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
一條由鬆軟的黑色土壤細分出的鄉間小路,沿着植被茂密的森林邊緣蜿蜒伸展,將地理上被廣袤的森林分割成東西兩個大部分的日耳曼行省聯繫了起來,不過北疆諸事草創,像南部那樣四通八達的羅馬大道暫時既無財力也無足夠的人力修建,因而居於森林兩端的羅馬村鎮只能通過這條粗陋的泥土路互通有無。
因爲北疆改革首重農業復興,大量以傷殘退役老兵爲核心、釋放的奴隸和南方招來的無產平民爲主體的村莊圍繞着幾座鳳毛麟角的蠻族留下的城鎮紛紛新建起來,數以萬計獲得土地的貧窮羅馬人在這裡安家落戶,開闢農田、飼養牲畜,經過一年多的繁衍生息,這些村莊雖還遠遠稱不上五穀豐登、人煙稠密,但原本蠻荒的鄉野中確是平添了許多生氣。
農業初步改革帶來的巨大變化已經讓那些原本只是抱着試試看心理從南方攜家帶口而來的平民們品嚐到了切實的甜頭和希望,土地所有權的確認、奴隸制的徹底廢除、貴族特權的嚴格限制、優惠而有效的農業政策的落實,都讓這些背井離鄉來到北疆謀求生存的人們徹底安下心來。
對於一個沉溺於殘酷而罪惡的奴隸制度數百年的國度來說,改革所帶來的變化如同割除腐肌爛瘡、血肉再生,而這種沉痾盡去、生機澎湃的新生感覺,無疑那些最先受惠的平民們最有體會。
對於生活在任何古老文明中的普通民衆來說,他們與生俱來的對生活的淳樸願望都是低廉的,然而,即便是這種低廉到不禁讓哲學家開始質疑人與牲畜之間價值對比的願望,在一個奴隸制、貴族制國度中依舊是奢望。
平民們時刻擔心着自己賴以生計的土地被貪婪的貴族憑藉特權肆意侵奪,一旦失去土地,他們就只能成爲卑微的僱農或是流落到城市街頭的乞丐,財富的瘋狂集中伴隨着無數血淋淋的黑暗現實,羅馬公民們看似安穩的生活隨時可能面臨不測的危機。
至於數以百萬計的奴隸,羅馬貴族從來沒有就將他們當成同類看待過,他們只是工具、發泄的對象和藉以炫耀的財富!奴隸的一切都掌握在主人的手中,包括生命和後代,他們的一生,只能用暗無天日來形容。
可以想象,在如此扭曲的社會構成、殘酷的階級制度、鬱積的內部矛盾中走過數百年的羅馬在即將步入奴隸制末日時,呈現出的是怎樣令人悲憤和震驚的腐朽和墮落!在這樣的羅馬,愛國精神早已和血液一同冷卻、民主、自由和所有偉大的哲學和思想都已被**裸的黑暗現實所淹沒,尚武簡樸的民族風氣也隨着奢靡之風的滋衍而被掃到了塵封的角落,在這樣的羅馬,你永遠也看不到希望!
然而,北疆改革的橫空出世卻如一道劃破長空的霹靂,震撼了正垂垂老矣的羅馬!無需虛僞吹捧和誇耀,北疆的事實證明了,這是一片在未曾被污染過的聖潔土地上建設的淨土。
儘管北疆的一切仍停留在草創的階段,但民衆卻實實在在看到了一個嶄新的完全不一樣的羅馬,不是空口的許諾,不是無恥的欺騙而是實實在在的改變。這是孕育着希望的土地,更是羅馬延續下去、迎接未來的基石。
當然,對於普通的民衆來說,他們更容易將這理解爲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羅馬皇帝賜予他們的恩典,是羅馬恢復昔日榮耀和昌盛的偉大徵召。羅馬人是感性的,他們其實並不真正懂得複雜的政治,但是他們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對於他人的贈予要心懷感恩,更遑論這位慷慨的施予者是他們的君主。所以,對於安居於北疆這片樂土上的人們來說,格拉蒂安陛下是他們真心讚美、熱情擁戴的君主,也是他們的淳樸意識中羅馬最需要的皇帝。
然而,就在幾天前,一個突如其來的驚天噩耗卻讓所有聽聞了這個無法證實的消息的北疆民衆們陷入了惶惶不可終日的迷惘、呆滯和驚疑之中,他們不願相信,帶給他們那一絲期盼已久曙光的偉大君主居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他們而去了。
格拉蒂安陛下的死訊讓整個北疆陷入一片飄搖風雨之中,無數人憤怒、無數人痛苦、無數人彷徨、無數人懷疑,他們悲痛欲絕地難以去接受突然之間就失去這樣一位英明君主的噩耗,但在淚水佈滿他們面孔的同時,一種無法言語的恐懼也化爲內心的餓獸跳將出來瘋狂吞噬着他們的心靈,那是對前路是否還能如他們所盼望的那樣繼續下去的疑慮和迷茫,還有就是對殘忍殺害了他們所擁戴的筆下的邪惡勢力可能掀起的腥風血雨的恐懼和畏縮。
