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天色越發的寒冷起來。老夫人憐惜江雨煙身體初愈,免了她的請安禮。這便讓日子過的更加閒散了。
窗外,紛紛白雪再一次飄落。
江雨煙起了身,稍稍梳洗一番,突然來了對弈一盤的興致。
春草無可奈何地被拉着坐到了江雨煙的對面。
棋盤上,黑白棋子剛放了幾顆。門外便響起了“叩叩”的敲門聲。
春草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去開門。
廊下,站着一個帶着斗笠的小丫頭,是沈言昔院子裡的。
“姑娘,可是姑爺吩咐了什麼事情?”春草眼中一亮,心裡懷着一絲期翼。
小丫頭取下斗笠,滿是歉意地看着她,半晌,竟沒說出一個字。
“姑娘?”
小丫頭咬了咬脣,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說道:“公子說,說……五夫人行爲不慎,私自帶着小小姐下了水塘,致使小小姐受了驚嚇。現下……現下按着家法,罰五夫人去莊子上閉門思過,沒有吩咐不得回府。”
“噹啷。”江雨煙手中的棋子滑落滿地……
馬車已經在府門外候着了,衆人心知肚明,江雨煙是失寵了,這一走,只怕這一世都沒回來的機會了。
牆倒衆人推,院子裡其他幾個丫頭呼天喊地地抹着淚,一溜兒跑到老夫人處哭訴,說自己是老夫人撥給五夫人的,如今還是想留下來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歪在軟榻上,眼皮子都不擡地說:“你們如今都是老五院子裡的人了,我縱然是再不捨,也不能奪了老五的丫頭。”
春草見她們又灰溜溜地走了回來,狠狠滴啐了一口,咬着牙罵道:“喂不熟的白眼狼,平日裡搖着尾巴討賞。如今見我們小姐失了勢,便巴巴地四處求人,好給自己留後路。”
江雨煙也不說話,只自嘲地笑了笑,對幾個丫頭說:“幾位姐姐往日對雨煙盡心盡力,如今雨煙觸犯了家規,總不能連帶着讓幾位姐姐跟着我受苦,你們且去回覆老夫人,就說雨煙此次只帶着春草一個丫頭就夠了。”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小聲議論了一會,便對江雨煙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然後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老管家恭敬地站在院外,等着送江雨煙出府。
江雨煙只讓春草簡單收拾了兩個小布包,其餘金銀首飾一概未帶。
走出屋子,江雨煙心緒複雜地回頭望了望。
只怕這裡不就之後便會換了一個主人吧。苦澀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春草一手跨着兩個小布包,一手撐着油紙傘,跟在她的身後。
思索了片刻,江雨煙對老管家道:“忠伯,雨煙能否再去一個地方。”
“這……”老管家爲難地看着她。
“雨煙自嫁到沈家,承蒙府裡衆人多般照拂,尤其是二姐姐,事事爲雨煙想的周到。此次因爲雨煙的不慎,讓小小姐受了驚嚇。此刻雨煙即將離府,只想着能去二姐姐那裡,親自道聲謝,再看一看小小姐。也算是了了雨煙的一樁心事。”
老管家垂着雙臂,無聲地嘆了口氣:“回稟五夫人,二夫人和小小姐如今並不在府中。許是小小姐那日受了驚,醒來後便沉默寡言的,沒了往日的精神頭。公子爺便陪着二夫人帶上小小姐去了城南的宅院修養。哦,就是今年小小姐生辰,公子爺新買的那處宅子。待會五夫人去莊子上,馬車會經過那裡,如果五夫人想和二夫人道別,去那裡便可。”
江雨煙給老管家道了聲謝,帶着春草出了宅子,上了馬車。
按着江雨煙的吩咐,馬車在城南的宅子處停了下來。
江雨煙要春草在車中等着,自己下了馬車。
擡頭望了望面前的宅院。厚重的大門緊閉着,一方“相思別院”的牌匾橫掛在門樑上。
自己仿若是一個外人,無意窺見了一家三口的甜蜜相伴。江雨煙閉了閉眼,心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頓頓地疼。
咬着脣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上前,擡手拍了拍門。
良久,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婆子走了出來,卻只是將門開了一個小小縫隙。
“找誰?”那婆子上上下下將江雨煙打量一番,還未等她答話,便又說道:“我們公子爺去鋪子裡了,現下不在府裡。”
江雨煙鬆了口氣,想了一瞬,微笑着說道:“我是你家夫人的朋友,今日只是來見見你家夫人。”
那婆子還是不開門,只疑惑地盯着她看。
“不知道小小姐的身體好些了沒有,聽聞幾日前受了驚嚇,又聽你家公子說,夫人與小小姐現下不在府裡,所以特來這裡看看。”
“原是夫人的朋友。”那婆子聽她說的詳細,這才放下了戒心,打開門道:“這位夫人進來吧。”
江雨煙對她微微點了點頭,走進了院子。
“小小姐近日有所好轉,早上用了膳後,稍稍玩一會,又說累,便又睡下了。夫人現下在屋裡陪着呢。”婆子邊帶着路,邊說道。
兩人走入堂屋,婆子對江雨煙道:“夫人在小小姐的寢室裡,我就不進去了。”
說着,又走到門邊對門內輕輕喚了一聲:“夫人,有客來訪。”等了片刻,見門內並沒有動靜,那婆子便對江雨煙行了個告退禮,笑着說道:“這位夫人進去吧。”說着,便退了出去。
江雨煙疑惑地想了一瞬,解下披風,抖了抖身上的雪,這纔對寢室喚了一聲:“二姐姐在麼?”
