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環一直認爲,要不是她父親拿了方運家的錢去賭,方運的父母也不至於去外地奔波以至於遭遇妖獸,她一直覺得自己欠方運的。
爲了贖罪,楊玉環給自己身上加了一層又一層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現在方運終於考上童生,而且是雙甲案首,她心裡的重擔終於去了大半。
她今天本來高高興興和親戚一起準備宴席,等着方運從文會上回來,可隨着媒婆的到來,她的好心情全部消失。
楊玉環害怕了。
她以前不曾怕過,因爲她內心有堅定目標,可現在完成了目標,心裡就好像空了。
她發覺,現在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方運,可那些媒婆和那些大戶人家似乎要搶走她的方運。
就在她最擔心的時候,方運回來了,而且當衆求婚。
楊玉環終於知道,沒有人能奪走方運。
楊玉環情不自禁甜甜地笑起來,然後伸手摸了摸臉,羞的滾燙。
“小運他,真的不一樣了。”楊玉環心裡想着,原本空蕩蕩的心裡慢慢充實起來,臉也越來越紅。
以前,楊玉環的目標是讓方運長大成人,而現在,她的目標是當好方運的妻子。
方運睜開眼,看到楊玉環那嬌羞的笑臉,如月光下盛開的桃花,簡直是仙女下凡,不由得心動。
楊玉環沒想到方運突然睜開眼,又驚又羞,下意識要逃跑。
方運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聲說:“我裝醉的,就想找機會跟你說說話。”
楊玉環滿面羞紅,往日姐姐般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低着頭,輕嗯一聲,任由方運握着。
“我的外衣裡有一百兩銀票,是蘇舉人送的,你拿着放好。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給別人做工,也不準做粗活累活,聽到了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爲這個家勞累了這麼多年,該歇歇了,以後,這個家我頂着!”
楊玉環緩緩擡起頭,少了幾分羞澀,多了幾分感動,道:“好,我聽小運的。”
“加上別人送的禮金,夠我們花很久。你去僱個女傭或買個丫鬟幫忙做家務,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閒着,玩,還有吃,把身體養好,知道嗎?”
“嗯。”楊玉環眼圈發紅,她沒想到幸福來的這麼快,而且比她想象中好無數倍。
“這些年,苦了你了。”方運輕嘆。
哪知楊玉環不僅沒有繼續流淚,反而用少見的堅定語氣道:“以前會覺得苦,現在看到你有出息,我一點都不覺得苦!我現在很甜!”
方運的目光更加柔和。
“玉環姐,明天開始,我教你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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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楊玉環欣喜地問。
“當然,以後我一天教你十個字,不出一年你就能讀書識字,對了,還要教你算術。”
“不行,你要把時間用在讀書上,你還要考秀才,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楊玉環說。
“我不能一直讀書,總有讀累的時候,正好用來教你識字算術,怎麼樣?”
“那……好吧。”楊玉環不知道怎麼反駁。
兩個人又聊了一陣,方運酒勁上來,緩緩睡去。
第二天,方運睡到日上三竿,穿好衣服走出來,發現楊玉環正餵雞,而三匹馬已經卸下挽具,正拴在雞窩旁。
“玉環姐,早。”
“早。”楊玉環直起腰看着方運,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我去給你熱飯,你還要去聖廟參拜衆聖,吃完就坐馬車去吧。”
“又不是出遠門,走着去就行。”方運道。
不多時飯菜熱好,方運吃飯,而楊玉環則坐在對面說昨天收到的賀禮。
“昨天送的菜啊肉啊酒啊什麼的很多,不過來的人也多,大都吃了。銀錢很多,我讓小毛幫忙記了下來。不算蘇舉人的,一共有兩百二十四兩五百文。”
“這麼多?”方運道。
“你是雙甲案首,縣裡那些大戶都送了銀錢來。我昨晚聽在縣學當講郎的方先生說,他已經把你中雙甲的事情傳給大源府的方家,大源府的方家一定會給你一份厚禮。”
方運點點頭。方姓人在各地開枝散葉,有的衰落,有的崛起,大源府方家是最興旺的那一支,已經是名門。
方運在族譜上跟大源府方家是九代以內的親戚,而且有了文位,大源府方家一定會送賀禮。
若是家貧,大源府方家還會出錢資助。
同族相助是常態,嫡系和旁系相爭也是常態,利益使然。
對於大源府方家來說,方運連旁系都說不上,所以根本不會捲入任何爭鬥,不過是現在接受同姓的相助,以後若有機會再反幫其他同族。
