視着他,“你真以爲我猜不到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嗎?你以爲我是青玄太子,而你如今不過是個無國無名的朱雀後裔,我們並不相配,甚至沒有未來,你在心裡已經做好了遲早有一天我會成親娶妻的打算,你想着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抽身而退!你心裡根本就沒有過我,你若有過我,就不會擅自替我思考這些!難道你以爲你這麼想是爲了我嗎,你只是在作踐我!”

墨晚天的一席話,堵到映葭無言以對。

墨晚天看着映葭閃躲的表情,繼續說道:“怎麼,我說對了是嗎,你心裡就是這麼以爲的是嗎。”

映葭慢慢換了一口氣:“……是,我是這麼以爲過,所以當時,纔會逼着殿下娶白狐公主……”

墨晚天氣極反笑:“你也真是敢認啊。”

“可不這麼做,我也不知,自己竟會後悔到如此程度。”這樣的選擇對映葭而言何嘗又不算是一種自虐,他原以爲自己能夠承受,直到一切成真後,他才知自己並不能接受。

“你不是不認後悔嗎。”

“可我後悔了。”一說到這個,映葭的雙眼就不受控制地熱了起來,“……其實我一點都不希望你成親,一點都不想看到那個白狐公主成爲你的妃子……但這麼要求的人是我,如果我再說了後悔,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可是我,真得後悔了……”

“……你,你再說一遍。”

映葭照着說了:“我很後悔,對現在發生的一切,我很後悔。”

墨晚天壓不住心頭涌上來的強烈情感,將映葭抱入了懷中:“把你願意爲我做的事情也再說一遍!”

映葭愣了愣,一下子也回想不起來墨晚天要求的是哪一件事。

才稍慢一些,墨晚天就着急催他:“你快說啊!”

映葭終於想起來墨晚天指的是哪句話了,他回抱住墨晚天:“從此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將殿下放在第一位。”

墨晚天很快就接上:“你若出爾反爾沒有做到,我就抓了你弟弟過來要他好看。”怕映葭反駁,墨晚天還補說,“我就是要這樣遷怒無辜,都是因爲他一時犯蠢,才害我們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映葭想說映商也是無辜的,都是白狐一族詭計多端用這樣的方式對映商下手。可墨晚天好不容易纔有些消了氣,映葭並不想在這件事情又逆了他的心意。

但好在,墨晚天也很快就想明白:“……不對,導致我們成這模樣的,還是該死的白狐,我定要叫他們全族都付出代價。”

——

映商惦記着映葭是否有去找墨晚天的事。

其實原先墨晚天對映葭生氣堵在那裡,映葭又因自己傷了墨晚天而步步不敢妄動,比他們兩個人更着急的是映商。

映商希望他們能夠和好如初,這樣自己心中的內疚感也能少一些。

第二天,他去找映葭,卻從侍女口中得知映葭去了墨晚天那裡,一直都沒回來。

映葭想着他們應該沒事了吧,可擔心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他想進去墨晚天的殿內看看,只是清楚墨晚天如今對自己實在沒什麼好臉色,又不敢隨便進去。

他也不是從正門進,而是鬼鬼祟祟地在偏門前探頭探腦,欲進不進。

沒想到遇上了從後殿方向過來的桑復臨。

映商沒有去想桑復臨爲什麼會從哪裡出來,他只當桑復臨是從墨晚天那裡來的,叫住了他:“桑大哥。”

桑復臨被嚇一跳,他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上映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想進去,但是又怕打擾到太子殿下。”映商問他,“桑大哥,你可是從太子殿下那裡出來的?”

“……嗯……”桑復臨頓了頓,“……太子眼下沒什麼空閒,我也沒見着,你不如晚些時候再來……”

“這樣啊。”桑復臨這麼說,映商覺得他們兩個修好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這會兒指不定又是在你儂我儂了。

“怎麼了嗎?”桑復臨問,“你來找太子是有什麼事嗎?”

映商對桑復臨沒有什麼防備跟戒心,況且他以爲這也算是一樁好事,告訴桑復臨也沒什麼:“昨日七哥哥來找太子殿下了,我心裡以爲他們兩個是該能和好了。”

豈料這讓桑復臨的神色一變:“……當真?”

映商看桑復臨的表情不像是高興:“對啊,怎麼了?難道你不爲這件事情高興嗎?”

桑復臨立刻換上了笑臉,他僞裝說道:“只是太驚訝了,我哪裡會不高興,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情,我自然爲他們高興。”他攬過映商,“如此看來,你就算進去太子也不一定肯見你,指不定還打擾他們,還是跟我一塊走了吧。”

映商不疑有他,心想着晚些時候再來看映葭也行,便跟着桑復臨一道出去了。

桑復臨的確沒有料到墨晚天跟映葭在經歷這件事後還能重修於好——便是會好,也不應該這麼快。

若是墨晚天跟映葭真的和好,白璧便更沒有能夠從墨晚天身上趁虛而入的機會。

這讓桑復臨有些煩躁。

但實際上,映葭也沒想過他跟墨晚天就能這樣和好。

趴在墨晚天胸膛上醒來時,他甚至都有些恍惚,以爲前天晚上發生一切就好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可手腕上的疼痛又在提醒着他這都是真實的——昨晚墨晚天也不知怎麼了,在他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都咬出了血跡,眼下還起了淤青。

當時倒不覺得疼,或者也沒有多餘的感官去覺得這小小的疼,但醒來想提一下手腕,就覺得這手腕處的疼痛實在叫他無法忽略。

映葭一動,墨晚天便醒了。

他收緊了手臂,將映葭抱住,佔有慾不言而喻。

映葭想坐起來,但才撐起上半身,又被墨晚天拉了回去。動到了手腕,映葭“嘶”了一聲。

淤青顯眼,墨晚天自然也看到了。

他問映葭:“疼嗎?”

映葭道:“……不疼。”

墨晚天輕輕握過他的手,在傷口上親了一下:“以後不會這樣了。”

“沒事的。”

“真的沒事嗎?”

映葭覺得墨晚天似乎話中有話,可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心裡想着這些事情,所以纔將墨晚天聽複雜了。

在發生這麼多事以後,他們之間怎麼可能真的沒事。

映葭是不奢求墨晚天還能像之前那樣待他,能像現在這樣,他已經很欣慰了。

他只想,先前總是墨晚天在爲他做什麼,也該輪到他爲墨晚天付出點什麼了。

映葭沒有回答墨晚天的問題,他只是附身上前,用吻覆住了墨晚天的雙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