民衆是清醒的,他們明曉是非,雖然他們不能操縱對錯,但同時民衆也是愚昧而盲目的,他們永遠不可能像一個人或是少數人那樣堅定和充滿勇氣,給予民衆想要的還不夠,要想讓民衆的力量凝聚爲無可阻擋的時代洪流,還需要一位站在風口浪尖,強大到無可撼動其身形的勇者,然而遺憾的是,一位這樣的勇者,帶着他滿腔的壯志未酬隕落了……
流星滑落時的光芒閃過,鏡頭重新回到眼前的黑路上。
道路兩旁,兩支安撫坐騎、肅然靜立的騎兵正遙遙對峙着,他們穿着同樣的戰甲、披着同樣的大氅、手持着同樣的鋒銳長矛和破甲長劍甚至連他們旗幟上的圖案都還沒有來得及區分,唯一能夠區分兩邊的大概就是東邊的這夥騎士左臂上,赫然都繫着一方白色絲帶,隨風搖曳,當然,他們的心境也是截然不同。
一方,是斬草除根的兇殘和狂野,另一方,是悲痛而憤怒的守護和復仇,屹立於同一蒼穹之下,他們之間,卻唯有彼此的血才能讓另一方得到宣泄。
沒有贅餘的廢話,在一隻不知怎麼就突然意外闖入這裡的野兔驚慌地跳開鑽入草叢後,希聿聿的戰馬嘶鳴聲次第響起,閃亮的長矛高舉半空而後緩緩平端,長劍懸掛於馬側最方便快速拔出的位置,頭盔的遮面放下擋住那一雙雙殺意沸騰的森冷雙眸,一場必須以一方死絕爲代價才能終止的戰鬥倏然展開。
轟轟轟~~~馬蹄飛揚,雖然雙方都只有區區百騎,但四倍於此的沉重馬蹄踐踏地面發出的震動依舊讓人感覺一陣地動山搖。
道路狹窄,容不下上百騎同時衝鋒,不過好在道路一旁都是及膝深的草地,雙方不約而同地將兵力一溜展開,以最直接的橫陣一對一來進行這場殺戮的盛宴。
轟隆隆~~~轟隆隆~~~
近千米的距離如果放開馬速轉瞬即至,然而雙方都很明智的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在最初的一段距離內不斷調整隊列,以求達到隊伍的完整如一從而實現最強戰鬥力的凝聚。
顯然,雙方再一次想到了一塊,隊列行進的速度並不快,看上去就像是雙方隔着老遠的距離在表演馬術,最初的凌亂馬蹄聲在騎士長的手勢下漸趨一致,微微散落的隊形也融爲一體,雖然只有區區百人但當所有人的殺氣渾然一體後,迎面而來的那股磅礴氣勢不禁令人心膽俱裂。
千米的距離很快就縮短到了只剩最後兩三百米,終於,繫着白色絲帶的騎士一方,奔跑在隊列最右手邊的騎士長驀地舉起繫着三角旗的長矛,發出一聲聲震四野的威猛咆哮!
“ForCaesarGratian!”騎士長的聲音尚未落下,上百名騎士齊勇若一的咆哮聲已然如頭狼率領下的狼羣仰天怒嗷,唰唰的聲響中所有平舉的長矛頓時化作一道平行的直線,閃爍着懾人的冷芒。
而另一邊,此時也響起了狂暴的呼吼聲,然而卻遠沒有這邊齊整和帶有一絲悲壯的意味,然而,光憑戰吼聲並不能斷定勝敗,因爲雙方都是同樣悍勇的騎士,他們都同樣擁有着過人的膽略和嫺熟的戰鬥技巧,正因爲如此,像這樣的小規模戰鬥,往往卻比一場龐大的會戰更加扣人心絃!
在雙方全力提速的衝刺下,最後的兩百米距離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被甩在了身後,每一組面對面的對手都已經能夠看到對方隱藏在面罩下的猙獰眼神和空中發出可怕嘯聲,直刺而來的鋒銳長矛!
30米……20米……10米……5米
畫面猛然定格!無數揚起的馬蹄懸在半空、無數平端的長矛互相交錯、無數雙堅毅的眼神冷漠對視!
下一秒,時間再次流動!轟!
無數人馬相撞、人吼馬嘶聲匯聚成一聲巨大的轟響!兩支騎兵毫無花哨地徑直硬撼!
那巨大的轟響聲中,兩支騎兵的第一次較量彷彿延續了那樣漫長的時間,我們彷彿能清晰地看到一杆杆長矛在交錯中扭曲崩斷,一面面盾牌裂成碎片,一朵朵血花迸濺、一聲聲戰馬長嘶,最後,是一具具生命流逝的身軀墜落……
然而,那似乎又只是一個短暫的瞬間,當交錯而過的兩支騎兵的倖存騎士們環顧左右時,都不禁微微內心泛起一絲悲涼,因爲身邊已經空出了很多位置,僅僅一次衝鋒和碰撞,他們就失去了數十名並肩浴血的同袍。
然而,悲涼迅即化爲更加燥熱的戰意!交錯而過大約各有百米的兩支騎兵同時調轉馬頭,再次向對方發起了衝鋒!這一次,已經沒有必要再進行隊列的調整了,每一個倖存的騎士都咆哮着平端長矛或是高舉長劍,人馬如風般衝向視野中最近的敵人!
沒有猶豫,沒有畏懼,只有斬殺敵人才能平復的激盪熱血!
“殺!”
狂風四卷、敗草紛飛,兩支騎兵再一次兇悍絞殺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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