方運道:“縣試、府試、州試和京試分別在春夏秋冬開考,三個月後我會參加府試考秀才。”
“你不再溫習一年嗎?科舉雖然年年開,但一般人考中後都要學習兩三年再繼續考。你不會是爭了雙甲,想爭那‘同年’吧?”楊玉環好奇地問。
所謂同年就是在一年內連續考中童生、秀才、舉人和進士,這和“聖前”“雙甲”“三元”一樣,是一種極高的榮譽,不過很多人試過,可從來沒有一人成功,屬於不曾被摘下的科舉王冠。
“我倒是沒這麼想。普通的童生要在縣文院學習,我是案首,有資格直接去府文院學習,這是難得的機會,我不能放棄。既然要去府文院學習,當然要順便參加今年夏天的府試。只不過柳家在大源府勢大,不解決這個隱患,我不能貿然去大源府。”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停在門外,方運看到一個熟人走下車。
秀才方雨生,昨日來過,是縣文院的講郎,相當於教師,雖無品級但領俸祿,而且可以參加科舉。
大門敞開,方雨生下車後先向方運點了一下頭,然後恭敬地低下頭,等在馬車門口。
一位年約四十的大漢走了下來,這人高大健壯,面容嚴肅,眼睛大的有些比例失調,但也因此顯得極爲有神。
這人的腳步極爲沉重,腳落地時踩起大片塵土。
這人穿的不是書生式的衣袍,而已長靴短打,異常幹練,很像是軍人。
方運隱約猜到這人的身份,立刻和楊玉環一起起身,一邊走一邊拱手道:“侄兒不知伯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伯父見諒。”
“你見過我?”那人的聲音極爲洪亮,屋上的瓦片震得直抖。
“不曾見過,但江州除了方守業‘方大眼’,誰還能有這等風采。”方運笑道。
方守業大笑一聲,問:“你是寫《春曉》和《歲暮》的方運?”
“是。”
“你是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方運?”
“也是侄兒。”方運道。
方守業仔細打量了一眼方運,道:“好文采。可惜太瘦了,以後要多吃肉,男人不吃肉怎麼行。雨生,你們倆把東西搬進來。”說完,和方運一同進屋。
方守業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坐在長凳上大馬金刀,可就是這樣一個粗獷的人物,卻是一位進士,也是玉海府的正五品府將軍。
在聖元大陸沒有武科舉,文院、文官和軍官三系官員全都是科舉出身的讀書人。
方雨生和車伕一人扛着一個大箱子進來,在方守業的示意下打開箱子。
一個箱子擺滿了銀燦燦的銀元寶,每一個都是二十兩的大元寶,粗粗一看不下五十個,正中央擺着一厚沓銀票。
第二個箱子下面是綾羅綢緞,上面鋪滿許許多多首飾,金釵、銀鐲子、翡翠掛件、寶石項鍊等等應有盡有,還有一些金條金葉子。
楊玉環發出一聲輕呼,然後捂着嘴,難以置信地看着兩箱東西,她幾乎費盡全身的力氣在把目光從那堆首飾上移開,低着頭,一言不發。
“伯父這是做什麼?”方運卻故作不知,加上有所準備,沒有因爲這兩箱金銀財寶有絲毫震驚,這就是看多了電影玩多了遊戲的副作用。
方守業表面也是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暗暗吃驚,區區一個寒門童生面對這麼多財富竟然毫不動心,就連名門豪門的子弟都做不到。
“這兩箱東西,換你一個承諾,若高中進士或舉人,加入我軍方。”
方運面不改色道:“少了。”
方雨生和馬伕用極爲怪異的眼光看着方運,心想這小子瘋了吧?
“萬兩銀子不少了。”方守業同樣面不改色。
“定我未來,一萬兩銀子不夠。”方運現在對這個世界沒有清晰的認識,絕不會就這麼貿然答應。
方守業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不悅地冷哼一聲,問:“那你怎樣才答應加入我軍方?”
“現在說什麼都言之過早,我或許連舉人也考不上,更不用說進士。”方運淡然道。
方守業突然氣勢全無,露出一副挫敗的樣子,問:“你是真被打開竅了?老子怎麼生不出你這樣的好兒子?成了雙甲案首又得萬兩白銀相贈,竟然不驕不狂。我二十歲那年在戰場撿回一條命懂事了許多,也未必有你沉穩。”
方運徐徐道:“我也剛剛撿回一條命。”
楊玉環心疼地看着方運。
方守業立刻罵道:“柳家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柳子誠在大源府就是出名的花花公子,跟一幫公子哥花天酒地,不知道害了多少黃花大閨女。柳子誠心狠手黑,不會罷休,不過,他敢動一個童生,絕不敢動我方守業的侄子!我今晚就去燒了他們柳家最大的那家當鋪,然後告訴柳子誠,要是他敢再找你麻煩,老子活剮了他!”
“伯父您說笑了。”方運沒想到方守業竟然知道了這件事,恐怕是方雨生告訴他的。
“說笑?我連蠻侯單于的帳篷都敢燒,還在乎區區一座當鋪?老袁,回去馬上準備火油。”
“是,將軍。”袁姓車伕立刻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