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競技場相比,此刻的塞拉曼提卡已是夜深人靜,除了偶爾的鏗鏘聲中,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治安大隊羅馬士兵的身影緩緩從道路上走過,無論是公寓還是宅邸,爲了確保競技大賽期間的秩序,都嚴格執行了臨時性的宵禁。
大部分的居民都早早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或是就着格雷斯家族今天慷慨向整個城市未能前往競技場 觀看比賽居民分發的食物享受着一頓難得的佳餚,或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不乏遺憾地暢聊幻想着競技場內究竟正進行着怎樣的精彩賽事。
然而,表面的平靜之下,塞拉曼提卡孕育着卻是難以想象的恐怖風暴!
一條街道上,一支10人編制的治安小隊正沿着制定的路線進行巡邏任務,像這樣的小隊,此刻足足有數百的規模,散佈在整個塞拉曼提卡城內的大街小巷。如果是以往,負責值夜的他們一般只會配備木棒用於自衛和必要時擊打小偷強盜,不過今天顯然非常特殊,他們不僅被要求帶上堅固的盾牌,而且腰間懸掛着的毫無疑問是貨真價實的鋒銳真劍!
眼前這支小隊的十夫長是一名騎士,不過這個騎士的稱號並非是後世歐洲封建時代聞名遐邇的騎士,而僅僅是羅馬帝國授予公民的一種稱號,騎士享有一些高於平民的權利,但並非貴族,而依舊屬於平民階層,而且也並非像後世的騎士那樣大多數是職業軍人,可以世代傳承的勳爵,而是相當於今天的民營資本家,主要通過銀行、信貸(實際就是高利貸者)、商業以及包稅等行業發家致富的社會階層。
相對於現在羅馬越來越多的無產者,騎士階層的生活和權利無疑都是高人一等的,因而,騎士階層越來越成爲富庶和貧困極端分化的羅馬城市的中堅階層,如果運氣好的話,騎士可以在市政官那裡得到一些像治安官、法令官這樣無足輕重,那些高高在上的豪族看不上眼的小官小吏。
不過,烏瑞納斯已經很滿足了,他不過只是一個經營着一家小葡萄酒作坊的作坊主,雖然他在城外還擁有一片土地,但是單憑這區區家產,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當上眼下這個看似官卑職小實際卻是好處實惠多多的職務。
說起來,還是多虧了他家所釀的葡萄酒,衆所周知葡萄酒幾乎是羅馬上層社會不可或缺的飲料,而羅馬貴族們享受的毫無疑問是葡萄第一遍壓榨之後得到的純葡萄酒。不過如果所有葡萄酒都只是經過這些必須工序就端上酒桌的話,味道未免會千篇一律,於是在羅馬,幾乎所有的釀酒工坊都兼任着調酒師的工作,他們會嘗試各種加入各種佐料或是研究特殊工藝,讓葡萄酒的味道更加美妙。不過大多數的釀酒師最終都失敗了,而他烏瑞納斯卻僥倖成功了。在意外地獲取了一種由蜂蜜、松脂等多種其他東西混合製成的佐料後,他欣喜若狂地發現在加入這種佐料後,他釀製的葡萄酒口感無比醇厚美妙,簡直就是瓊漿玉液!
而事實證明了他的判斷,很快,他家的葡萄酒就享譽塞拉曼提卡並且遠銷西班牙各地,得到了衆多貴族的青睞,而得益於一些本地貴族愛屋及烏下的賞識,他一躍從騎士階層中脫穎而出,不僅得到了這個職位,並且在社會地位上也得到了更大的尊重。
這樣的生活,烏瑞納斯已經足夠滿意,他從來沒有更大的野心也從不滋生太多的慾望,根本上來說,他只是個老實本分的商人,辛苦賺錢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的生活好一點,他連奸商都算不上,生活富裕之後他經常會免費分送食物給城內的那些貧困無產者或是高薪僱傭他們,他的行爲簡直稱得上善良淳樸。
原本,他完全可以安安心心享受這樣美好的生活,可是,就在一個星期前,當他的頂頭上司,邀請他和其他同僚一同去家中赴宴,在宴會上言語間暗示了一番後,烏瑞納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他很聰明,以至於他完全能夠聽懂上司在話語中暗示的意思,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提前站隊,他必須做出選擇,如果退出,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什麼,也許徹底被打壓、家產被剝奪已經是最好的情況,隨便找個藉口幹掉他,然後毀屍滅跡,對於一羣想要叛亂的瘋子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烏瑞納斯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回到家之後,他徹底變了個人抑鬱易怒,沉默寡言,無視身旁的親人,他請了病假然後把自己關在地下室裡,苦苦思索着該如何選擇,無窮無盡的壓力將他吞沒,沒有人可以幫得了他,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然而卻不得不面對一個走錯一步也許就會連累全家的艱難決定。
整整三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形容枯槁地走出地下室,吃了一頓飯,然後睡了一覺,儘管他一直在掙扎,但是最後,他還是退縮了怯懦了。他選擇了屈從,他很清楚上司話中所指的那個家族有多麼強大的權勢,既然他們已經準備到了這一步,恐怕已經是無可挽回了他區區一個平民又能做什麼呢?去告密嗎?還是傻乎乎地和這些人作對找死?
