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出殯的隊伍浩浩蕩蕩, 榮真站在街邊遠遠地看着。
他不能作爲楊賢的弟子,盡一份自己的義務,心裡委實愧疚。
鑼聲近了, 站在前排的百姓已經跪下來了, 榮真隨着他們, 也一起跪在地上。
木樨卻走在隊伍裡, 一直低着頭, 眼圈通紅。
楊槿並沒有限制木樨,他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木樨有沒有參與在裡面, 他是清楚的。
榮真向着楊賢的靈柩的磕頭,他真的沒有料到。
楊賢前一日才同自己說明了心意, 後一日就……
榮真的頭貼在地上, 別人都站起來了, 甚至已經散去了,他還跪在原地。
他的老師, 這個國家的支柱,毫無預兆地倒了。
榮真心裡一緊,這個國家裡真的有公平可言嗎,領兵親征駐守國門的皇帝被人出賣;一心爲民鞠躬盡瘁的丞相被殺,而算計賢臣陷害親子的奸人卻好端端地坐在他們的位置上。
楊槿站在隊伍的最前面, 打着幡, 一步一步地走得緩慢。
周圍哭嚎的聲音不絕於耳, 聽得他有些恍惚。
失去父親給他帶來的感受並沒有那樣的痛苦, 他甚至總有種感覺, 他爹不過是差事太多脫不開身而已,只要明天自己起的早一點, 就一定能趕上他上早朝的那段時間,可以和他一同用份早膳,再幫他整理一下朝冠,目送着他往宮裡走去。
一定是這樣的。
楊槿無神地看着前方,他發現他恨所有的人。
恨太后奪權,恨皇帝無能,恨榮真心思太重,恨李桓執念太深。
他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一心撲在情愛之事上,如果一開始就在父親的羽翼下成長,如果能夠早點像個男兒一樣頂天立地……
楊槿三天米水未進,整個人像是遊魂一樣輕浮飄蕩。
木樨在很後面看着他,心疼的厲害。
可是木樨又能做什麼,他試圖向楊槿解釋,榮真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可他的話有什麼用呢,連他自己,也就是早楊槿幾天才知道榮真的所有秘密而已。
想到這,木樨也又低下了頭。
自己可真是沒用的厲害,從小被榮真庇護,大了也不能幫到榮真什麼,他還不如江玉簪……
這是他們所有人都失落的日子。
蕭祁看着李桓,朝着南方跪了下來,一開始還在猜測他剛剛看的那封信裡究竟寫了什麼,後面就有貼身的太監報給他楚國丞相身亡的消息。
蕭祁不大能懂李桓的心情,畢竟他自己的太傅,從來只想着如何控制自己,什麼師生恩情都是放屁。
他從他的老師那裡只學到了權謀,算計,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他想到這,看着連着磕了三個頭的李桓,他瘦長的身體好像能一瞬被風吹散,起碼比楊賢交給這個人的實用是不是?
李桓被蕭祁扶起來,眼睛還紅着,卻猙獰着笑出來,“我的,最後一個顧慮已經沒有了。”
蕭祁看着他,突然一陣心疼,他想起李桓第一次跪在自己面前,也是這個表情,明明已經痛到了極致,卻還可以笑出來,樑國人崇拜強者,蕭祁自認論心智堅定,沒人能出自己之右,可看到李桓,他整個人都震驚了。
李桓被俘的時候,樑國以爲大勝,卻沒料到楚國太后果斷就換上了新皇,並且重整了幾杯軍隊,之前的密約被毀的一文不值。蕭祁那時只有二十歲,脾氣大得很,把龍案上的一切都砸在了大將軍的身上,“朕就知道那個老太婆只是在利用你!”
大將軍被砸的心甘情願,堪堪立住身子,“可皇上,這次我們除掉了榮氏一族,楚國未來一定大亂,只要我們願意等,總會有機會的。”
“放屁,那老太婆會給我們機會?”蕭祁怒不可遏,把長桌掀翻,“朕的大計,全被你毀了!”
大將軍低着頭,過了好一會兒,“那俘虜來的……”
“楚國都有新帝了,他還有什麼用,毒啞了扔進幽亭裡充奴!”
“可他好歹是……萬一以後有什麼用處呢?”
“朕已經給他條活路了,怎麼着,以後供起來,天天瞅着他,讓朕一次次回想被那老太婆戲弄的恥辱嗎?!”
大將軍連連稱是,退了下去。
李桓當時就跪在殿外,聽着一切,打敗自己的是個衝動易怒的瘋子,多麼可笑。
而三年之後,李桓向蕭祁表明身份的時候,蕭祁纔想起這麼一檔子事。
蕭祁那時看着李桓,他就是一臉堅定。
李桓告訴他,“我苟且偷生三年整,爲的就是復仇的一天。”
在蕭祁眼裡,苟且偷生可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反倒李桓那不顧一切只爲了復仇的眼睛,實在是太打動他了。
而蕭祁,表達對強者崇拜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征服他。
“我會幫助你,給你軍隊,幫你打回楚國,重新成爲楚國的皇帝。”
“而你呢,要怎麼回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