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槿和程督雲約在一間東市的茶館, 這裡聚集的大部分都是窮人家,連茶館裡的茶葉種類也就兩種。
楊槿看着眼前的杯子,上面缺了個口, 他家裡雖然不富貴, 但父親是個雅士, 對於這些烹茶的工具很有講究, 更別提他周圍環繞的那些達官貴人, 比如榮真,一旦想要品茶,那必然二十四器一樣都不能少, 平常人家眼裡的飲茶,對於他來說只能叫解渴。
哎, 怎麼又想到他。
楊槿正獨自懊悔, 程督雲已經坐到了面前, “這小茶館對於楊公子來說太簡陋了不是?”
“程兄不必這樣,我也不甚懂茶, 平常也就嚐個新鮮。”
程督雲抿着嘴笑了一下,又問楊槿,“楊公子平時沒怎麼來過東市吧,”沒等楊槿回答,他就繼續道, “也是, 楊公子生就在官宦之家, 玩伴是皇子貴族, 跟我們這些窮人家的書生肯定是不一樣的。”
楊槿一直很討厭他說話的語氣, 但是現在又不得不忍耐下來,“程兄, 你約我到這裡,是不是已經想好了?”
“楊公子,你是真的打算要查清楚相爺大人的事情嗎?”程督雲現在貴爲欽差,出門是前撲後擁,難得他喝着這破瓷碗裡的水還津津有味,“榮國公他在朝中勢力龐大,除了相爺無人能比,現在相爺……你最該求助的人不就該是他嗎?”
楊槿又不傻,哪能聽不出他的話裡有話,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榮真他勢力大,可我不覺得我能靠他查明真相,畢竟我聽說,兩位御史的案子還和他有聯繫,我……”
“楊公子莫要傷神,我當初就同你說過,咱們倆緣分深重,以前沒有合作成功,現在合作也不遲。”
“我要先告訴你,事情沒有查明之前,我是不會幫你做任何事的。”
“我明白,”程督雲顯得胸有成竹,“相爺是朝廷重臣,又是我敬佩之人,就算楊公子不開這個口,我也會全力以赴地探查事情真相……”
“那就這樣吧。”楊槿沒等他說完就站直了身子,他實在不想跟這個程督雲多待,這人陰陽怪氣的令他頭疼,“我等着你的消息。”
楊槿轉頭就走,留程督雲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即使這麼明顯了,楊槿都不能相信是榮真殺得他父親,還要怎樣直接的證據才能真正離間二人呢。
東市裡魚龍混雜,楊槿不是沒來過,但他一向討厭這裡的氣息,他看着街道兩邊的人,好幾個都骨瘦嶙峋,眼睛凸出,榮真給他講過,這些人都是因爲吸食一種南越的藥石,叫什麼逍遙散的纔會變成這樣。
他也知道,好幾個和自己同屆的沒有考上科舉的書生們染上過這個癮,從此一蹶不振。
榮真對他說過,東市的人,他們的貧窮都是自己造成的。
這裡只有兩種鋪子人煙最勝,賭坊和妓院。
越是不求上進的人,越是會貧窮下去。
楊槿走得飛快,剛路過一個巷子卻忽然被人拽了一把,來人力氣很大,一直把他拽進了巷子裡。
“你是什麼人?”楊槿問完就看清了他的臉。
那人楊槿見過,是李嘯的貼身侍衛,他沒跟着李嘯走?
“王爺讓我在京城看護着你,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的話要幫你。”
“幫我,我會有什麼事?”楊槿不解。
李嘯的侍衛指了指巷子外,一個矮個子的男人朝着四周不斷張望,顯然是跟丟了人再繼續尋找。
這人楊槿也認識,榮國府的家丁。
“還能把人跟丟了?”榮真一拍桌子,說話有些急躁,“東市那麼亂的地方,要是他出什麼事了怎麼辦?”
陳展連忙解釋,“後來守在楊府門口來着,看見楊公子平安回去了。”
“這幾天他心思肯定亂,儘量看着他點。”
“我知道。”
“他去見程督雲了?”
“是,若不是他,誰會把約人的地方挑在東市,那又窮又偏僻,咱們家的鋪子都沒有開到那裡的,不然也不會用自己的家丁去跟着了。”
“這個人狡猾的很,一定要多加註意,至於暗殺的事情,暫時先緩一緩,如果繼續,楊槿怕是更不能放過我。”
“知道了。”陳展低下頭。
榮真朝他揮了下手,“你先忙吧,”他拄着額頭,看着桌面上。
過一會人,有雙手包住了他的手背。
這熟悉的溫度讓榮真安下心來,“你說楊槿去找程督雲,他真的是懷疑我?”
木樨搖了搖頭,儘管榮真心裡早就有答案了。
“如果我給李桓早些送信過去會不會就沒有這種事了?”
“我可能真的是天煞孤星?”
“和我親近的人,只有那一種結局……”
榮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木樨握着他的手力氣越來越重。
榮真是個想法通透的人,他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安慰,理都懂,但再堅強也需要這麼個人陪在身邊。
只有木樨,是沒有任何原則,任何立場站在自己身邊的,完完全全的自己的港灣。
木樨有時候會想,如果一直陪在榮真身邊的人不是自己,那榮真會不會喜歡上別人呢?
但沒有這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