他不能不顧及自己的家人,所以他成了幫兇,在上司遞給他的名單上顫抖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且接受了任務。他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開始了膽戰心驚的日子,等待着今天的來臨。
就在烏瑞納斯覺得噩夢應該結束了的時候,卻沒想到噩夢纔剛剛開始……
昨天凌晨,他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當他朦朦朧朧睜開雙眼之後他看到的不是經常惡作劇的兒子或是女兒,而是一個全身隱藏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
一雙冰冷得彷彿沒有人的情感的眼睛靜靜地凝視着他,直到他恐懼地試圖叫出聲,那個身影才悠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接着,又是幾個披着斗篷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而在他們鎖緊的雙臂中赫然是他的妻子阿黛爾、兒子和女兒,他們都被矇住了嘴,拼命掙扎着,充滿了恐懼和求助的眼神瞪着他。
烏瑞納斯明智地閉上了嘴巴,無論這些人想幹什麼,自己的妻兒老小在對方手上,他都只能服從,然而,當那個斗篷身影說出接下來的一番話之後,烏瑞納斯只能睜大了雙眼,臉上的表情凝固僵硬得宛如死人,寫滿了難以置信!
對方竟然是刺客!當然了,不會有人會花鉅額錢財殺他這樣的小角色,這些刺客也並非入室行竊的強盜之流,他們竟然是帝國巡查官的屬下!他們竟然要求他反正,在舉兵之夜執行一項任務,和其他他們將要去找的人一起,制止叛亂,並且逮捕任何試圖妖言惑衆或是破壞公共秩序的叛亂分子!
當烏瑞納當時斯愣愣地聽完這些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驚駭而是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否則怎麼會發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叛亂的前夜居然有自稱帝國方勢力的人來找自己,聲稱叛亂早已在帝國監視和控制之下,若是不想事後追究觸律慘死,就速速迷途知返簽上自己的名字,說完就遞上了一份用血書就的名單,而那上面赫然已有了數十個名字,而其中,烏瑞納斯驚駭地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於是,在沉默了十幾秒後,烏瑞納斯又一次被迫在一張莫名其妙的名單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這一次是血字!也許,他是逃脫了地獄,可是當他安然無恙地將妻子和孩子摟在懷中結果卻看到那些斗篷身影留下一個羊皮卷,然後從房間四周取走了無數引火之物後他又疑惑了,他真的逃出魔掌了嗎?
將腦海中這些混亂的雜念驅除出去,回過神的烏瑞納斯茫然地繼續向前走着,忽然,當轉過街角後,倏地他渾身肌肉一緊,握住刀柄的手上青筋畢露,顯然他的心絃已經繃緊到了極限!
因爲,面前,另一支巡邏小隊,正緩步而來,而爲首的那個十夫長艾涅德斯,正是那些斗篷人交給他的目標!殺死他!控制附近的兩條街道,這就是他的任務。
兩支隊伍越來越近了,當艾涅德斯的面孔在黑暗中逐漸清晰地出現在眼前時,烏瑞納斯知道,自己沒得選擇了。
“嘿,烏瑞納斯!”兩支隊伍終於碰上了,叫艾涅德斯的十夫長看到烏瑞納斯,顯然也是認識,立刻友好地舉起了手,向他打了個招呼。
可是,烏瑞納斯已經失去意識了,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握緊了劍柄,大步地逼了上去,腳步越來越快,喘息聲越來越粗重!
“嘿,烏瑞納斯,是你嗎?”
“怎麼不說話?”
“嘿,夥計,你幹什麼?”
“烏瑞納斯,你想幹什麼!”這是最後的驚叫聲,下一刻,街道彷彿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烏瑞納斯看上去就像是在摟抱着艾涅德斯,然而,滴答滴答的石板路上卻響起液體的滴落聲,滿臉煞白的烏瑞納斯擡起頭,忽的他像是受驚的兔子似的猛地甩開手,而在他的面前,艾涅德斯正瞪大了雙眼,一隻手捂住胸膛上露在外面只剩下的劍柄,臉上的表情充斥着難以置信,半晌,仰面倒下。
所有人都似乎呆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直到不知是誰拔出了劍發出鏗鏘的聲音,整個街道上頓時響起一片拔劍聲。
然而,混戰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艾涅德斯的手下甚至連喊聲都沒有發出!因爲剩下的九個人中間,有五個人毫不猶豫地將劍刺入了離自己最近的同伴身體裡,而無一例外的,他們的肩甲下緣都不易察覺地繫着一條紅色絛帶!
烏瑞納斯呆呆地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跡,久久出神,直到一個屬下大聲地叫了他的名字,他才終於從第一次殺人的惶恐中清醒。當他茫然地看向那名屬下的時候,那名士兵只是淡然地說了一句:“烏瑞納斯長官,我們該開始行動了。”
……
平叛,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