等了片刻,還是沒有聽到迴應。
江雨煙猶豫着想了想,走過去推開了房門。
小小的房間,佈置得甚爲雅緻,一方圓桌,兩個座椅,都是黃花梨的材質。
靠牆的錦榻上放着一本《中庸》,訂書線已經微微起着卷,像是被翻過了無數遍。
江雨煙甚是疑惑,只能繼續往裡走。
果然,寢室內響起了輕微的說話聲。江雨煙心裡一喜,走過去掀開了門簾。
一句二姐姐還未叫出口,江雨煙便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
精緻的繡牀上,相思睡的正香。孫柳兒坐在牀邊滿臉的憐愛。身邊站着一個陌男人。那人,江雨煙往日裡從未見過。
男人神情親暱,伸手撫了撫睡夢中的相思,繼而摟住了身邊的孫柳兒。
江雨煙捂住了差點驚呼出聲的嘴脣,連忙退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二姐姐她……”
一瞬間,心中似火燒般疼痛,爲二姐姐憂心,爲相思心疼,也爲沈言昔……不值。
思緒一時間混亂起來,江雨煙沒了主意,好半晌,回過神來,踉蹌着跑出了堂屋。
“見到我家夫人了?”婆子殷勤地走上前來問候。
“是,是。”江雨煙扯出一個微笑,混亂地答應着。只怕,這院子裡的婆子也知道二姐姐的事情,可恨……又可憐的相公啊……
江雨煙胡亂地應付了幾句,匆匆忙忙地出了宅子。
大雪越下越大,飛飛揚揚,飄飄灑灑。灰色的雲層厚厚地壓在頭頂,讓人愈發覺得壓抑。
春草給江雨煙撣了撣身上的雪,不經意地問道:“小姐見過二夫人了?小小姐的病情如何?”
江雨煙還在想着剛纔的事情,心神不定地答道:“挺好的,走吧。”
春草並沒有察覺出她的異樣,吩咐車伕快些趕路,便放下了車簾。
馬車在雪地裡艱難前行,臨近傍晚時,終於趕到了莊子上。
車伕掀開車簾對江雨煙道:“五夫人,這便到了。”
江雨煙點了點頭,由春草扶着走下了馬車。
面前是一所不大的莊院,幾排壓着雪的翠竹植在院子兩側,四周圍着一圈疏籬。越發顯得這院子的古樸。
早有丫頭婆子等在門內,聽到馬車的聲音,便趕緊開了門出來迎接。
套車的,餵馬的,忙得井井有序。
兩個丫頭走上前來,給江雨煙行了個禮,接過春草手中的包袱,帶着她們走進了院子。
雖說主家長久不來居住,院子倒是打掃的乾乾淨淨。因爲下雪的緣故,通往內宅的通道上,被鋪上了厚厚的毛草墊子。爲了江雨煙的到來,這裡倒是做足了準備。
江雨煙邊看邊走,院子不大,不一會幾個人就到了內宅的廂房。
火爐早就燒了起來,一進屋子,便覺得暖暖的。
丫頭們殷勤地收拾着,隨後端來了水盆給江雨煙和春草洗臉淨手。
一切收拾停當,又捧了兩杯熱茶來給她們驅寒。
在府裡都沒被這樣細心的伺候過,江雨煙一時間竟不適應了起來。
小丫頭們見她和善,服侍地更盡心了。
春草本爲已經爲此行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不想來到這裡卻是另一番景緻,一時間愉悅起來,不消片刻功夫便和丫頭們打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